“你如此蛮横,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好汉,谁知是不是胡编乱造?”
此人的话刚说完,另一道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若我说,我薛筎可以作证呢?”
一道穿着简单布衣的身影从众人中走出来,来人有着一张三十岁左右的端正面容,谁也不认识这是何人。
但下一刻,当此人拿出一样东西后,有些人惊愕多过质疑,当场语塞。
“枯骨圣手,这是枯骨圣手的圣手令!”
“真的假的?”
“怎可能有假,这块令牌可是当今圣上颁给薛筎的。”有人滔滔不绝,抱拳向着天拜了拜,“十数年前,薛筎治好了圣上还是太子时的不治之症,只要见了这块令牌,就相当于见了当今圣上啊。”
“我听说薛筎的半张脸和右手是一片枯骨才得了‘枯骨圣手’的称号。”
“坊间传闻,他这病症就是从太子身上引到自身的,既然都被称为圣手了,治好自己的伤也是轻而易举吧?”此人越说越没底气。
“……”
其余人等更是半信半疑。
“我这有一毒,你们不信,尽管上前。”薛筎拿出一个瓷瓶,轻轻打开木塞,对在场所有人露出一个笑脸,却是令人胆寒不已。
殷九霄对突然出现的薛筎皱了皱眉:“薛前辈,我不是说我一人就可以解决吗?”
薛筎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来,你可就真成魔头了。”
殷九霄不置可否,不再理会薛筎,狠狠扯了扯妇人湿透的长发,将其一路拖行,直到拖到帝关庙前,让妇人双膝跪地,跪在了庙门前。
顾微月咬牙切齿,一张娇容惊魂未定,更是惹人怜爱,可她的丈夫如今在不远处被重创,根本无法救她,于是她在雨中用轻不可闻地声音质问:“殷翊,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甚?”
殷九霄对此不屑一顾,一只脚直接踩在顾微月的背上,妇人吃痛弯折了腰,头被迫猛地磕在地上。
雨声哗哗,淋在人身犹如浇在心上,浇得人心冰冰凉凉。
殷九霄俯下身,在其耳边用从深渊爬出来般的低语,缓缓道:“印白梅,你以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你过去不曾在意,我又何必在乎。”
顾微月大惊失色,她双唇苍白的颤抖,她的脑袋又被殷九霄扯起来,而她这时脸上流下泪水,望向蠢蠢欲动的人群,我见犹怜道:“救救我……”
“丧心病——”
一片树叶从嵇远寒手中打出,打在吼叫出声之人的脑门上,那人登时血流如注,抱头蹲地。
薛筎朝着人群冷冷而笑,他的手拔掉了瓷瓶的塞子。
在观战之人不清楚这人是不是真的薛筎的情况下,无人敢轻易而动。
谁都知道,枯骨圣手可活死人肉白骨之余,一手毒术堪比万毒老怪。
江湖哪有那么多慷慨救人的英雄好汉,多的是冷眼相看、明哲保身之人。况且这次殷九霄和林芠卿一战,皆是临时得知,那些强大的武林人士根本没来得及赶过来。
刚才叱问的已算是鼓起了勇气,可就算还有人决定帮助顾微月,也忌惮着重创了林芠卿的殷九霄,以及站到殷九霄身旁的薛筎,心想不是自己不敢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放开她……”
当顾微月万念俱灰之时,林芠卿出了声。
下一刻,她才升出的一丝希望再次落空,恍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原来站在了悬崖峭壁上。
只听殷九霄问林芠卿:“你要是回答了我,你的夫人是不是印白梅,我可以考虑看看。”
顾微月一双杏眸登时瞪大,她被迫磕在地上,根本无法对林芠卿说什么,她口中喃喃“不、不”,也不知在害怕什么。
另一方的林芠卿犹豫了一下,看似忍着屈辱,咬牙道:“没错,我现在的夫人顾微月,便是当年死于疟疾的印白梅。”
众皆哗然。
殷九霄接着问:“为何?”
“……”
林芠卿不再答。
这是殷九霄意料之中,他也没期盼过从林芠卿这里得到全部的解释。
脸上犹自带笑,他叹息着摇摇头:“我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说。”
随后,他对薛筎使个了眼色,薛筎立即意会。
顷刻间,烟雾缭绕,将殷九霄、薛筎和妇人即刻笼罩。
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一动不动,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思及自称薛筎的男子,所有人心生恐惧,他们纷纷盘腿而坐,屏息运气,眼睁睁地看着三人消失得了无踪迹。
而林芠卿亦是调息打坐了片刻,才艰难地站起身,狼狈地拖着身体一步步地离开他们的视线。
当有人重新站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先前一直站在他们中间,让他们倍感压力的殷九霄侍从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那不是‘水波不兴’齐华池吗?”
“怎么之前没见他出手,就这么离开了?”
“我听说他一年半前从原敦荒漠回来后,就变得不问世事起来。”
“他与林府二公子关系甚笃,有这层关系都没法让他出手,这不问世事太过了吧。”
齐华池撑着一把油纸伞,耳朵动了动,听到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置若罔闻,转身离开。
他再次见到殷翊了。
而殷翊果然变了个人。
殷翊也明明看到了自己,却全程未给自己一个眼神。
那一日,龙柏郡关于顾微月是印白梅的流言四起。
所有人不明就里,有些人好奇心起,开始调查起印白梅相关的事。然而,贩卖情报的月窥阁却说关于印白梅的情报已被人花大价钱买断,有人猜测一定是林芠卿所为。无法解惑的问题更让人抓耳挠腮,为一求解答,有人甚至打算去质问林芠卿。
当然,谁也没真这么做。
毕竟林芠卿夫人被擒不说,自己更是被年纪轻轻的剑客打败颜面扫地,如今谁也不会去做这个激怒对方的人。
滂沱大雨的黑夜里,龙柏郡郊外的帝关庙中,似有女子凄惨的叫声穿破云霄。
当所有人以为殷九霄等人逃离了郊外时,他们不过是躲进了帝关庙中。而此时,浑身绵软无力的印白梅,不论再怎么叫破喉咙,也还是得不到一丝的怜惜。
薛筎和嵇远寒守在庙门口,背对着关老爷泥巷前的两人。
“二十三载时,印白梅对过路江湖剑客蔚非尘一厢情愿,下毒欲害蔚非尘留在印府。”殷九霄微微俯身,手中长剑一点点在印白梅的脸上刻上一个又一个字。
刻不下了,就转而刻到印白梅的手臂上,妇人被点了穴道,一动不能,倒在地上,脸上的疼痛似要将她的灵魂割裂。
她的脸——!
不要不要不要——!
她这辈子最珍爱的这张脸,这一日,竟然要毁在殷绮琴的儿子手上!
不不不——!
印白梅蚍蜉撼树地疯狂尖叫怒吼,再无一丝平日里给人的雍容。
殷九霄冷冷笑着,悠悠道:“这一夜,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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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APP抽了,所以伪更一下,大家见谅QAQ
第42章 吊城门
对于印白梅凄惨尖叫, 殷九霄不以为意,虽然刺耳却让他爽快。
他眉眼带笑,一举一动犹如练剑, 潇洒地继续刻字:“后, 吉人自有天相,蔚非尘毒解离开前往江南,遇殷家独女殷绮琴,神仙眷侣, 情投意合。”
“你这畜生……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印白梅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个个字, 声音嘶哑,字字带恨, 双眸带血,死死盯着殷九霄,仿若要将他凌迟的恨意只让殷九霄觉得更为快意, 而其中的绝望崩溃也让他滋生欢喜。
殷九霄不做理会:“然, 被印白梅知晓,嫉恨心起,趁蔚非尘有事离开殷府, 找来林芠卿请了玄羽阁杀手,灭殷家全族,毁殷绮琴容貌。”
渐渐的,每说出一个字, 殷九霄便觉得手中的剑沉重一分。
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 忽然有些恍惚。
若没有发生这些事,或许他真就成了长在殷家宅子里整日读书的书呆子。
可那样又有什么不好, 他不会踏入江湖,只会安稳读书, 凭他的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或许还会考个科举,拿个秀才,想的美一些,状元也说不定,最后……
殷九霄想不出最后会如何,他的眼前忽然浮现一张脸。
一张总是冷厉无比,叫人退避三舍的脸孔。
若真是如此,他亦遇不到嵇远寒,嵇远寒可能早早冻死在塞北化昔的大雪中,他又谈何经历这一场重生,再次感受倾心一个人的滋味。
说到底,这世间不会有如果,而他能获得的这次重生,更像是老天叫他看清了何人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一次机缘。
所以他又怎么可以浪费老天的这片良苦用心。
这般想着,殷九霄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刻完“二十一载时,诈死。半年后,改名为顾微月,嫁作林芠卿成继室活至今日”。
持剑而立,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妇人,问了印白梅一问:“印白梅,你可曾后悔过?”
印白梅数度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奄奄一息地望着眼前之人,看到那双至今仍总是出现在梦中的狐狸眼。
犹记初见,意气风发的江湖儿郎给了饿着肚子的乞丐小儿一个包子。她就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只见仪表不凡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一双眼里好似有着破开九天云雾的朝阳,令她目眩神迷。
就此一眼便是一生。
时至今日,依然不曾改变。
然而,此刻的弯如弦月的眼里,却无丝毫暖意。
因这下半张脸是她一次次在梦中用刀凌迟的容颜。
她至今还记得,当她赶到一片废墟的殷府,以局外人之身,找到一息尚存已被杀手用匕首毁容的殷绮琴后,以为会见到夜夜梦里的凄惨悲鸣,却不想,这一介弱质女流,没有发出任何惨嚎,只是一味地隐忍,似乎连疼痛也感受不到。
她恨,她还是恨,恨当时自以为毁了殷绮琴容貌就可以让蔚非尘回心转意的自己,恨当初到达殷府没有一刀杀了殷绮琴的自己。
恨一切都为时已晚。
所以殷九霄问她,可曾后悔?
多可笑的问题。
“呸……”印白梅积攒了浑身力气,朝殷九霄吐了一口口水。
然而,这口水瞬间就被对方举起的长剑上剑气震回,溅回了她自己身上。
对印白梅自不量力的行为,殷九霄面无表情视之。
他蹲下身,言语称得上温和:“林韫当时也在场吧,可他逃得比你快。在我将你抓住之前,他明明有救你的机会,可他为了逃命,连亲生母亲都不顾了。”接着,他又一转和气的口吻,冷言冷语道:“我啊,以前绝对瞎了眼,才会觉得那样一个卑鄙无耻、贪生怕死之辈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林韫与我结下了仇,没想到,他的母亲与我的生身父母亦结了仇。”
“唰——”的一声,剑光一闪,剑尖定在距离印白梅眼瞳前的毫厘处。
印白梅如今狼狈不堪,只剩下些微衣衫遮蔽胸口和腿间,她因疼痛浑身抽搐,殷九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当眼神开始变得涣散之际,她的口中忽然被弹入一颗药丸,快要脱臼的下巴往上一推,将药丸顶入了喉咙,滑了下去。
她听到殷九霄漫不经心道:“这可是上好的疗伤圣药,吃下够你撑上许久。可知为何?”
下一刻,青年悦耳的嗓音将印白梅彻底推入深渊:“我要全龙柏郡的人,都看到真正的印白梅是如何蛇蝎心肠、肮脏不堪。”
这日,天上银河倾倒了一夜。
大雨中时有“轰隆隆”的雷声乍响,多雨的秋季,这在龙柏郡也实属难得一见的大雨。
大多数平民百姓都闭门不出,只待这场倾盆大雨过去。而直到翌日寅时一刻,雨声才渐渐停止。旭日还未从东方升起,龙柏郡城门还未打开,有过路客从其他城郡而来,本是路过龙柏郡,却在经过龙柏郡城门前被惨不忍睹的一幕吸引了视线,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惊异万分,望着高达三丈的城墙中央,正吊着一个头发凌乱,只用些微布料包裹重要部位,露出双臂双腿的女性身躯。
此女子暴露在外的一切肌肤上被刻满了剑痕,仔细看,这刻的分明是一个个字,因字体太小看不太清楚,但分别挂在女子身体两旁的两块白色长布,亦将女子曾犯下的罪行解释得清清楚楚。
不知其到底是何人的过客感慨,原来是个蛇蝎毒妇。
一早准备进龙柏郡城门的路人逐渐多起来,对挂在上方妇人指指点点。
“这印白梅原来做了如此恶事,真是令人发指!看来君子林卿就是被她蒙骗了!”
“我看君子林卿当年是为讨印白梅欢心才对!”
“江南第一美人殷绮琴啊,老夫当年可有信见过一眼,可谓清新脱俗。”
“这蔚非尘我听我爹提起过,他当年还是个小乞丐,蔚非尘给了我爹一些银钱,我爹才能平安长大,遇到我娘才有了我。”
“你这牛吹的,啧啧。”
“是真事!我爹现在还时常在我耳边唠叨呢,说千万不能忘了这位恩公。”
“这都是殷九霄干的事,说不定是他胡编乱造想毁了印白梅的名声!”
“殷九霄与林芠卿一决高下,证明了自己武学高超,就为了想要折磨一个印白梅,甚至还编纂出这些过往,而让自己背上骂名?这有必要吗?”
“……没必要。”
三个字令想要辱骂殷九霄一番的人一时语塞。
印白梅的脸上早已被殷九霄抹上了具有奇效的伤药,夜间的鲜血淋漓如今只剩下满目篆刻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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