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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靠着墙壁像隐身似的少年缓缓走出来。
何熙泽这才发现，即使没有路灯，今晚的月光还是很皎洁的，映得少年那张美伦美奂的脸宛如下凡的神袛。
英俊的少年在他前面蹲下来，狭长的眉眼显得很温柔，少年低声问他，“小孩儿，你伤得挺重的，要哥哥背吗？”
从小坚强打碎牙往肚里吞的何熙泽，把原本拒绝的话扼杀在唇齿间。
他点点头，憋了很久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那是何熙泽第一次遇见梁墨。一晃，十年了。
“阿泽，你真的是没救了。”马志下了车，兀自往楼上走。
何熙泽冲他背影无奈地笑，“下午别乱跑，晚上我们还有直播。”
马志头也不回，扬了扬手比划了一个“OK”。
既然要去刘兰家吃饭，当然不能空手而去，何熙泽刚才进货，趁着马志上洗手间的空档，拿了些店里不售的高档货。
他拉开后备箱，拿出徐梦爱吃的进口巧克力跟曲奇饼干，还有梁墨喜欢喝的葡萄味果汁。
何熙泽刚踏进刘兰家的院子，就听见梁墨的声音。
“奶奶您坐着。”梁墨的声音有些无奈，“孟逸这么大个青年，什么东西扛不动啊瞎操心。”
何熙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没想到梁墨今天把孟逸也带来了。
客厅里热热闹闹的，徐梦扯着嗓子还在指挥着：“小墨，先把碗筷摆好。”
何熙泽悄然退出院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被别人发现。
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回家，在楼梯口撞见下楼买酱油的马志。
马志问：“怎么回——”
何熙泽说：“给小洋买的东西，忘了拎上去。”
马志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最后一声不吭越过何熙泽下了楼。
两家楼房隔得近，都是自建房，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面积，楼与楼之间半点都不浪费。也有外来务工人俗称“握手楼”。
因此，何熙泽坐在自家客厅里，敞开的窗户，传来对面欢乐的笑声。
第13章
梁墨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帮孟逸撑场子。
当年他们那一批，留校的同学都过来了，搞得孟逸特别不好意思。
下课后，孟逸找梁墨商量：“我想请大家吃顿便饭。”
梁墨说：“可以，不过我中午有约，得去给老太太问安。”
“你外婆？”
“嗯。”
“何熙泽住隔壁？”
梁墨笑了，“你记得真清楚。”
“走吧，那就一起去。”孟逸连商量都没有，便跟着梁墨一起过去蹭饭了。
“来来来，我们小逸都瘦了。”徐梦生怕孟逸拘谨，使劲往他碗里夹菜。
孟逸对梁墨使了个眼色。
梁墨还没开口，徐梦就说：“我可看见了，反正这是阿姨的心意，不能浪费。”
“妈。”梁墨说：“他都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食物呢是不能浪费的。”徐梦依计划行事，“小逸要是吃不完，可以给小墨代劳。”
孟逸心领神会地一笑，毫不客气地把碗里的菜又搬运到梁墨碗里。
只有刘兰没什么胃口，“梦梦，你去看看阿泽回来没有？”
徐梦将盛好的排骨汤放到她面前，“妈，别管了，我不是说了吗，他刚刚打电话来说有事不过来吃饭了。”
刘兰轻轻叹口气，“这孩子忙起来就不吃东西，饭菜留了没，我等会端过去给他。”
“至于嘛。”徐梦觉得母亲有点过于操心，“他们一家人都在，还会没口饭吃。”
刘兰摇摇头，看着蜜罐里长大的外孙，心里感叹同人不同命啊。
梁墨听到何熙泽的名字，下意识往对面的窗户看过去。
何熙泽家静悄悄的，客厅也没有开灯，应该不在家。
徐梦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拉郎配，她笑着说：“人家阿泽有马志疼着呢，说不定是去约会了。”
孟逸一听，先瞥了梁墨一眼，才好奇地问：“何熙泽有男朋友了？”
“可不是嘛。”徐梦把自己的脑补当成事实四处传播，“他跟马志的关系不用特意公开的，大家自由心证。”
梁墨一听这话，感觉怪怪的，不知道徐女士这个社会闲散人员，最近脑子又输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妈。”梁墨绷着一张脸，“你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徐梦可不干了，“嗑不到是你没福气。”
好家伙，这徐女士要是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被人骗着去买巨额老年保健品！
我就是他男朋友！
梁墨差点没绷住，话到嘴边收得急，都咬到舌头了。
他放下碗筷，这顿饭吃得真糟心，“饱了。”梁墨站起来，“我去以前的房间看看。”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虽然时间跨度长，但梁墨来住的日子短。
他不喜欢老区逼仄的建筑环境，楼下随时会被猫狗屎尿暗算的人行道，横冲直撞的载客小电驴，邻里玩耍的小孩出口成脏，大妈大叔聚集在小广场打牌，行为举止很猥琐还会当众脱鞋抠脚，更有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打家劫舍……
一想到这里，记忆里快模糊的小男孩突然蹦出来，明明被揍得站不起来都不哭，却因为自己一句话泣不成声。搞得附近巡逻的片区民警以为自己是抢劫犯，差点被抓去喝茶。
梁墨昨晚到家躺下时，已经凌晨3点，又为了跟孟逸同行起了个大早。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躺下补个觉，先迟疑地掀开被子摸了一下。
“干净得很。”外婆不知何时上了楼，倚在门边，她一笑脸上的褶子更深了，“阿泽每周都会清洗。”
梁墨愣住，“每周？”
“对啊。”外婆双后背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进来，“每周都会打扫干净，说你要是哪来突然回来，不至于没地方下脚。”
刘兰走到窗台前，“对面就是阿泽的房间，没开灯就啥也看不清，这边就是光线不太好。”
梁墨不知为何，心里堵得慌。
刘兰叨叨完几句就回她自己房睡午觉去了，老人家作息特别规律。
这间不出意外，大学毕业后没有寒暑假的梁墨再也不会回来住的地方，何熙泽一直偷偷维持着他在时的模样，连一点尘埃都不留。
何熙泽对自己的喜欢是浓稠的而隐忍的。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梁墨开口提醒他，他就能做得很好，并且不会给自己添任何困扰或麻烦。
秘密交往的这两年，梁墨挑不出何熙泽任何过错。
就连今天的午饭，梁墨大概也能猜到何熙泽临时爽约的原因——孟逸来了。
何熙泽是个聪慧的人，他能隐约感觉到，孟逸的特殊性。
但只要自己不点破，不主动交待，何熙泽连问都不会问，还会体贴周到的避开。
“要我怎么狠得下心呢？”
梁墨躺在床上，望着边角已经泛黄起了霉点的天花板，想到将来要是提出分手，何熙泽该有多难过啊。
*
何熙泽下午跟马志把进回来的货一一填满货架。
兼职守店的大学生下午还有考试，已经回去了。
“现在实体店越来越难经营了。”马志一边盘点一边分析，“刘婶他们那几栋签了拆迁协议，上个月一下子搬走了几十户人，生意更冷清了。”
何熙泽蹲在地上统计下面商品的数量，在小本本上写写划划，“我们估计也就撑到明年年中，上周街道办的彭阿姨跟我讲，下个月开发商会派人过来开拆迁讨论会，叫我挪出时间参加。对了，房子你选得怎么样了？”
这里一拆，他们就没地方住了。
何熙泽是本地人，房子是他家的会有回迁房补偿。但中间修建的几年，还是要找地方住。
马志家在深城打拼多年，现在积蓄也够一套小三房首付的钱，打算买房子在这里扎根落脚。
“中介推荐的两个楼盘都不错。”马志早就打好了小算盘：“周末我们去看看，我希望咱们住同楼层，这样走动起来方便。”
“找个离工作室近的地方就成。”何熙泽一边统计一边说：“到时候来回上班不用开车最好，小洋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到时候我全款付登记他的名字。”
马志正在摆弄货架的手一顿，“他才多大，为什么要写他的名字？”
“唔。”何熙泽把之前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妈就是个无底洞，这栋房子写的她的名字，谁知道她到时候会不会偷偷败掉，我怕——”
“怕什么？”马志纳闷。
“万一我有个什么事儿。”何熙泽笑了笑，“总得给我弟弟留点啥，他才有个保障。”
马志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何熙泽，你能不能也操心操心你自己？！”
“我又没说我真有事。”何熙泽笑得很好看，“就当是给我弟买个保险，等将来他以后结婚了，至少一个稳定的住处。”
“我还没问你。”马志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冷静，然后才问：“不是说好中午过去吃饭吗？为什么——”
马志不再问了，因为他看到昨天那个，被徐阿姨称之为未来儿媳妇的孟逸，跟梁墨肩并肩往小店走来。
马志比他们还要尴尬，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让何熙泽躲到柜台后面，他们就已近走到门口了。
这该死的修罗场。
孟逸是最先开口说话的，他笑着跟他俩打招呼：“阿泽，马志，下午好啊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梁墨问孟逸，何熙泽跟孟逸两个人之前遇到了，可他怎么也认识马志？
“昨天商场遇到，徐阿姨叫上一起吃饭的。”孟逸冲他眨眨眼，“就是咱俩通电话那会儿。”
马志可没何熙泽的肚量，当没听到准备绕到另一排货架后面去。何熙泽连忙站起来打招呼，可他蹲得有点久了，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踉跄不稳中，马志伸手扶住了他。
梁墨也正准备扶人的手又悄然收了回去。
何熙泽拍了拍脑袋，笑着看向他俩：“梁哥，孟哥，怎么有空来店里？”
孟逸说：“我看阿婆厨房里的酱油跟盐不多了，打算给她囤点。”
这句话传的意思就挺多的。
首先孟逸是跟着梁墨一起叫的阿婆，去掉了姓当自家人。其次，刘兰家里的日常用品，每周何熙泽去打扫时，都会把该添置的东西给她填的满满当当。
在照顾人这方面，何熙泽天赋异禀，根本不可能出现孟逸说的不太多了的情况，除非中午做饭徐梦手抖全放了。
“好的，我帮你拿刘阿婆常用的牌子。”何熙泽听罢，就绕去另一边替他找。
孟逸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间小小的，只有二十来平的杂货店，有些年头了，墙上只涂了一层浅浅的乳胶漆，颜色深浅不一，可以看出来他们偶尔会修修补补。
货架是老旧的铁架子，上面摆放的东西都是大众低档品牌，有些在有一定规模的超市都找不到了。
孟逸收回视线，发现旁边的人，打从进来起，眼神就不动声色跟在何熙泽身上。
何熙泽拿着一瓶老牌子酱油，跟一袋包装看起来像是三无产品的盐走到孟逸面前，“孟哥，就这两样吗，还要不要别的？”
孟逸没有立马接过去，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迟疑，“阿婆平时都用这些吗？”
站在柜台边的马志，眼神冷冷地看过来。
何熙泽说：“对啊，刘阿婆都用了十几年，换别的牌子，她会不习惯的。”
孟逸轻声叹了口气，接过酱油跟那包盐，转头对梁墨说：“你们也太不上心了，这种吃进嘴里的东西，成份要搞清楚，品牌要选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呵，我们阿泽已经够好了。
第14章
“怎么着，难不成还有毒？！这里住的街坊邻居都吃了十几年没听说谁谁谁早死了！”马志率先不干了，他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但对方拐着弯的说辞可理解得十分透彻。
梁墨冰冷的眼神越过何熙泽，与马志略显暴怒的视线轻触，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马志。”何熙泽回头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又转过头赔笑说：“孟哥说的没错，老人家年纪大了，吃的东西更需要谨慎些。”
孟逸笑了笑，为作漩涡的中心，他像是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压迫感，拿了东西即不付钱也不打算走。
他又慢条斯理打量了一圈这间可谓是简陋的杂货店，然后好奇地问：“阿泽，你是打算一直卖东西吗？”
何熙泽没想到他还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愣了下，有点不好意地笑了：“我从小帮家里看店卖东西，除了搞这个，好像别的也不太会。”
“但这里到处都是危房，应该要拆迁了。”孟逸好似挺关心的他的前途，声音还挺温和的：“到时候店没了，你又去盘一间继续卖这些东西吗？”
“还是会卖东西。”这是何熙泽他们工作室未来两年主要的经营方向，如果店没了，他们就会专心搞直播跟网店。但具体的发展细项还没有落实下去，何熙泽便没有多说。
“这样啊。”孟逸若有所思，明明只是来买东西的，这会儿倒像是专门过来认真讨论何熙泽的未来职业规划，他又说：“你好歹也是重本，建你还是找个稳定的工作或者考公也是不错的选择。”
“嗯。”何熙泽点点头：“谢谢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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