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响,三人身后的石门猝不及防地极速砸下,激起一室灰尘。
“你说说你,手怎么就那么快?本来担心这书简上要么有毒,要么触碰了引发什么伤人机关,结果五圣他老人家倒好,直接把我们给困死在这儿了,可真来劲儿。”徐郁青伸长了腿靠在石台边,适才一顿翻找勘查全无所获,再好脾气也实在忍不住数落起了英虹婷这冲动毛病。
“对不起。”英虹婷缩在角落,来来回回只有这句话,除了无可辩白之外,最重的打击还是寻找医书希望落空,让她彻底泄了气。而谷临风这时倒也不摆出教训人的模样,只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徐郁青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怨她也没用。“连环错”走到这一步,就证明他们实在是步步都走错了路,学艺不精,也怪自己。若当时不是三人都踏进了石室,多留个心眼儿,只需有一人在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但他倒不信这就是绝处。
黑暗的石室中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原来是谷临风掏出了怀中火石,沿着石室四周慢慢踱着步子来回行走,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站定一阵,然后继续下一处。
见他差不多走了一圈,徐郁青自然也知道目的何在:“这石室好歹不是个不透风的棺材。”
火石能在室内长时间燃烧,便证明这石室内能通风,谷临风走这一圈,也是为了试出通风口何在,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不好办,虽然不至于闷死人,但口子恐怕有好几处,还都极小,否则火焰不会几乎试不出风向。”
“就你那点儿火,当然试不出。”徐郁青示意:“那破书简我动了半天也没别的影响,你烧了它试试。”
可惜的是,书简点起的火把也并没有试出明确风向,只在石室极深处和入口处略有些波动。
“行吧,好歹知道入口不是彻底封死的,而最深处的外壁恐怕就是山外头。咱们要么挖门,要么挖山,辟谷过个十年,总能出去不是。”徐郁青心里也憋气,风凉话张口就来,一转头却借着火光,看见英虹婷缩在角落,无声无息地流起泪来。
“额……英姑娘……”徐郁青如此境地下也不忍见着个姑娘哭,开了口又不知道如何劝慰,抬头给还站着的谷临风使了个眼色。
谁知道谷临风不冷不淡地接过话:“不会闷死,最多饿死,总不能哭死。”
英虹婷闻言,也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得,徐郁青不得不服,要说嘴贱他还赢不了谷临风,迟早被他气死。
此时此地,再沉湎悲伤或自责别无他用,英虹婷擦了擦脸上的泪,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对不住二位师兄,有办法吗?现在我能做点儿什么?”
徐郁青也撑了石台站起身来:“这就对了。”
“头先这石台我里外里摸了好几遍,确实没什么大用处。我看谷临风刚才那一圈圈地走,猜测透气的口可能在入口下方和最深处上方。入口下方估计是因为石门和地下总有缝隙,这个对我们用处不大,实在逼急了再来挖地洞吧。先研究研究那石壁上头有没有戏。”
徐郁青拿了主意,三人便举着火把和夜明珠围了过去。
石室深处的墙上和别处不同,贴墙站立着一排石俑,那些石俑与入口处那尊机关石俑神态相似,雕刻也极细致,后背处似乎与石壁相连,看起来像是镶嵌在石壁中的。每个石俑都有一人半高度,可再往上,却是一片片打磨极光滑的石墙。
三人举起火把端详,这才发现,原来这石室越往深处高度便越高,到这面石墙处,以目前光源所及,竟然看不清石室的室顶在何处。
如此高度,再加上极光滑的石墙,想寻找上方的通风口脱出,实在难比登天。
徐郁青抱臂看了那石墙一阵,把目光转向了那排贴着墙的石俑。这些石俑形象十分生动,动作虽然整齐划一,但仔细看去每个表情都有不同,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嬉皮笑脸,可每一尊石俑都有些微前倾,仿佛即将要从石壁上脱身而出。
英虹婷此时也道:“这些石俑……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站近了就觉得有点儿……有点儿……”
“攻击性。”谷临风接过话,跨过一步走到徐郁青身边。这些石俑也让他感觉有些不适,想起先前在进入这“假宝库”之时,触碰石俑机关引发的那些攻击石块,就很难让人对它们产生好感。但有了先例,自然也能想到下一步的方向。
他下意识地错身把徐郁青挤到一侧:“你站那儿看好了,该动哪个告诉我。”
徐郁青莫名其妙,心说:“我看明白了不会自己上手吗?非得你来?”
抬眼一瞥他神情,这才迟钝地把英虹婷和谷临风刚才那对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哦,这是怕我有危险。”结果在莫名其妙之外,更添了几分讶异。
“怎么?你要是看不明白直说。”谷临风紧了紧眉头,张口却没什么好话。
徐郁青闻言嘁了一声,这才集中精神打量起面前这排石俑。他看得细,从石壁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挨个观察石俑的神情、动作和衣饰雕刻,又在心中默记。
英虹婷怕自己碍事儿,果断退后两步,站开了等他们琢磨,自己立在一旁待命。从她的角度看去,谷临风一直在徐郁青侧前方不远处,随着他脚步而行,默不作声,却始终将他和那些石俑隔出一人身位,侧立的姿态,竟显出些保护的意味。
两人一边观察一边试探,偶尔低声交谈,话不多,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和亲密。
看来外界关于他们师兄弟感情不合的传闻……并不可信啊。
英虹婷看着他俩,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又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些还在外面的师妹们,悔自己冲动之下,带了门内诸多弟子一齐下山,结果一路遭遇坎坷,如今自己又困在这石室之中。而整个门派,老的老、小的小,留她一个不成器的大弟子,净干些不靠谱的傻事儿。
也不知道留在山上的几位师妹有没有把师父照顾好。
如果……如果师父真的如谷临风所说,时日无多,我们为什么不在山上多陪她些日子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一声仿佛石块挪动的巨大声响,而徐郁青也突然拔高了语气:“小心!”
英虹婷应声便往前,只见谷临风和徐郁青反倒一起往她这边退了几步,又一起停下。
那石块挪动声也停止了。
这时她才看见,石俑之中,有一尊真的脱墙而出,堪堪朝前迈出了步子。刚才不知道谷、徐二人触碰了哪里,使这石俑竟像活了一般动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惊,半晌无言,可等了一阵,这石俑又再无动弹迹象。
谷徐二人对视一眼,一起上前,一个查看那尊石俑,另一个走到石俑脱出后的墙皮前观察。英虹婷想了想,也跟着上前去,看了一会儿那石俑。她身量自然不如两个男人,挤过去也看不出什么,鬼使神差地,她仰头看向了那石俑的斜上方。昏暗光线外,那石壁之上,好像有一处与刚才有些不同……
“你们看!那高处是不是有一小块石头伸出来了!”英虹婷喊道。
徐郁青扔下那尊石俑,举着光源凑过来,果然看见石壁上方突然多了一处凸起的石块,只是凸出的部分极少,位置也有些高,若不是碰巧见到,恐怕他们还要花好一阵子才能发现。他把夜明珠往英虹婷手里一塞,这就要纵身而上去够那处凸起,谷临风却一下从后面扳住他的肩膀,把将灭不灭的火把塞给了他,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便纵身跃上,双手攀住了那石块。
徐郁青只得举起光源,仰头照亮了那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挪动?”
凸起的石块很窄小,谷临风的双手堪堪够抓住石块两侧,却实在无处借力,单凭臂力掉在上面,也已经足够费劲。他似乎在上头试了几种发力方式,那石块都不能挪动一寸。想将双脚蹬在石壁上,可石壁又过于光滑,难以使力。
“要不要先下来,咱们再想想?”
英虹婷的提议也是徐郁青的想法:“不急,你先下来,咱俩换着试试。”
“好像往外拽有动静。我再试一回!”这时谷临风双脚似乎够到了石壁上难得一处不那么滑的落脚点,迅速借力一蹬,手臂上奋力将那处凸起石块往外一拔,这一回,那石块竟然弹了出来!
一瞬间,高处有一束自然光亮洒落下来,三人先是一愣,又俱是一喜——
果真有出口!
可也在这一瞬间,徐郁青身后的石俑突然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石室内四个角落突然从高处射出数支□□,纷纷朝着谷临风的方向直去!
谷临风听得耳后破风声,下意识闪避,双脚又再次在石壁上打滑,刚刚拽出的石块又嗖地往里一缩,那光线一下子缩小了。亏他反应快,双脚一荡踩住了石块尾部,整个人呈一字,几乎贴住石块,再次向外拽了拽石块,高处的光源又扩大到了原先的大小。连绵不绝的□□从四面八方冷不丁袭来,他只能借石块为掩护艰难躲闪。
“这石块不能松手!”他闷声喊了一句,只听铁器在空中与□□敲击,原来是英虹婷纵身而起,跳上这处凸起石台,以此处立足,挥舞剑法逐一为他挡下暗器。
可下方徐郁青的状况也并不轻松。
此时不仅头先那活动起来的石俑朝着徐郁青直拳出击,底下成排的石俑也纷纷挪动出来,有的抬掌、有的踢腿,还有的似乎感应到有人经过身前,便整尊砸下来。这些石俑全无规律可寻,身上又是极坚硬的石材所铸,人力攻击难以奏效。徐郁青想脱开那片石俑的范围,却被他们纠缠其中,一时竟无法离开。
他情急之下瞥了眼上方状况,只来得及朝英虹婷喊了声:“先走!”
谷临风会意,他也撑不住太久,示意英虹婷:“快上去看看!能出去就走!”
英虹婷也不是扭捏造作之人,闻言又帮谷临风挡开数支□□,转身跃起向高处出口而去,落到了那处透出光源的入口。入口处极高,亏得英虹婷轻功还算够格,将将够着洞口边缘,见此处果然就是一处朝外山壁,外头是一片斜向下延伸的山崖,虽然有些高,但好在四周生有树木,可借以落足。
英虹婷翻身出去,又向内喊道:“这儿能出去!”
谷临风闻言心里道了声好,立刻便撒手卸力,放开那机关石块荡开去。
英虹婷还扒在洞口,只见那洞口边大石块迅速滚过来,只得退开躲避,只来得及听见洞内谷临风的声音:“去盈香楼!”
轰隆一声,洞口再次被盖住,洞内外再次隔绝。
而在谷临风撒手落下、石块归位的一刹那,那些石俑也都纷纷停止了动作。
谷临风几乎跌落在地上,手脚都酸麻得使不上力气,这边的徐郁青也是心有余悸地从几乎将自己包围的石俑群中露出头来,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叹出一口似笑非笑的气。
此情此景,两人心内竟生出几分难兄难弟的感觉。
第19章 往昔(上)
徐郁青从石俑堆里钻出来的时候,谷临风还半瘫在地上。他落下的时候应该是被飞来的弩箭擦伤了手臂,衣袖上破破烂烂的,伤得却并不深。
比较惨的是一双脚——之前在线网阵就毁了一双鞋,随便用些棉布包了脚一路蹚过来,刚才在上面这么一通折腾,他脚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反观徐郁青,刚才被石俑“围殴”虽然也狼狈,可依旧衣衫整齐,若是正正衣襟理理鬓发,还是个公子哥的模样。
徐郁青就持着这幅样子,居高临下看着谷临风,谷临风也半瘫在地上,仰着头看他。
“就不会拉我起来?”
“你看看你那样,起得来吗?”徐郁青伸腿踢了下谷临风的脚。
“嘶……”谷临风吃痛收回双腿,整个人坐直起来。
“身上带的药呢?”徐郁青也索性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跌下来的时候丢了。算了,重新包一下还能走。”
徐郁青只好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多说什么,伸手从对方那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袖上扯了两块相对完整的过来,帮他简单清理了下双脚的伤口和血污,重新包过。
他埋头包扎的样子倒是认真,全然不显手生。谷临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提起件旧事:“以前让你练些包伤口、捡药材的活儿,你最不耐烦。”
“这能有什么难,我懒得给你打下手而已。”徐郁青头也没抬。
“我从前是想,将来寻个热闹城镇开个医馆,我坐馆问诊,你就打打下手,收入应该不错。城镇里比山上热闹,你和师父应该喜欢。谁知道你偏喜欢出去闯荡,结交些惹事儿的朋友;师父呢,原先就惹过事儿,更不能轻易下山。”
徐郁青手上的活儿一顿,接话道:“说得好听,怎么没见你老老实实开医馆?一下山就浪得声名四起,人都说是少年神医么。”
“……我那时候刚下山,没点名堂怎么有钱开医馆,谁又会来找我瞧病?”
双脚包扎完毕,徐郁青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抬眼瞧了瞧他师兄,没太认真地道:“我那时候忙着要花花世界呢,谁跟你开医馆去。再说了,我不闹点儿事情、显显名头,还显得我没你强了。”
“是。我们两个都太闹腾,惹了眼,师父的清净才这么断了。”谷临风有些慢地把双脚收回来,按了按自己因为刚才的折腾有些抽筋的腿肚子,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抬头看徐郁青。可即使如此,也能感觉一道视线直视着自己,目光的力度越来越强烈。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徐郁青的声音冷了下来。
谷临风这个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原则。比如说他绝不轻易答应别人什么事儿,因为他认为“答应”即是承诺,而承诺是不可违背的。这么多年,徐郁青在他那里问不到关于师父死因的只言片语,气急了也只能跟他大打出手发泄一通,到底也知道从他那头问不出来什么,逼他也没有用。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从他嘴里听到当初的真相了。但从进入这个与前事错综相关的宝库开始,谷临风好像在一点一点向他打开那道口子。
徐郁青没有再催促,静等了好一阵子,就在他以为谷临风又会跟以前一样选择沉默的时候,这人终于开了口,说的却似是无关紧要的话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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