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不要总用比喻来讲这些复杂的事!如果没有国王,那当贵族和中央产生分歧时,还有谁能来调和这其中的矛盾?如果没有国王,等待国家的就是分裂和内战,那岂不是把人民推进灾难之中?现实存在的必合乎理性,国王已经存在于这个国家上千年,保证这个国家的稳定,您怎么敢假设他不存在呢?”
“格蕾丝小姐,您是在套用黑格尔的理论吗?可这个人的名声全是靠污蔑卢梭而获得,他对于权力的扭曲的解释是对人权的侮辱!”
格蕾丝彻底被他激怒了,“您总说人权,可您又忘了,您总说要让他们不存在的国王和贵族也是人,他们也有您所说的人权!”
“我不否认您的观点,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到人口的百分之五,怎么能让百分之五的人挡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的路?您刚才也承认,可以不顾帽子店主的意愿去发展纺织业,所以您也应当同意,占少数的人必然要为多数人的幸福做出适当的牺牲——”
“好了,巴纳尔神父!”艾伦也有些生气了,高声打断了他,又略微缓和了语气,“还有格蕾丝,你也是,二位都不要过于激动了。我们不在家里讨论这些事,把这些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留到酒馆和会议桌上,这是不是个好建议?”
他一直握着格蕾丝的手,安抚地在他的手背上抚摸,伊娃也用力瞪着巴纳尔神父,餐桌上安静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格蕾丝。”一直无法参与进这个话题的西雅突然说话了,“我父亲曾经有一家纺织工厂,赶上了一部分好时代,赚了些钱。但是后来英国廉价的纺织品涌进国内,许多像他一样的纺织厂主一下子就破产了。我们被迫卖了房子,搬到潮湿又狭小的住处。父亲不适应那样的生活环境,不过我想更多是心情的缘故,让他因此染上病,没多久就去世了,而我的母亲因为这些接连的打击,没多久也走了。我的兄长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他要偿还父亲留下的债务,于是去当了军人,后来也……所以我很佩服你,格蕾丝,你在做伟大的事,保护这个国家的商人的安全,让他们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本分以内的事,而不用担心再受到外界的伤害。”
格蕾丝微微低下了头,“谢谢你,西雅,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个安慰,但你说的那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可你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包括艾伦。威廉同我说过很多次,他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两个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格蕾丝和艾伦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轻轻地移开视线,挨在一起的手也分开了。
因为那场不愉快的交谈,巴纳尔神父提前告别了,西雅要为第二天去港口做准备,也没有留下来吃晚饭。
本该是由艾伦.斯顿送西雅回去,但他舍不得离开,因为格蕾丝还没有回王宫的意思。他让小约翰去广场找了个熟悉的车夫和活计,又让卢克陪着,一起护送西雅回家。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敢;但现在街上总有巡逻的治安队,当街的强盗已经不敢在白天出现了。”目送西雅的马车离开时,艾伦这样对格蕾丝说,因为加强街道治安也是格蕾丝最先提议的。
马车走远了,他们回到屋里,格蕾丝疲惫地靠在门上。
第134章 心里话(已修)
艾伦也靠到门框上,但他看起来不累,只是单纯在学格蕾丝的动作。他们面对面地静静看着对方,心里都装了很多想和对方说的事,但一时都不知该拣哪一件来开口。
过了一会儿,艾伦动了动,伸手将格蕾丝搂住了。一开始手臂还是松松地环着,但很快就又忍不住地用起力;嘴唇也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碰上他的鬓角,并逐渐移到腮上,还想继续往下。
格蕾丝偏过头躲开,声音被他的胸膛捂得发闷:“你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艾伦将上本身微微后撤了些,看清他的脸色,咧开嘴笑了。
格蕾丝抬头看着他,明白他已经把自己看穿了:他知道自己既不讨厌他的拥抱,也根本不想回去。
所以格蕾丝也不需要解释上次在藏衣室里为什么发脾气了。
这时两人听到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孩子们追着西雅的车跑到街上,又一起热热闹闹地跑回来,脚步声和嬉闹声越发清晰地穿透木门传进来。
艾伦拉起格蕾丝的手让他跟自己上楼。就在他们跑到楼梯中央时,孩子们闹哄哄地进来了,女孩子们罕见地响过了男孩子们,嗓音里充满幸福。她们为西雅感到高兴,并且十分羡慕她,因为她嫁给了威廉那样的丈夫。
艾伦看了眼低头沉默的格蕾丝,将他拉进自己屋里。
“别生西雅的气,格蕾丝,她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艾伦说。
格蕾丝环顾这屋里,比起山庄里少爷的卧室小太多了,也没有能坐的沙发。艾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他坐到床上。
格蕾丝在床沿上坐下来,双手搭在自己的裙摆上,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问他:“明天你去送西雅吗?”
“是。”
格蕾丝盯着自己的手出了神,“从这里去港口,要多久呢?”
“如果是我自己骑马的话,半天就够了;但如果是马车,恐怕得用一整天,所以我们打算明早天刚亮就出发,这样可以少走夜路。”
格蕾丝长长地叹了口气,“可真远啊……”
艾伦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生西雅的气吗?我不是为她说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能原谅她,对你也是好的。”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个好人,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实际上,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婚姻这种违背人性的规则呢?把没有关系的一对男女捆到一起,如果他们没有道德,一切就都还好说;可如果他们有,就将永远失去幸福的机会。人们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所以一旦结合就不能分开。可人们又说,结婚是为了一切,唯独不能为自己,即使是最自私的人也不会为了私欲去挑选结婚的对象。所以威廉和西雅结婚了,阿伦德尔和你母亲结婚了……”
格蕾丝沮丧地低下了头,绞动自己的手指,“……算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没关系……可是国王也要和我结婚了。你说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是荒唐。我听人说,结婚是为了姓氏,妓女是为了性欲,情妇是为了爱情。那国王是为了什么呢?他最初要我随他来首都,我能理解他,人看见新鲜罕见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这种爱好很普遍……可现在呢?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婚礼?难道他真的爱上我了吗?”
“当然不是。”艾伦肯定地说,“国王只是习惯了掠夺,他只是喜欢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然后据为己有。”
格蕾丝抬起头看他,感觉他就像是被人抢了东西。
格蕾丝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微微偏过头去,问道:“卢梭有说过什么和婚姻有关的逗乐的话吗?讲给我听听。”
“卢梭?”艾伦挨着他坐下来,想了想,说:“卢梭认为婚姻对人和社会都很重要。自由选择是拥有幸福婚姻的前提,毫无感情的结合是对幸福婚姻的亵渎。”
格蕾丝愣了一会儿,撇了下嘴,“他只说过这些吗?太严肃了,没什么意思。”
“卢梭还说,婚姻要建立在原则之上,要抵抗自己的贪欲,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格蕾丝显得兴致不高,说他还以为卢梭只强调自由呢。
“那是别人对他的误解,故意扭曲他的观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那你呢?你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为了给家族提升地位去娶一个贵族女人,你也不缺钱,不用非得找有钱的寡妇。你是喜欢漂亮的还是活泼的?或者你应该找一个健康的,这样才好平安地生下孩子。”
“我不会结婚的,格蕾丝,你知道为什么。”
格蕾丝看着他愣住了。艾伦.斯顿真是长了副讨人喜欢的长相,眼睛的颜色漂亮,嘴唇的形状也漂亮,还总是含着笑,让人看不烦。格蕾丝看了他一会儿,又赶紧把脸转回来,说:“怎么可能呢,你这样的男人肯定会结婚的。你这会儿这么说是因为你还不到二十岁——哦不是,你为了竞选已经修改了自己的生日,你现在算是成年人了。”
艾伦皱着眉头听他嘟嘟囔囔地说完,只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格蕾丝想了一会儿,摊开双手:“我们争论这种事干嘛呢?没有任何意义。说实在的,艾伦,我有时候觉得这些事一点儿都不重要。马上就有无数的人要在即将到来的冬天受苦了,人们可能会冻死、饿死……你尝过挨冻和挨饿的滋味吗?那种感觉可真难受……我一想到会有无数的人要尝着些苦,就觉得谁和谁结婚、谁和谁相爱、谁和谁偷情,都无所谓了。”
格蕾丝晃了晃脑袋,“你一定很难理解我的痛苦:让一个挨过冻的人去看别人为了多加几个花边而浪费大量的布、让一个挨过饿的人去看别人只是为了让蛋糕更漂亮而浪费大量的面粉和奶油,这都让我感到无比罪恶。我以前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只是忍受这种不自在;可现在我似乎能做很多了,但似乎又什么都做不了了……改革不是才刚刚开始吗?不是一切都进行得正好吗?为什么突然喊停?真的就没有宪法了吗?陈情信里的请求都视而不见了吗?那我们还开什么全国会议呢?之前的那些努力又都算什么呢?马路已经变干净了,路灯也变多了,这都是多么好的进步,可我本来以为要比这些多得多……”
他抬起头来,艾伦吃惊地发现他的眼睛是湿润的。
“艾伦,会是因为我们吗?因为你和我犯的那个错,所以国王突然改变主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格蕾丝,这不是我们的错,这是国王的错!”艾伦变得异常严厉,“是国王退缩了!他看到人们的呼声和请愿,突然感到害怕了,珍惜起自己的权力,不想再放手。”
艾伦的脸上同时显出厌恶和仇恨,握起拳头在胸前晃了晃,掷出两个词:“暴君!懦夫!”
格蕾丝有些被他的用词吓着了,在心里抖了抖,想都没想就这样说:“不能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推到一个人身上,这样是不公平的。”
“可如果他是国王,就得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和过错,谁让整个国家都属于他呢。”
“但他也已经做了很多了……他有很多顾虑,一直知道自己在冒险,所以——”
“冒险?”艾伦冷笑了,“前线每天都有士兵在为这个国家冒险,他们在为国王战斗的时候可不会去顾虑自己在冒什么险。你刚刚说我一定没有挨过饿受过冻,可事实上任何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都尝过这两种滋味。路易作为国王又为国家做了什么呢?不过是放弃一部分特权罢了,而那些特权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放弃一部分特权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也许他只是想暂时停下——”
“哈!”艾伦响亮地冷笑了一声,“冲锋的时候子弹擦着我的脸飞过去,我可没想着赶紧勒住马去安全的地方站一会儿。”
格蕾丝感到一股难以解释的惭愧,讪讪地说:“你总不能指望人人都像你那么勇敢。”
艾伦喘了几口气,看起来没那么激动了,“我只是生气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我只是……艾伦,我现在总感觉自己脑子很乱,心里也很乱,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今天巴纳尔神父说的那些话,我明明很不喜欢,可我自己都无法明确说清我究竟不喜欢哪部分。我也无法真正地反驳他,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里那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你看,我现在连什么是对的、什么的错的都不知道了……从来没有这样过,这种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国王,也不喜欢我说婚礼,可能也不喜欢我提港口……可是这些事压在我心上,如果不和你说,我又能和谁说呢?有时候开会的时候我甚至后悔把阿伦德尔伯爵赶走了。我想,如果有他坐在那张桌旁,可能我都不会感到如此孤独,起码当我恳请大人们降低婚礼预算时能不那么像个傻瓜。”
艾伦定定地看着他,“格蕾丝,你永远都不会跟我去新大陆了,是吗?你被这些事困在首都了。”
格蕾丝有些震动地看着他,确实感到有一根细线将自己栓在这里了。和以前在山庄时不同,这只是一根细细的线,其实他自己轻轻一挣就能挣开了。
“如果你被困住了,那我陪着你。任何时候你想来找我说说话,我都欢迎。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不和你做那种事也能常来找你吗?”
艾伦笑了一下。
“我不相信你能忍住不去骑马、不去打猎。要是我信了你的话傻乎乎地跑出来找你,你肯定会让我白跑一趟的。”
艾伦用发誓的语气说:“我能忍住!我愿意每天待在皇冠广场等你!”
格蕾丝感到自己胸腔里被填得满满胀胀的,再也说不出什么否定或者贬低的话了。
于是换艾伦和他说心里话:“格蕾丝,我承认爱你,就是承认低你一等,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仆人。可你刚才说,你和我做的那件事是犯了个错,这可真伤我的心,那明明是我感到最幸福的一件事。”
他看到格蕾丝震惊的表情了,勇敢地继续说道:“就如你现在坐在我对面,就能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你看,我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但只有你能实现,我谦卑地请求你,请你不要把它从我身边拿开。”
格蕾丝看着他发了好半天的怔,然后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格蕾丝的吻很温柔,只是用嘴唇碰一碰嘴唇。艾伦立刻就发了狂,捧住格蕾丝的脸激烈地亲了回去。
格蕾丝被他激烈的亲吻弄得发出呜咽声,忙伸手挡住自己的嘴,害怕又被他亲肿嘴唇。艾伦总是这样,激情来得异常猛烈,让他招架不住。比起阿伦德尔伯爵与他亲热时几乎将他当做物品来使用的感觉,艾伦总让他觉得自己要被他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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