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乖徒儿。”
薛思凑在薛闻笛耳边,低声说着,“师父教过你的。”
对方定了定心神,才伸出两指:“大道无形,名剑无声,破!”
霎时间,横雁剑气再起,却不再针对孙夷则,而是从黄秋鸣手中飞出,稳稳地插在了薛闻笛脚边。
孙夷则逮着机会,当机立断,拿下了这个搅乱会场的师门败类。
“咚”,黄秋鸣的头狠狠砸在了地上,顿时鲜血飞溅。
“说,谁告诉你这把剑叫横雁的?”
孙夷则掐住对方脖子,逼问道。
黄秋鸣冷笑:“你也配知道?好好做你师父的狗,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
“你!”
“大师兄!”
临渊一个师弟跑了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夷则脸色顿变,给黄秋鸣刻上缚身锁,嘱咐几个师弟道:“押下去,暂时不要伸张,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再去与你们会合。”
“是,师兄!”
几人应声,带走了还在胡言乱语,看似疯癫的黄秋鸣。
孙夷则掸掸身上的灰尘,才去找薛闻笛。
对方还在发愁怎么将横雁从地上拔起,他心爱的佩剑上全是血,虽然不是黄秋鸣的,但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十年前的陈年老血了,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名剑与剑主呼应,外人若要驱使,须以主人心头血为诱导。
薛闻笛想破脑袋都没料到,黄秋鸣竟然还能给他来这一招,真是恶心到家了。
“薛大哥!”
孙夷则奔了过来,激动之情难掩,但他还是在距离对方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薛闻笛抬头看他,除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眼前的年轻人褪去过往的稚嫩,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后起之秀。
“别来无恙,小年。”
孙夷则望着那张记忆中熟悉的笑容,突然掩面抽泣。
他哭着,这十年来种种心酸苦楚如潮水般宣泄出来。
薛闻笛一愣,继而打趣道:“怎么还这么爱哭?你刚刚让你师弟们带走黄秋鸣,不会就是为了方便你流眼泪吧?”
“薛大哥,你没投胎啊?”孙夷则呜咽着,他当年可是点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招魂香,画烂了千八百张招魂符,用坏的招魂铃和招魂幡都能从临渊铺到夜城脚底下。
他没有找到薛闻笛的魂魄,抱着块大石头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要哭瞎了。
还好还好,他敬爱的大哥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还会开他玩笑。
傅及他们几个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他只好强行止住了哭声,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还在不断抽气,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可怜又招人疼。
“这,这,这,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掌剑大弟子吗?怎么还哭到打嗝了呢?”曹若愚也加入了吃惊队伍,孙夷则朝他们抱拳:“诸……诸位,有礼。”
“啊,有礼有礼。”
曹若愚也乖乖回应了,薛闻笛还在思考要是孙夷则捅破了他死过一回的秘密,他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住他这好奇心一个比一个强的师弟们。
但是孙夷则没有说。
他咬了咬自己的手背,止住了抽气,低声道:“诸位,乔莘死了。”
“什么?!”
一惊一乍的还是曹若愚,施未都忍不住搡了下他的肩:“你小声点。”
“薛掌门,还请您随我来一趟。”
孙夷则格外认真,“我师弟告诉我,他是被一把弯刀贯穿心脉而死的。”
薛思本来不想再淌浑水,但听到弯刀这个词,眼神也沉了下来。
“晚辈资历尚浅,恳请前辈施以援手。”
孙夷则向他行了大礼,短短半日,好好的剑道大会就翻了个天,他应对起来着实有些捉衿见肘。
“我明白了,劳烦前边带路吧。”
薛思颔首,又不知从哪儿取出那根狗尾巴草。
薛闻笛严重怀疑他今后的人生都和这根坟头草过不去了。
只见薛思沾了点白玉瓶里的清水,给横雁扫了扫,淡然吩咐薛闻笛:“收剑吧,不要嫌弃你自己。”
薛闻笛苦着一张脸:“知道了,师父。”
他终是与爱剑重逢了。
横雁剑气盈盈,仿佛也在回应主人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我其实写了两章【嘿嘿嘿】
第19章 告白
孙夷则带着薛思他们一道去了发现乔莘尸首的地方。
先前他与黄秋鸣争斗,观武台几乎都塌了,台下乱成一片,他几个师弟怕混乱中又造成人员受伤,就去维护秩序。万万没想到却在人烟散尽后,发现乔莘死在了永安剑派营帐后边。
孙夷则向薛思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对方在距离乔莘尸首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永安剑派的营帐靠近整个会场的东南角,帐子的后面与墙角恰好形成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乔莘仰面躺着,只露出一双脚,如若不是临渊的弟子眼力好,估计很难发现。
薛思静立片刻,目光一直落在没入乔莘心口的黑色刀柄上。
形制很熟悉,和伤了薛闻笛的那把是同一种制作工艺,但这一把上面并没有刻满符文。
傅及上前,看了眼死去的乔莘,悲从中来:“好端端的,怎么这么突然?”
“他死了很久了。”薛思淡然开口,傅及一怔,又惊又疑:“师父,此话怎讲?这地上的血渍还没干,尸首也未出现尸斑……”
的确,乔莘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甚至心口处还在往外渗血,面色惨白,死相痛苦,看上去应当是被杀不久。
孙夷则闻言,则是摸了摸乔莘的颈侧,尚且温热,亦是不解:“薛掌门,晚辈也认为乔莘是刚死不久。”
薛思又问:“小楼,你说呢?”
薛闻笛沉默片刻:“我记得傅师弟之前和我说过,乔莘这次和上回完全是两个性格。”
他瞅瞅地上的可怜人,又瞅瞅手里的佩剑,低声继续说着:“如果他死了很久,那我们见到的乔莘,要么有人冒名顶替了他,要么……”
说着,他对着地上那位鞠了一躬,拔剑挑开了对方的衣物。
伤口处,两只栩栩如生的蜈蚣收尾相接,绕着刀身形成一个闭环。薛闻笛与孙夷则皆是一愣,而几个师弟不明就里,谁都不知道这个图案到底代表着什么。
“是一枕惊梦,魔都的东西。”薛闻笛又将乔莘的衣物拨了回去,“这玩意儿很邪性,能让距离死尸最近的恶鬼暂时附身,恶鬼离开后,尸体会恢复到刚死不久的状态。”
他看了眼孙夷则:“看来,今晚是不太平了,早做准备。”
“好。”
对方微蹙眉头,低声应下。
傅及听了个大概,就明白过来:“大师兄,你是说,乔莘早就死了,只是中了这一枕惊梦,所以被恶鬼附身,性情大变,而恶鬼在我们和永安剑派结束对决后离开,所以乔莘回到了刚死的状态,才这么,这么——”
他一时语塞,施未倒是找了个自认为恰当的形容:“才这么新鲜。”
曹若愚挠了挠头:“可是,魔都夜城早在十年前就被封锁了,按理说不应当有这种邪物流出,更何况,这平湖城还到处挂着临渊的辟邪传音铃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瞥到了孙夷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对方神色凝重:“这件事,可能要面禀师父,暂时还不能伸张。”
“有人骗你说横雁被除名了,所以你怀疑门中有魔都卧底,是吗?”
薛思问他,孙夷则迟疑着,向他行礼:“兹事体大,事关我临渊声誉,还请薛掌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待我查明真相,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我对你们临渊的事情不感兴趣。”薛思平静地取出他的白玉瓶,洒了些清水在乔莘身上,单手结印,“日出月升,阴阳有序,天道有常,邪魔退散,封!”
只见乔莘的尸首迅速干瘪枯瘦,尸斑肉眼可见地疯狂长出,最后竟是成了一具黑绿色的干尸。
曹若愚差点就吐了,趴在施未肩上不敢看,对方也撇过头去,心里发麻;张何倒是没什么表情,而傅及,仍是满脸哀戚。
“找地方埋了吧。”薛思看向孙夷则,“你把黄秋鸣关在哪儿了?”
“带回我们落脚的地方了,薛掌门要去见他?”
“他今晚注定会逃脱,你们不要与他缠斗。”
“不去审问他吗?”
“你有把握问出真相?”
薛思反问,孙夷则沉默了。
片刻后,年轻的临渊弟子才说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赐教。”
“黄秋鸣不仅能驱使横雁,甚至还公然和你叫嚣,与整个临渊抗衡,说明站在他背后的人不简单。”薛思似乎想起了一件伤心事,眉间惆怅,“能拿到小楼心头血的,只有十年前害他殒命的那个人了。而从小楼的伤口和那把凶器上残留的阴气来看,你们这些小辈,不是他的对手。”
孙夷则不言。
“所以,黄秋鸣才有恃无恐,你这般去审问他,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不如趁着半天功夫,商量一下今晚的应对方法。”
薛思微微叹息,“平湖城外三十里地就是明月义庄,有不少无名尸首。再走一段,就是小楼的埋骨之地,阴气旺盛,厉鬼少不了。黄秋鸣被抓,藏在暗处的敌人一定会尽快动手,我们能早就早,耽误了,这满城百姓就危险了。”
孙夷则抱剑:“是,晚辈这就去办!”
“嗯。”薛思淡淡地吩咐道,“无缨,你找个地方,让乔莘入土为安吧。层澜,无衡,你们两个帮一下你二师兄。”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薛闻笛与孙夷则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离去。
傅及难掩伤心,脱下外袍裹住乔莘尸首,背在身上,准备去找个朝阳的地方将他埋葬。
施未嫌弃到捏住鼻子,一只手胡乱扇着空气:“臭死了,你怎么还背着啊?今晚不准进房间!”
傅及只是点了个头:“嗯,知道了。”
曹若愚直皱眉:“你少说两句吧,好歹一条人命呢。”
“臭就是臭啊,你还能说他香不成!”施未索性扯下身上一块布料,撕成条塞进鼻子里,然后帮忙扶住了乔莘,一边走,一边还在叨叨,“曹若愚,你落后边了!手呢?”
“这不来了吗?”曹若愚也塞着鼻子,扶住了另一边,傅及顿时轻松了许多:“谢谢。”
“谢个屁!你倒是走快点啊,存心想臭死我吗?”
施未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他嗅觉很敏锐,现在的情况简直要他的命。
曹若愚瓮声瓮气地说道:“说起来,你们听懂师父说什么了吗?什么叫大师兄死过一回了?难不成,我们见到的大师兄是个僵尸?”
“僵尸个头啊!”施未冲他翻了个白眼,“就算死了,咱师父也能起死回生。”
“师父是个仙人吗?”
曹若愚还在问这种在愚蠢的问题,施未又气又笑:“那肯定啊,你没看见临渊那人对咱师父一口一个前辈?没看见师父刚刚神通广大的样子?”
“啊?”曹若愚愣了愣,“那,莫非师父真得是锁春谷谷主?”
“应该吧。回头再问问大师兄好了。”
施未不说话了,憋住一口气,他真得不行,再闻到这股臭味他就要死过去了。
而早就心有定数的傅及一直沉默着,不曾言语。
薛闻笛跟着薛思回了客栈,张何也在,但他存在感太低,以至于薛闻笛完全没注意到,一门心思在他师父身上。
进了屋,关上门,薛思才转身看他:“你看了我一路,有什么事要说吗?”
薛闻笛哑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薛思莞尔:“这是有事,还是没事呢?”
“我拿回横雁了师父。”
薛闻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薛思的表情,期待着他还能记起在岁寒峰自己说过的话。
但是薛思没有回应。
薛闻笛略感挫败:“我本来打算拿回横雁,就告诉您一件事的,但是现在意外频出,可能不是时候。”
薛思注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有什么事,师父担着,但说无妨。”
薛闻笛听了,又是好长一阵沉默。
他慌了,他不知所措,他本想让爱剑做个见证,表明对师父的爱意,可现在大事临头,计较这些儿女私情,不太合适。
薛闻笛犹豫再三:“还是等事情结束,我再告诉你吧,师父。”
薛思垂眸:“是很重要的事吗?”
“嗯,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便说吧。”
薛闻笛赧然:“但相较于满城百姓安危,还是小事。”
若是我说了,你不答应,该怎么办呢?会不会影响你的心绪,师父?修道之人,心绪一乱,容易出事的。
薛思思量片刻:“你是在担心,说出来会影响我吗?”
薛闻笛怔了怔,更手足无措了。
“你向来是个以大局为重的好孩子,既然此事对你很重要,但你又无法下定决心在风雨来临之时告诉我,那只能是你的私事了。”薛思蹙眉,“难不成,是你的感情问题?”
薛闻笛耳朵红了。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还对钟有期心存眷恋,想求我高抬贵手,饶他一马?”
薛思越说,眉头越是紧锁,最后竟是背过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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