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语气饱含委屈,怨怒,不甘,还有那么一丝丝嫉妒,聪明如沈立昂,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但他依旧笑如春风,将他的女伴轻轻往前推:“赶早不如赶巧,介绍下,我未婚妻,于安娜。”
于安娜笑着打量陈晚意,“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小意,我要是再年轻个几岁啊,见了小意都要看不上你了。”
陈晚意勉强挤出笑意,故作大方:“你好,我是陈晚意。”
“常听立昂提起你,说你聪明,听话,是个乖孩子。”于安娜说完转头与沈立昂相视一笑。
陈晚意看得心头一紧,只想马上消失,他的意志力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待下去,嫉妒点燃着愤怒值,再待下去他怕他做出令所有人难堪的事,他想,他应该在内心恶毒的诅咒,诅咒沈立昂的未婚妻给他戴绿帽子,诅咒沈立昂这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真爱,可是,他的涵养和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关键时刻方听澜救了他一命,方听澜轻轻握住他手腕,说:“立昂,你先陪于小姐玩,我们去下一个洞,回见。”
再次坐下球车,陈晚意控制不住的眼眶红了,方听澜脱下手套,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方白手帕:“擦擦。”
陈晚意吸吸鼻子:“我没哭。”
“擦脸,你脸上有根草。”
陈晚意从脸颊擦到眼尾,小声说:“他以前总叫我乖孩子,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好看最乖的小孩,他说他会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
“大人的话,多半是哄孩子的。”
陈晚意更想哭了,“方听澜,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你叫他叔叔,对我却没大没小,看来并不乖。”
陈晚意用他的手帕用力擤鼻涕,然后揉成一团还给他:“小叔叔,谢谢您的手帕。”
“扔了吧。”
陈晚意又缩回手,把手帕塞进口袋。
“不是去下一个洞吗?”陈晚意看着球车往大门口开,问道。
方听澜说:“你确定还待得下去?”
“我不想待,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方听澜低着头细细叠着白色手套,“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别问,到了自然知道。”
陈晚意情绪不高,也没上赶着搭话,跟着他取了球包坐上车,一坐上车,找了个借口说困,躺在后座闭眼装睡。
车驶进山道,他听见方听澜叮嘱前面的刘胜:“空调打高点。”
“好的先生,小陈少爷睡着了?”
“嗯。”
车内温度升了起来,音乐换成了轻柔的轻音乐,陈晚意一放松,竟真的睡了过去,朦胧中似乎有人帮他盖了件衣服,他追着热源往那人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方听澜轻轻托着他脑袋,慢慢把放到肩上,又替他拢了拢身上盖着的他的外套。
刘胜从后视镜看到,猜老板今天心情不错,于是试探性地说:“先生对小陈少爷真好,温柔细致。”
很奇怪,他从来没对人这么细心过,在商场滚了数十年,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和事,早已把他的心磨得坚如硬石,冷如冰锥,乍一听刘胜这话,就连他自己都怔了怔。
看着陈晚意的睡颜,方听澜想起十天前见他的那晚,那晚下着雨,他刚刚参加完沈立昂和于安娜的订婚宴,原本准备打道回府,沈立昂拦住他,托他去看看陈晚意。
关于沈立昂和陈晚意,他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陈晚意十岁那年成了孤儿,陈老先生将他托孤给沈立昂,那年沈立昂也才二十多岁,拖着个十岁的孩子开始在商场摸爬,到陈晚意十八岁那年,他突然把陈晚意送出国,这一待就是四年,直到去年才肯放他回国。
陈晚意回国后不久,突然有一天沈立昂找方听澜喝酒,说那孩子魔怔了,他也快走火入魔了,他说得想个办法尽快摆脱那孩子,当时方听澜并没听出其中玄妙,直到这一晚沈立昂订婚,他才从沈立昂口中得知,陈晚意喜欢他,他说怕陈晚意做傻事,把别墅密码告诉了方听澜,让他帮忙照看陈晚意,他说其他人他不放心,只相信方听澜。
方听澜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与沈立昂虽说是表兄弟,他们间的兄弟情还不足矣让他放下一切帮他盯着一个随时会寻死的小屁孩,他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考量,在去往别墅前,他脑海里瞬间生成一个计划:他想要收购陈晚意父亲留给他的公司,和康生物技术有限公司。
外界传闻和康生物面临破产,沈立昂极力否认,但从他最近忙着向各大银行贷款和急着与世双集团千金订婚的行径看,传闻八九不离十,前几天方听澜的内个商界朋友在酒桌上谈及此时,都在打着算盘盯着和康那块肉,先前方听澜并不感兴趣,那晚听沈立昂说起老陈总留下的研究数据临时起意想要收购和康生物,但也只是初步形成一个计划,具体还要经过他的估算和考量才能下最后的决定。
陈晚意父亲在的时候,毕生致力于研究干细胞再生技术,传闻即将成功之际出了事故,整个项目被迫中断,如果能收购即将破产的和康生物,由他再次启动项目,他相信干细胞再生技术不再是遥远的传说,和康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那晚雨很大,等方听澜赶到水秀别墅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应,他只好按密码进门,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最后在花房找到趴在打理台睡着的陈晚意,外面下着雨,玻璃的温室花房暖意丛生,洁白的玫瑰花瓣和鲜红的花瓣混在一起落得满地,而陈晚意就在那一片瑰丽又凄凉的红与白中沉睡着。
方听澜没有叫醒他,走过起轻轻拾起一支白玫瑰,吻了吻,然后将插在胸前的口袋退出了花房。
快到望月岛别墅时陈晚意醒了,脑子比身体先清醒过来,怎么靠到他肩上了?他怎么不推开?陈晚意偷偷睁眼看过去,正好撞上方听澜打量他的目光,“醒了就别装了,原想带你去射击场,看你今天没状态。”
“哦。”反正也不是很想去。
方听澜扭头,看着肩上一小块水渍,指着说:“见过小猫小狗睡觉流口水的,第一次见成年人睡觉流口水。”
陈晚意脸一红,用力擦了下嘴角,恼羞成怒地扒方听澜外套:“那是你见识少,衣服多少钱?也一并记帐吧。”
方听澜挑眉,褪下袖子任其把衣服拿走,揶揄道:“别忘记了还有手帕。”
陈晚意咬牙切齿:“行!衣服,手帕,还有今天的运动服,我会准时汇款,别忘记了发票寄给我。”
车刚停稳陈晚意就抱着衣服冲下车,头也不回的跑向大门,看到车子调头后又出来改掉了大门密码。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见到了半个月没见的沈立昂,还有他的未婚妻,明明应该是难过悲愤的,半路杀出个方听澜,被他气得脑袋胀,气得他忘记了难过忘记伤心,满脑子都是想着该怎样画个圈圈诅咒方听澜。
刚转身准备上楼,门口响起汽车鸣笛声,陈晚意回头,隔着铁门栅栏望出去,方听澜的车子又倒了回来,车窗降下,两人隔着铁门讲话,方听澜说:“沈立昂邀请我们一起出海。”
陈晚意真的很讨厌他说话只说一半,望着他:“你不用向我汇报的。”
方听澜着重复述两个字:“我们,他邀请的是我们,你要是不敢去我可以代你解释。”
“谁说我不敢去的。”
第3章 “我的癖好你最好不要知道”
方听澜带着陈晚意直奔一家手工西装私人工作室,一个头发扎着小揪揪,脖子上套着软皮尺的男人迎上来,打量着陈晚意,笑得暧昧:“Dylan,这位小帅哥挺面生的。”
“不该问的别问,带他过去量尺寸,你这里现成的衣服给他挑一套。”
男人笑着带陈晚意进试衣间,“小帅哥,你可以叫我阿Z,Dylan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我做的,你就放心好了,我眼光不会差,把你交给我。”
陈晚意被他的热情弄得招架不住,只能不住点头,“那个,方……我是说他经常带人来吗?”
“并没有,他基本不来,要做衣服选款式都是我带着图样和色卡去他的住处,带人来更是头一回。”
陈晚意无语,那你说我面生,可不面生吗?
阿Z帮挑了一套略收腰的黑色西装,又拉着他坐下给他头发做了一番打理,“非常棒!简直就是艺术品!”
阿Z推着被他改造过的陈晚意走出试衣间,正坐在外间沙发看新闻资讯的方听澜抬头细细打量,阿Z给他选的复古三件套,白衬衫,红色领结,整个人显得矜贵优雅,同款同质黑色高腰复古长裤,将臀部线条与腿部长度完美的呈现了出来,这种版型挑身体,头不能太大,腿不能太短,肌肉不能太多,也不能太瘦,陈晚意穿着像是为他量身定做,倒真像从童话中走出来的小王子。
“Dylan,怎么样?”
方听澜故作不在意的移开目光,“凑合,再替我选一套。”
“你就放心吧,你的款已备好,请!”
等方听澜换完衣服出来,陈晚意整个眼前一亮,他气质偏高冷,五官出众,脸部棱角分明,加上配了个斯文败类的金丝眼镜,头发往后梳,哪怕只是随便一套黑色传统西装穿在他身上,也只能用惊艳两个字来形容,不得不承认他穿这类衣服是陈晚意见过最有气质的人。
方听澜见他直楞楞的盯着自己,打趣道:“怎么?被迷住了?”
陈晚意瘪嘴,故意说:“你想多了,你穿着没沈立昂好看。”
方听澜也不恼,对阿Z说:“帐单寄给我。”
“好的先生,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阿Z向来喜欢开玩笑,凑到方听澜身边小声说:“这衣服质量好,衬衫扣子都是手工缝制的,记得不要用蛮力,撕不开。”
陈晚意在门口等着方听澜,回头时正看见阿Z向他眨眼,眼神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陈晚意问方听澜:“他笑得好奇怪。”
“不用理他。”
他们所谓的“出海”,是把游轮开到公海,吃喝玩乐夜笙歌一条龙,其中重头戏就是赌博,以前沈立昂也去过,陈晚意也曾缠着他要去,总是被他以“你还小”为由拒绝,想到今晚会会见到他,陈晚意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应该不会带他未婚妻去吧?
“在想什么?”方听澜问。
“没什么。”
“上了船记得跟紧我,陌生人给的酒和吃食一律不准碰。”
“难不成还有人敢在船上下药不成?不说是治安很好很安全吗?全是公子哥儿富一代富二代的,谁敢造次。”
方听澜斜了他一眼,轻嗤:“你还当真是被他养傻了,他难道没教过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当然不是,他只教我真善美。”
“好孩子,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社会真善美和假恶丑是相对应的,有恶才有善。”
陈晚意不想再继续听他说教了,点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开船前十分钟他们到达渡口登船点,验证身份时船员问起陈晚意,方听澜将他往怀里一带,“他是我的人。”
上了甲板,陈晚意挣脱他,不满道:“什么叫你的人?”
“我带来的人就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您说了算。”
不熟悉的地方还是听他的好,陈晚意小声嘟囔:“您的地盘您说了算,到了您大白鲨的家,万一您一个不开心把我扔海里喂鱼了,我的小命可不保了。”
“嘟囔什么?”
“没有没有,说今天天气真好。”
方听澜瞥了他一眼,神神叨叨的。
七点准时开船,宴会在三层,陈晚意紧跟着方听澜,在上楼时从侍应托盘取了一杯香槟,到了大厅,悠扬的小提琴声跟现场乌烟瘴气形成艳明的对比,香水味,烟油味,还有一种令他形容不出的味道的混合味道熏得陈晚意晕船。
一进大厅方听澜几乎被围住,衣着袒露的美女们,扭着腰走路的男孩们,一拨接一拨往方听澜身上贴,一个搂着女伴的公子哥儿带挥手唤道:“方总!”
方听澜抬手回应,转身看陈晚意,“我过去叙叙旧,你是跟着我还是自己找地方玩?”
陈晚意瞅着那边一圈美女,像盘丝洞似的,后退半步:“我自己找地方待,你去忙。”
方听澜一过去被人拉着敬酒,陈晚意觉得无聊,跑到甲板吹海风,伴晚的海景很美,晚霞就是铺在海面上,整片海水都是粉色的,想拍照上船前手机被代为保管了,也只能将美景印在心里。
正望着被船浆翻出的白浪出神,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陈晚意仓促的扭头,与沈立昂目光相撞,沈立昂脸上没了他招牌式的笑意,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眼里的情绪瞬间多变,方才明明是惊慌,转瞬变为冷漠,陈晚意脚尖对向他,五味杂全,他迟疑着开口:“你知道我会来吗?”
沈立昂似乎喝多了,脸颊绯红,“知道,阿澜说过,怎么不在里面玩?”
陈晚意又问:“你为什么躲我?为什么拉黑我?是怕我缠着你吗?你放心,死缠乱打这种事我不会做,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原因,而不是不明不白的把我晾在一边。”
沈立昂捏了捏鼻梁,“很多事没有原因,你该长大了。”
陈晚意本来就没奢望得到回答,只是不服气,不愿意认输,一定要问出来,“可你以前总跟我说让我永远不要长大。”
“大人的话都是骗小孩的,别太执着于我,我只能是你的沈叔叔。”
“那你为什么抱我,为什么亲我?”
“我抱过很多人,亲过很多人,那只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表达方式,不代表什么,我吻过花房里的玫瑰,吻过阳光下的葡萄,小意,那些都不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陈晚意控制不住的发抖,“那您还真是博爱,您的未婚妻知道您曾亲过那么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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