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曹乌为,敬仗关侍卫的武力和为人已久,所有机会一定前来讨教。”
“那就一言为定了。”关鸿丰含着笑,从容不迫地坐着,若不是脸上蒙着的布条,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目盲之人。
左鸣一直没有说话,把注意力放在指尖,曹乌为则静静地等在一旁,反倒是关鸿丰觉得不妥:“左鸣,你先与曹中将商量要事……”
“别动。”左鸣固定住关鸿丰的脑袋,“还有一会儿就好。”
“是啊关侍卫,眼睛要紧。”曹乌为道。
一炷香后,左鸣收回手,关鸿丰有些心疼:“累不累?”
“不累。”左鸣揉揉自己的手腕,“阿满说了,你的眼睛就快要好了。”
“所以不用着急。”关鸿丰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握住左鸣的手,替他活动酸涨的手腕。
两人旁若无人的自然让一旁的曹乌为觉得些许不自在,渐渐看出了什么。
曹乌为觉得自己八成是脑子出了差错,王爷那样的人物养个男宠也是一种情趣。
然而关侍卫和左侍卫之间如果有点那个什么,不就很奇怪了吗?不知不觉间曹乌为的思绪飘远了。
“曹中将……”
“啊?”
左鸣有些不满,这人的注意力怎么如此不集中?与他一同执行任务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曹乌为不知道左鸣对他产生了质疑,还陷在自己的猜测中。
而后关鸿丰也没有离开,三人一同研究了敌方目前的情形,对粮草存储的方式和地点进行了推测,并针对可能发生的情况制定了三套行之有效的行动方案。
许是因为曹乌为有了这样那样的主观意识,他再看关鸿丰和左鸣之间的互动,总觉得他们说不出的亲昵。
比如左鸣会牵引着关鸿丰避开身前的一切障碍物,比如关鸿丰会下意识地把热茶和点心放到离左鸣近的地方,或许这些行动都可以解释为对伤患的照顾,但眼神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正因为关鸿丰「目不能视」,所以曹乌为对自己的判断又信了几分。
定下了计划,曹乌为便要告辞,左鸣送他走出营帐。
看了看留在营帐内的关鸿丰,曹乌为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和关侍卫,你们是……是那个?”
“那个?”左鸣愣了一下,看着曹乌为。
曹乌为看见左鸣的表情顿时懊悔,那个是哪个?他问得如此唐突,但若是再具体些,更是失礼。曹乌为尴尬地想开口解释:“断袖……”
左鸣这回反应了过来,很是淡定地点点头,回答也很是坚定:“是……”
《汉书·董贤传》中写了「断袖」一词的由来:“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龙阳之兴起源悠久,「娈童始于黄帝」,在春秋战国和秦汉时代,同性恋不但不犯禁,而且很可能是一种「雅癖」,因为最高统治者带头这样做。
后来的魏晋南北朝时代,男性同性恋也是「上流社会所共有的一种风尚」。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爱不再被正视,甚至成了背离正统的歪门邪道。
左鸣表情依旧冷冷的,“怎么了吗?”
“不不不、没有。”曹乌为年纪不大,心思却更为单纯,性格也耿直,所以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中将的位置上徘徊,左鸣承认后,他总觉得不自在,道了声「得罪」,颇有些慌张地跑走了,看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左鸣不由得皱眉,觉得这个曹乌为太不稳重了,转身进入营帐,正好撞上关鸿丰的胸膛。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左鸣不解。
“我听见了。”关鸿丰答非所问道,脸上带着大大的微笑。
左鸣不由得脸红,“听到了就听到了,进去进去,别站在这里吹风。”
关鸿丰却不动。
“怎么了?”左鸣微微仰头看他,视线落在那张脸上,透过布条,好像能感受到关鸿丰的目光。
关鸿丰也确实在「看」他,“注意安全。”
“我知道。”面对关鸿丰,左鸣发现自己变得紧张,变得话多,也变得敏感,关鸿丰微微偏过头,他就知道关鸿丰想做什么。
于是他主动凑上去,唇与唇相触,像上了岸的鱼渴求水一般渴求让彼此贴近,这是一种本能,生涩的、让人兴奋的。
第二天夜里左鸣如约出发了,另一方面,去往魔教逍遥乡寻找金铃花的人选也决定了,是一个徐清风不怎么熟悉的侍卫。
除了这两手安排,曹定坤每天与陈易凯和陈易云定点定时训兵,自从双方都有了援军之后,两方便一直僵持着。
如今五日过去,气氛越来越紧张,陈恪与徐清风道,现下的情况基本可以断定,北方的异族也一定会动手。
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一定会有某个事件成为一个号令,随着号令一响,西部和北部一齐进攻,战争将全面爆发。
陈恪也在等,等那个时机。到时候必须快且狠地牵制住敌人,把战事缩减,防止继续拉长战线。
气氛越来越紧张,徐清风也不再随意出帐,偶尔会去阿满那里询问些药理的事,阿满都会一一应了,那个叫塔西雅的小女孩不会汉话,每次都在一旁淳朴地笑着,阿满教了几次,现在看见徐清风已经会喊「公子」了。
“公子。”塔西雅的汉话很不标准,音调忽高忽低,说的句子长了,便像在唱歌一样。
“阿满呢?”徐清风笑着给了塔西雅一颗糖,现下的情况糖是极不容易寻得的,故而徐清风也只给了一块。
塔西雅欢欢喜喜地接了,指了指营帐外,“那里……”
“出去择药了?还是采药去了?”西里城东面的山谷里有些许药材,阿满有时候会出去采药,也是因此捡到了塔西雅,但如今局势紧张,徐清风想提醒阿满不要再出去。
“这个,这个。”塔西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束枯黄的干草,指了指外面,“去那里了。”
徐清风不懂塔西雅手中的是何物,塔西雅比手画脚地描述一番,徐清风依旧不得要领,塔西雅急得出了一脑门汗,蹬蹬蹬跑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到某一页,指着角落的一张图示意徐清风。
“这是——蜜僵草?”徐清风突然明了了:“你是说阿满找到了蜜僵草?”
塔西雅狠狠地点头。
“快带我去!”
第111章 陷阱(2)
出了营帐,一直往东面去,足足一刻钟后,徐清风激动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应该派人去跟陈恪说一声,徐清风想,随即又反驳自己:应该给陈恪一个惊喜。
直到跑出了二里地,他们已经进入了小山谷,塔西雅还在前头领路,要往山谷深处去,徐清风突然发现,这一路跑来,塔西雅的呼吸一直很平稳,不带一点儿喘。
疑窦一生,徐清风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塔西雅很快就发现徐清风停下来了,她也停下脚步,仰着头疑惑地看着徐清风,用天真的神情询问怎么了。
“没事。”徐清风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脚,“鞋跑偏了,挪一下就好。”
塔西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徐清风俯下身调整他的靴子,而后神色如常地站起身,赶上塔西雅的步伐,“走吧,带我去找阿满。”
“阿满。”塔西雅用力地点点头,她最早学会的便是这两个字,便常常把阿满的名字挂在嘴边。
无辜又认真的神情符合一个孩童的形象,但徐清风看向塔西雅的眼神多了几分考究。
趁着塔西雅不注意,徐清风将脖子上的生死石解下,把生死石当做一枚暗器,偷偷将生死石丢出,无声无息地,石头滚进了草丛里。
又走了一会儿,徐清风认为走得足够久了,半是试探半是真心地问:“塔西雅,还要走多久?”
他不问阿满在哪,也不问采药的地方有多远,他问的是塔西雅,他们还需要走多久。
塔西雅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徐清风,神情依旧无辜,开口确是一口漂亮流利的汉话:“就这里吧,你也累了,不是吗?”
“你不是塔西雅。”徐清风警惕地拉开距离,“你是谁?”
“我就是塔西雅。”塔西雅笑了,非常灿烂的笑颜。
徐清风怀疑这是某个使用了缩骨术的人,把自己伪装成孩子使人没有防备,塔西雅说:她就是塔西雅,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可是,这是个孩子吧?
徐清风没有说话,上下打量了一眼塔西雅,这个异族小女孩就站在他面前五步远的地方,一双眼睛透亮清澈,却闪着以往没有的狡黠。
“不用猜了,不是缩骨术。”塔西雅有得更加开心,满意地看着徐清风皱眉的神情,“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江湖话,叫「女人、老人、小孩都不要信」,但你们总是会信,像那个姑娘,之前被卖过一次了,我一装可怜,她就两眼泪汪汪的,像个傻子。”
“你把阿满怎样了?”
“没怎样,她早上出去了。”塔西雅耸耸肩,这时候的神情又极为成熟,“我不喜欢杀人的。”
“不喜欢杀人?还是不方便?”徐清风嗤笑一声,特意把他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是不是因为怕杀了人后埋尸不方便?
徐清风试着想象了一下,一个小小的身板扛着一具大人的身体,蹒跚着走在路上,居然有几分喜感。
“咦?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塔西雅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清风,“你不担心吗?你现在可在我手里啊。”
徐清风也瞪大了眼睛,学着塔西雅的神情,无辜道:“你不是不喜欢杀人?”
塔西雅一怔,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乐不可支。“除了死,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吗?你们中原人真有意思。”
徐清风低头看看四周,贫瘠的地上有不少碎石子,他弯腰捡起来一些。
在手里颠了颠,有些遗憾这些石子的重量太轻,怕是他一使劲,就会碎了。挑挑拣拣好一会儿,徐清风才满意地直起腰。
这个过程塔西雅一直静静地看着,看到徐清风好了,她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就像一个普通的孩子,对一切饱含好奇,不论是什么都会直白地发问。
徐清风险些又以为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打你。”
徐清风回答,说话间将一把石子掷出去,这已经算不上是暗器了,徐清风最拿手最灵活的便是手上的功夫,十颗石子排成一列,犹如利剑撕开空气,以极快的速度向塔西雅袭去。
塔西雅反应迅速,身子向后一跃,从腰间掏出一根鞭子,手一样,鞭身横着迎上石子,把石子卷落在地。
“我都说了不杀你,你怎么不老实一点?”塔西雅不喜欢这样一言不合就突然开打的事。
“那你想做什么?”徐清风难得自恋了一下:“总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呵。”塔西雅冷笑一声,像个成熟的女人,世故地道:“你一个兔儿就不要想着害姑娘了。”
话音一落,塔西雅挥舞着鞭子上前,徐清风没有再去捡石子,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上塔西雅的攻势。
“这话就过分了,我对王爷可是一心一意的,若是让王爷听见我想着祸害姑娘,他会误会的。”徐清风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语气轻松,出剑却快准狠,丝毫不留空隙。
塔西雅身形娇小,动作灵活,力气也大,操纵着鞭子与徐清风缠斗在一起。
“切。”塔西雅不屑地哼了一声,徐清风又发问了:“你几岁了?”
“六岁。”
“六岁多久了?”徐清风又问,好奇地眨眨眼,带着几分天真几分无辜。
塔西雅眉头一皱,心中不快,这个人怎的突然变得话多了起来?“三十年了。”
徐清风一怔,这,三十六岁?
趁着徐清风吃惊,塔西雅甩手就是一鞭,徐清风堪堪避过,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塔西雅突然收起架势,“行了,问够了就走吧。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你想要什么?我身上除了生死石,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吧?”
“那你会把生死石给我吗?”
“不会。”
“所以我要带你走啊。”
塔西雅似乎也不着急,徐清风突然意识到,他在拖延时间,塔西雅似乎也在拖延时间,他在等陈恪发现他后来救他,那塔西雅又在等什么?
“若是我不走呢?我的武功虽然一般,但是对付你,我还是有信心的。”徐清风虚张声势道。
“我自然是有办法让你跟我走的。”塔西雅收起鞭子,竟是无意再打斗了,“给你看的蜜僵草就是在前头采得的,不去看看么?”
“不。”徐清风一口拒绝了,在塔西雅惊奇的目光下,说道:“那本书是阿满在西里城里发现的,上头的字居然是阿满熟悉的燮文字,说来也是有几分古怪,怕是那书被你做了手脚吧,所谓的「蜜僵草生长之处必有金铃花」,也是骗人的吧?”
“聪明。”塔西雅点点头,又遗憾道:“但是太晚了,用中原话怎么说来着?「马后炮」?”
“哈哈。”徐清风笑了,“既然如此,何须再废话?”徐清风立剑在前,“你死我活不好吗?”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塔西雅笑,这一笑,自信且得意。
山谷里突然走出四五个魔教狂徒,他们张扬的外表和夸张的服饰,每次都让徐清风觉得眼睛疼。
这下是真的打不过了,徐清风无奈一叹,寄希望于陈恪可以找到被他丢下的生死石。
“请吧。”塔西雅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徐清风认命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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