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将醉花剑交给陆霂尘,看着她接过,负手背在身后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道,“我与你说过多少次,那小丫头狡猾的很,用不着你处处担心。”
“人心算计比不过明枪暗箭,更躲不过人多势众。
但有时候,比明枪暗箭,刀光剑影来的更加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陆霂尘拿过醉花剑,眼睫轻颤间看向了然于胸,似乎另有一番主意的琼师父,沉吟片刻后方才意有所指的暗喻。
“我看我是老了,比不过你俩的稠密算计。罢了,随你们吧。只是……别到时候,一个个都跑来找我或是兄长。到时别说我不应,恐怕兄长他也会十分无奈的。”
中年男子看了眼陆霂尘反手握在手中的醉花剑,意味深长的低笑出声,“百年前大景开国君主送予姜家先祖的绣剑,竟被你们两个拿来作如此玩意儿。想必他们二位若是泉下有知,定会谴责那小丫头的胡闹。罢了……去敷药吧。我已通知南郡内城的人,他们待会儿就会前来。”
“琼师父……您此番是要回京都?”陆霂尘看着中年男子转身将要走的背影,沉声问道。
“等你将南郡内城的事情处理完,我与你一道回京都。”琼师父脚步微顿,回头看向陆霂尘,眉宇间笑意深深,“在外漂泊十数年,还从未踏进过长安城一步。如今方归故地,也好与故人们把酒言欢,笑谈此生。”
陆霂尘看着琼师父走下台阶的背影,眉头皱起,握着剑鞘的手指微微收紧,垂眸间眼中神色消散,转身进了屋内,伸手将屋门关闭。
“县主。”姜禾将要踏上马车时,前方传来一道清贵的声音,姜禾抬眼看去,与阮青瑜的视线相对,只一瞬间,姜禾的眼神瞬间变换,从清明坚定转变为懵懂迷茫。
“阮青瑜。”姜禾愣愣喊出这个名字,她推开扶着自己的女官姑姑,下了杌扎,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阮青瑜,柔柔一笑,眉眼弯弯,“阮青瑜你怎么在这里?”
“县主今日来这雅茗茶楼是为何啊?”阮青瑜收起折扇,看了眼姜禾身后的茶楼后掩饰住眼中探究算计看向姜禾。
“我来这里……喝茶。姑姑说,雅茗茶楼的茶特别受文人雅士的喜爱,所以我过来瞧瞧。”
姜禾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阮青瑜此话中的含义,在女官姑姑走过来时手中动作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拐了个弯。
“县主还真是……雅致啊。”阮青瑜眯眼看着站在姜禾身后垂头不语的女官姑姑,折扇轻拍着掌心,眼睛微转间看向姜禾而笑,“午时将至,在下做东,请县主在元宝楼中吃顿午膳吧。”
“元宝楼!好啊。我们快走。”姜禾闻言,眼睛中的光芒亮晶晶的,在阳光下有着别样的光彩。她伸手拽住阮青瑜的衣袖,向元宝楼方向跑去。
女官姑姑看了眼姜禾的背影,手指微紧,转过身交代着马车旁的赶车人后,自己和身后四五名侍女急忙跟上姜禾。
不远处长街中的王尔岚遥望着这边,眼睫低垂思索片刻后,也随之缓步跟在了姜禾身后,去往元宝楼。
“荷叶烧鸡!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不过啊……”姜禾惊讶的话语在敲门声中止住了话头。
女官姑姑上前将雅间房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难得换了一身暮山紫色衫裙的王尔岚。
王尔岚见到姜禾转头看向自己的疑惑眼神,拢在一起的手指微动,垂眼福身行了一礼后,不卑不亢的大气端方的缓缓说道:“刚刚上楼时,瞧见县主的身影在楼梯上一闪而过,想着县主一个人未免有些孤单,遂来此找县主说说话。谁知……小侯爷竟也在此,是小女冒昧了。”
“没事没事。你看,你来都来了,索性我们一起吃吧。这么多饭菜,你若是不喜欢,也可让小二在准备一些的。”
姜禾向王尔岚招了招手,表情并无一丝阴霾,反倒多了畅快之意。
王尔岚见状,掠过阮青瑜掩饰极好的平淡笑意,踏进门槛,缓步走到姜禾身侧落座。
“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尔岚先行谢过县主。”王尔岚微微朝阮青瑜点头示意,然后看向挪动盘子的姜禾。
姜禾并不在意,摆了摆手,随后抓着荷叶烧鸡的鸡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听闻王小姐家中正在给王小姐议亲,不知王小姐今日怎么有时间出来了?”
阮青瑜端起茶杯轻啜几口后,看向王尔岚,眸光中似乎闪过一抹极快的不虞。
“那个理由,小女曾经告诉过小侯爷的。只不过不过短短时日,小侯爷难道就已抛之脑后了?”
“王家只不过是太原王氏的一支分支罢了,王小姐是该找一个符合王家身份的,总该替家里其他妹妹们着想一二。
皇亲国戚固然可以,但是王小姐确定要以王家未来子弟的前途去赌?”
作者有话要说:
绣剑:剑舞或是练剑时用的长剑
杌扎:小凳子,在文中这里指代上马车时的矮凳
第45章
“原来在小侯爷眼中,我王家竟是如此地位?”
王尔岚垂首惨笑,她唇角那抹笑意逐渐变得苦涩。
只一息时间,她仿若无事发生似的,平静淡然地抬眼看了一眼一旁虽然吃着鸡腿但是偷偷关注他俩的姜禾,意有所指地看向阮青瑜。
“难道在小侯爷眼中,地位权利就能重过一切,包括真情?
那么小侯爷可想过,有朝一日,真情也会是您用无比尊贵的地位和权利都换不来的重要?”
“这就不劳烦王小姐费心了。”阮青瑜手指握紧了茶杯,眉眼冷冷的看向王尔岚,语气轻柔瞧不出一丝不对劲之处,反而让人觉得心中一紧,“王小姐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至于定国公府的事情就不劳王家和王小姐费心了。还请王小姐移步。”
王尔岚深深看着阮青瑜,神态无一丝惧怕退缩之态,只见她缓缓起身对着阮青瑜福身一礼后,唇角溢出一丝柔和端庄的笑意。
“王家尔岚祝小侯爷心愿得偿,来日必将大礼相祝。”
王尔岚说完这句话,微微侧身看向一旁早已停止吃鸡腿,反而一脸懵的看着她俩打哑迷的姜禾,逐渐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眼中笑意清浅温柔,“县主,您当日与我说过您的选择,如今尔岚不会再问。只愿您如愿以偿,终得圆满。”
王尔岚话音落下,径直走向房门,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再看过阮青瑜一眼,她的背脊突然间挺直了起来,透着从未有过的果决。
姜禾起身看着王尔岚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手中鸡腿突然掉落,她透过那扇门好似看到了另外一副场景——
牡丹满园,春色无边,鸟语花香中。
一个穿着鹅黄色衫裙的女子蹲在一株牡丹前,百无聊赖的揪着手边牡丹花瓣,神色不忿且懊恼。
这时从远处月洞门下走出来一个身穿紫府色衫裙的少女,犹如这园中雍容华贵的魏紫牡丹款款而来。
“县主原来在这儿。贵妃娘娘让宫人们都找了好久,县主不打算过去吗?”
穿着紫府色衫裙的少女敛袖间也蹲在穿着鹅黄色衫裙少女身侧。
“王姑娘,你说,如果你早知结局,还会不会喜欢那个人?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喜欢她?”鹅黄色衫裙的少女歪头看向紫府色衫裙的少女,手中的牡丹花瓣撒落一地。
紫府色衫裙的少女微微一笑,她缓缓站起身,看向眼前雨后风光的牡丹品种,眼中流露出丝丝苦涩,“我想……我应该不会。我既身为王家嫡女,自该以王家未来荣耀为主,而不是只顾自己。”
“啊?这么……没事的,只要心中敢想敢做,应该没有什么不能成的。毕竟,有事者事竟成嘛。”鹅黄色衫裙的少女拍了拍紫府色衫裙少女的肩,眉眼弯弯的笑说着,她的眼睛明明并不是那般引人注目的眼型,偏偏眼中神采飞扬恣意轻快的神色那般令人向往。
“如果……如果让县主选的话,是会选择家族还是心中所向?”
紫府色衫裙的少女不自觉的说出这句话,她眼中的苦涩在少女无所谓的态度下转化为明了,无奈和浅浅的自嘲。
“我嘛,自然是选择心之所向啊。牡丹虽好,可却不是我最想要最喜欢的。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它。”
“县主不愧为宁国驸马的女儿……当真让人艳羡……”
话音随着画面一同消失在眼前,透过那扇门,姜禾在人声鼎沸中突然像是瞧见了什么,急匆匆的从桌后绕开,跑出雅间,跑下楼梯,跑出元宝楼。
南郡内城。
一处宅院中,只见白色长靴在东方既白色衣衫掩盖下缓缓从月洞门踏进院中,本该正对着正屋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陆霂尘乌黑的长发被簪花发扣扣于脑后,发丝披满肩背。
身着一袭东方既白色广袖锦缎长袍,层层叠叠的衣领皆是东方既白色,唯独外衫胸前绣有缠枝流云纹,腰带同色,并无丝毫装饰。走路带风地缓步走来,如芝兰玉树。
“见过少主。”院中侍立的众人纷纷抱拳行礼,恭敬不失郑重。
“南郡之事,我已明了。”陆霂尘看着院中众人,沉声说道,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呈现给众人,敛目看向院中众人,眸色幽深只见凌厉。
“这封信乃是参与此事之人的名单。如若主动站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如若不肯,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一时之间,院中众人纷纷开始接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甚者,颤颤巍巍,不停抚额。陆霂尘冷眼旁观着众人反应,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讽笑。
“天冬,处理了吧。”
冷沉的声音落下,陆霂尘手中信纸落地,院中万箭齐发,一时间内,哀嚎声响起。
“少主,我说,我说。”
陆霂尘抬手停止,她抬眼看向那个发出求饶声的管事,眸光深深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有人用我们的性命威胁我等用少主名义行事的,我等并不是自愿的啊。
我们原本想着那些人是想借我们套用出少主背后身份,谁知他们只是让我等假借少主名义行事,还说事后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呵,那外城中本就食不果腹的百姓呢?内城中的善堂呢?你们还想要什么样的损失?南郡陆家如今……管不住你们了?”
陆霂尘眼神依旧凌厉,但却多了几分冰冷刺骨的漠然,她袖下手指微动,“既然南郡陆家管不住你们,那就留不得了。天冬。”
陆霂尘看了一眼院墙上的弓箭手后转身向正屋走去,她身后那名名叫天冬的灰衣护卫,挑了挑眉朝着院墙上的弓箭手一挥手。
瞬间,只见院中羽箭齐飞,不一会儿,院中只有数十具尸体和流向花圃的血液。
天冬看向院墙上的弓箭手,与他们目光相接时,那些弓箭手纷纷跳下院墙,拖起尸体向一处月洞门而去,不一会儿院中恢复干净,青石砖上只有未干的水渍,只剩这空中还未散尽的血腥气味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少主,已解决干净。”天冬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浏览信件的陆霂尘,垂眼抱拳行礼。
“嗯。坐吧。看看。”陆霂尘将手中信纸递给天冬。
天冬接过信纸后粗粗一览,三页纸的内容,他几息间就已全部看完。天冬抬眼看向垂眸思索的陆霂尘,“少主早就知晓南郡城外动手之人是远在京都的阮小侯爷的人?”
“嗯。”
陆霂尘起身,负手而立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荷花池中的粉荷,眼底神色瞧不真切。“钟情蛊后,我就知道他会迫不及待动手,于是借着南郡陆家分支之事,顺势离开了京都。
我知道定国公府和他阮青瑜想要什么,唯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野心居然这么大。”
“少主,如果不是南郡陆家此时对您不满,阮小侯爷会在何时向您动手?”
天冬走到陆霂尘身侧,将长剑抱在怀中垂眼思索着他刚刚的问话,不明所以的思索着另一种可能。
第46章
“再过两日,就是宜安公主的及笄之礼。
不过,他若是想我尽快离开京都,也只能是假借他人行事用计。想来想去,应当是西域来使进京之日,也就是今日。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前两日南郡陆家会帮了他一个大忙,使我连夜离开京都。可惜……”
“少主?”天冬还有些不解,他摩挲着下巴,苦苦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眨眼,他像是茅塞顿开的伸手摸着脑袋笑了笑。
“那日刚入夜,少主着人通知我,说是要赶回南郡。所以……此事只是少主顺势而为,并不是说南郡之事过于紧迫。
从出了长安后,一路追杀少主的人,并未下死手,直到南郡方才真正的动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而南郡陆家这些管事借由少主名义行事,亦有南郡陆家的示意,但其中也许也有其他人的插手,而那个人或许就是南郡太守或是阮小侯爷。这时以此事来看,或许是二人联手,亦或是下讨好上。”
“不论有意无意,南郡陆家都做下了与人勾结残害陆家血脉之事。既如此,就收回给了他们的东西,送回吴郡吴县故籍吧。”
陆霂尘垂眼看着窗外的荷花,语气淡淡,仿佛此等事在他看来还不如窗外荷花池中的荷花值得重视。
“那少主的身份?这些年不就白费功夫了吗?”天冬似乎有些不理解陆霂尘为何这般轻拿轻放的模样。
“这些年,我并没有隐藏身份,只是觉得若以洛阳陆家这副名头行事怕是有诸多不便,因此禁止你们表明我的身份。如今大势所趋,何不顺应时势,或许也是助力也未可知。”
陆霂尘缓缓转过身看向天冬,她眉头微蹙,眸光中有几缕担忧泄出。
“你在南郡着手督办南郡陆家之事,我今夜会连夜赶回长安。”
“少主不留下来吗?”天冬急急看向陆霂尘,一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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