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七日期限已过四日,我需得在第七日夜间尽快赶到京都。若是迟了,唯恐会出事……”
“可是您身上还有伤……”
陆霂尘抬手止住了天冬的话语,她冷冷看了眼天冬后,抬眼看向窗外荷花,闭了闭眼,眉头轻拢并未消散,长久之后,天冬听到陆霂尘的轻叹,动了动嘴后,并未说出一字一句,抱拳离开。
屋门关闭声响起,陆霂尘从腰封处拿出一个黑绳串起来的骨哨,垂眼摩挲着骨哨,眼睛微微闭上,一声叹息溢出,消散在荷风之中。
京都朱雀长街上。
姜禾刚刚跑出元宝楼就与刚刚路过元宝楼门口的定远将军相撞。
“县主没事吧?”定远将军扶起姜禾,看了一眼姜禾身后追出来的女官姑姑,来不及收回的手指微蜷,“待会儿是西域使者进京的时辰,人多眼杂,县主需得注意安全才是。”
“西域使者?”姜禾愣了一瞬,将胳膊从女官姑姑的手中抽出,遥望了一眼早已派御林军固守着的长街,眼睛微转瞧见了定远将军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不禁有些不悦的皱眉。
“喂。”
姜禾伸在定远将军面前摇晃的手唤醒了定远将军走神的思绪,他抱拳行之一礼表示歉意,姜禾像是发现什么东西似的,眉眼弯弯看着定远将军狡黠而笑,“你在想什么?或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我与你的故人长的很像?”
“县主像是我当年曾在宁州偶然一见的凤凰花,浓艳恣意。到底与故人并不怎么相像的。”定远将军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间垂头低笑,在姜禾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指了指东边意有所指的轻笑间提醒。
“县主还是尽早回府吧。今天这条街恐怕会乱上几个时辰。县主向来不怎么注意这些事,身边更是没有保护之人,还是尽早回家吧。”
姜禾看着定远将军说完话后,就朝着西方走去的背影,双眉微蹙,手指绕着披帛一角满心疑虑,找不到出路。
“姑姑,我们回家吧。”姜禾眼睛眨了眨,也不再纠结搞不懂的事情,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女官姑姑,歪了歪头毫无力气的歪倒在女官姑姑肩上。
“嗯。”女官姑姑收回看着定远将军背影的眼神,扶着歪倒在自己肩上的姜禾同身后侍女们一起回了宁国长公主府。
长街上的定远将军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姜禾,收回视线时瞧见了从元宝楼走出的阮青瑜,他眼睛微眯地将手中香丸捏碎,碎屑随着指缝散落,定远将军仿佛毫不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哎,我说小徒弟啊,你身上那伤不疼啊?这般赶马,怕不是要累死马和自己?”
驾马跟随在后的琼师父看着前面身穿东方既白色广袖长袍的陆霂尘高声呼喝。
“琼师父若是觉得不碍事,便慢慢前去京都吧。”
陆霂尘停下马回首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中年男子,身下骏马在原地踏步,夏风吹起她的广袖,荡出一抹夏日的清凉。
“你这孩子啊,做事太急了。你就是将那小丫头一个人扔在梨山,你信不信她都敢刨了她先祖的陵寝来让自己活下来。你这般着急,也不顾及一下你师父我这老胳膊老腿。”
“琼师父天下第一剑客之名全天下有几个不知。更何况,一月之前,云台山比剑,听闻琼师父又是第一。以我来看,琼师父如此,称不上年老。”
“闭嘴。我们快走吧。”琼师父手中马鞭一扬,停下休息了片刻的骏马立即奔跑向前跑去。
陆霂尘看着刚才被扔过来接到手中的青玉瓶,唇角微微勾起,放进腰封中后也驾马跟随。
两匹骏马在林间奔驰而去,竹影摇曳,平添了几分仙境迷蒙。
京都宁国长公主府,栖鸾阁。
姜禾坐在窗前的软榻,趴在窗槛上看着院中烛火通明的夜幕盛景,手指轻轻敲着窗槛,百无聊赖的叹了一口气。
姜禾缓缓垂眸盯着眼前窗槛上的雕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远处廊亭檐角的风铃声泠泠响起,她抬眼望去,只看进天边那轮即将满月的圆月。
“陈翊说我中了长生醉和钟情蛊,还说我强于他人几分。从名字上来看,长生醉和钟情蛊应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我中了这两样东西。
我能感觉到今天看到的那个幻象,不,应该不叫幻象,我能感觉到那个场景我好像经历过,那么,是不是说明我就是我,但曾经的我在不同人面前是不同的样子。那么我心中一直萦绕不去的犹豫纠结会不会就是陆姐姐?应当就是陆姐姐,我的心它是不会骗我的。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为什么我不记得一切,只有零碎的片段?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
风铃声越发清脆,从不远处的廊亭中清晰地传来,只见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院中在风里颤颤巍巍的蔷薇花。
姜禾脑海中闪过一瞬间的血色,她捂住额头正待缓和时,听到了一道厉声的叮嘱。
“姜禾,你记住,人心难测。跟着你的心走,不要管其他的东西。结局只有你能改写,切记!”
“这是我的声音?为什么会是一片血?为什么?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7章
姜禾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脸茫然无措,她痛苦的皱起眉头,另一只手手指紧紧抓着窗槛,指尖泛白都未能察觉。
窗外雨滴如豆,倾倒而下,不一会儿水汽氤氲了满院,雨幕遮挡了视线。
姜禾缓缓直起身,她透过雨幕,好似看到了很久远的画面,那样模糊,却又那么的清晰的借由闪电的光呈现在院中。
山间雨幕连绵,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背上背着一个满身沾满泥土的十岁小姑娘,二人在夜里的山间跌跌撞撞的前行。
那个背人的少年,说是少年似乎也不准确。
因为他的衣着打扮虽然全然与少年郎无一丝区别,那张脸面如冠玉,雌雄莫辨。
打眼一看,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少年郎,但发丝凌乱间也是能看出几许独属于女儿家的英气。
少女身上的月白缠枝莲纹锦缎长袍上沾满了泥土和各种血迹,胳膊上似乎还有两处刀伤,被衣料遮挡着不太看得清。
她低声安慰着背上的小姑娘,温和的眉眼间藏着深深的宠溺纵容,眼中的光是这无月山间唯一的光。
“都是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陆姐姐就不会受伤了。”
小姑娘自责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山间呐呐响起,带着懊悔和泣音。
“那些人都是冲着宁国长公主府来的,并不是禾儿的错。禾儿无须自责。”
“可若不是我赌气来到这丹霞山,陆姐姐就不会一个人来找我了。爹爹和琼叔叔怎么还没到?陆姐姐,我……”
小姑娘的话音被一支冷箭从背后袭来突兀的止住了话头,少女背着小姑娘蹲在一旁的石壁后,正欲出手时,突然间山间响起万箭齐发的声音和人体倒地声。
片刻后,石壁后响起轻浅的脚步声,少女出手抵挡时,一道吊儿郎当的青年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没想到,我的小徒儿真是很厉害啊,能把小丫头护的这样好。咦……好似也不是很厉害。你看,自己都搞得脏兮兮血淋淋的,更别说……”
“禹琼,带孩子们回京都。”
未尽的吐槽被另一道儒雅温和的声音打断,那位叫禹琼的黑衣青年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应道,“知道了,兄长。”
后面而来的儒雅温和的青年男子接过少女背上的小姑娘,又扶住少女缓步向前走去。
黑衣的青年男子快步跟上,一把将少女扛在肩上,快速向前方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儒雅温和的青年男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倒是他怀中的小姑娘冷冷的看着那道不羁放纵的背影,抽了抽嘴角,大喊道,“琼叔叔,你走慢点……”
“小丫头别喊了,我不会把霂丫头怎么样的。等会儿山下见。”
吊儿郎当的声音随着一声惊呼声响起,只见前面那道身影突兀地停下,然后步伐僵硬地向前缓慢的行走着。
闪电又一次照亮天际,惊醒了姜禾怔愣住的心神,姜禾看着雨幕中的蔷薇花架,艰涩出声,“这是……我和陆姐姐?爹爹和……琼叔叔?我为何会在雨中瞧见这一幕?那位琼叔叔如今又在何方?”
“县主?这雨突如其来,又是这么地猛烈,县主怎么坐在窗前吹风?”
身后响起收伞声和脚步声,姜禾敛起眼中神色,眉眼淡淡的站在一旁看着侍女将窗户关合。
“怎么冒雨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姜禾看着侍女裙摆湿了好大一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侍女,“拿着暖暖手吧,还热着呢。”
侍女将茶杯接到手中后,又突然放下茶杯,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拜帖递给姜禾,姜禾抬眼看了眼侍女,眸中神色不解。
“这是宜安公主发的拜帖。后日便是宜安公主的及笄之礼了,县主作为宜安公主的表妹,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以全礼数的。”侍女缓声给一脸茫然的姜禾细细解释。
姜禾拿过拜帖打开缓缓看了眼,待看到拜帖中陆霂尘的名字时,瞳孔微睁,而后冷冷的合上拜帖扔在桌上,“我知道了。你去西后侧的厢房去歇会儿吧,我这儿今夜还不需要人。”
“是。”侍女看着姜禾神色不虞,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姜禾垂眼看了眼桌上的拜帖,眉眼冷冷,像极了月下霜雪。
转眼间,她突然轻笑出声,笑意无情且嘲讽,转身向内室走去。
翌日,晴空万里,太阳光芒不灼人也不耀眼的笼罩着这无垠的天空。
姜禾推开窗户,看着院中淋过一夜依旧开得十分灿烂的蔷薇花,手指微动。
身后桌上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室内暗香浮动,缱绻温柔。
“县主今日是在府里还是打算出去?”女官姑姑带着侍女前来,正巧与姜禾转过身看来的目光对上。
“听闻城外有一处慈光寺,寺中的签特别灵验,我们今日不妨去那里吧。”姜禾任侍女替其梳发,看着镜中女官姑姑的倒影缓声问道。
“县主怎么想起去慈光寺了?”女官姑姑听闻姜禾的话,手下梳头的动作一顿,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
“昨日回家时,我听几位过路人说的,所以就记在心里了,今日索性去瞧瞧吧。对了,爹爹在做什么?”姜禾起身看向女官姑姑,有些好奇的问道。
“驸马最近在抄书。县主要去驸马那里吗?”
“不了,只是几日不见爹爹,有点想了。既然爹爹忙着,那我们就去慈光寺吧。派人给爹爹说一声,别让他担心。”姜禾长叹一口气,抚了抚裙摆后起身走向门口。
身后的女官姑姑点头间挥手让一名侍女向着东院方向而去,自己抬步跟上姜禾。
慈光寺,大雄宝殿中。
姜禾抬眼看向殿中垂目的金佛佛像,眸中难得出现了许久未有的纷杂的愁绪,她眼睛闭了闭,看着这座金佛佛像,突然间只觉得眼睛有些许酸涩,缓缓闭上了眼睛。
殿中殿外的檀香烟火笼罩了这座寺庙,也模糊了姜禾跪在殿中的身影。
恍惚间姜禾似乎听到钟声,她缓缓睁开眼睛,与俯瞰众生的金佛佛像悲悯苍生的眼睛对上。
姜禾心中无由来的一松,眉宇间再无困住自己的愁绪和纠结,她垂头一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痴还是在笑什么。
只见姜禾缓缓站起身,环顾着这座正殿,走到香坛前,点燃了三柱香,插在香炉中。正准备要走时,身后传来一个僧人的声音,姜禾侧身看去。
“姜施主,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那名僧人慈眉善目,长长的白色胡须足有一掌长,他双手合十缓步而来,微微俯身对着姜禾拜了一拜。
“大师?”姜禾躬身双手合十回之一礼,心中虽有疑问,却不动声色。
“四年前,姜施主曾来过这慈光寺一回,问了老衲一个问题……”大师在姜禾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中,抚着胡子轻笑,“姜施主问,若有朝一日,镜中花水中月不可改变时,该如何逆转?”
姜禾因为大师的问题,心中一紧,眼睫低垂间遮住眼中情绪,袖下手指微蜷。
大师似乎也不着急,他静静的看着姜禾,那双看透世间一切的包容眼睛里皆是一片柔和。
第48章
“有些事,无破,不立。既然如此,那就破而后立。棋局终究只是棋局,若是棋子不甘,幻作执棋者,或许当可逆转。”
姜禾抬眼看向大师,眼中的坚定果决使得大师微微点头。
“姜施主还是一如既往。不过姜施主需得谨记,万物因果循环,哪怕只是执念,也终究须得舍弃一些东西方能圆满。这则药方,如约赠予姜施主吧。”
姜禾接过大师递来的信纸,看着大师朝自己点头离去的背影,微微蹙眉。
快速拆开信纸看去,只见上面皆是满满的草药名称,姜禾咬唇思索片刻后,收起信纸,缓步走出正殿。
后山中,姜禾漫步在竹海之中,垂眼思索着药方之中的草药,她余光中瞧见了一截红色暗纹的衣摆,抬眼望去,只见阮青瑜坐在一处亭中喝酒,将手中酒壶遥遥相对着姜禾。
姜禾伸手捂住心口,眉头微皱,身后的女官姑姑察觉不对伸手扶住姜禾胳膊时,却被姜禾轻轻推开。
“此番相遇,实在是有缘。县主可要一起来品酒?”
姜禾看着阮青瑜向自己晃了晃手中酒壶,缓缓从一侧小径走到亭中,她的眼神懵懂茫然,像是不清楚此时此地到底在作何。
阮青瑜看着姜禾这个模样,眼中笑意尤甚,眼神若有若无间瞥过桌上的香炉,唇边的危险算计被白玉酒杯尽数遮挡。
“县主今日怎么来慈光寺了?也是来求姻缘的吗?”阮青瑜倒了一杯酒递给姜禾,姜禾眼睛微眨着看向阮青瑜手中的白玉酒杯,还未等接过时,就被一旁的另一双手接过,岂料阮青瑜并不打算放手。
“阮小侯爷,县主酒量甚浅,不宜喝酒。还请小侯爷见谅。下臣可代县主喝了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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