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姐姐,他们好像是有意要把我们困在这丹霞山,但是……又很矛盾。每次出手看似下了狠手,偏偏于细微之处又留了情。……要不是因为我,他们就不会伤及陆姐姐了。”
陆霂尘抬眼看着雨夜中的山涧小路,她的步伐不紧不慢,稳妥安定。
本就英气凌厉的眼睛在黑夜中更是没有丝毫温度。
“那些人是冲着宁国长公主府来的,至于矛盾……兴许是背后之人一时间的重复命令。这事本不是禾儿的错,禾儿无须自责。”
姜禾听着陆霂尘低沉却暗含着一丝温和的声音,唇角微勾,眼中柔和一片。
“师父和琼叔叔他们怎么还没来?再耽搁下去,陆姐姐的伤,我……”
还未出完全说出的话语被一支袭来的冷箭截断,只见羽箭已深深插入前方转折处的山壁中,箭尾还在晃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清风,姜禾的坐骑,是匹汗血宝马
第72章
陆霂尘快步跑到山壁后,将姜禾小心翼翼的放下来,拂去姜禾眉眼处的雨水,缓声温和嘱咐。
“在这儿待着,别动。听话。”
“别……”姜禾听着山壁外间的羽箭落地钉入山石中的声音,不由得抿起了唇摇头,“别去。”
但是陆霂尘只是拍了拍姜禾抓住自己手的手背,随后放开,她从衣袖中拿出之前的那把匕首,正欲出手时,只听得山涧中传来万箭齐发和人体倒地的回音传来。
不一会儿,脚步声在山涧中响起,越来越低直至出现在石壁后。
陆霂尘眼神一凛,手中匕首瞬间出手,谁知却被一道吊儿郎当带着笑意的声音拦截在空中。
“没想到啊,我的小徒儿还是很厉害的。能把小丫头护得这样好。”
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抱胸看着收起匕首,衣上鲜血和部分泥土的陆霂尘,又看了看靠着山壁吊着脚同样满身泥土的姜禾,咂了咂嘴,“咦……好似也不是很厉害嘛。你看,把自己都搞得脏兮兮血淋淋的,更别说……”
“禹琼,带孩子们回京都。”
不知是轻嘲还是调笑的话语被一道儒雅温和的声音打断。
禹琼放下胳膊,看了眼山壁前一大一小的二人,撇撇嘴应道,“知道了,兄长。”
他上前一步与陆霂尘一起将里面靠着石壁的姜禾扶了出来。
随后云清道长接过姜禾,将她扶在怀中,又伸手扶住陆霂尘,三人绕过禹琼向南边缓缓走去。
禹琼大步流星的跟上,路过时顺手将陆霂尘扛在肩上,脚下迅速移动,不一会儿就已经走到前边,与云清道长和姜禾拉开了距离。
云清道长看着禹琼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疾步跟上,反倒是他怀中的姜禾眉头微皱地看向前不羁放纵的背影,抽了抽嘴角大喊道,“琼叔叔,你慢点……”
“小丫头别喊了,我不会把霂丫头怎么样的。等会儿山下见……”
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间戛然而止,惊动了原本已经安静的竹林中憩居的鸟儿,另一道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禾儿和师父都慢些吧,天黑路滑。”
姜禾抬眼看去,只见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有些僵硬且艰涩的漫步行走,姜禾眨眨眼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云清道长,一脸茫然且不解。
“没事。霂儿说得对。天黑路滑我们的确该走得慢些。”
云清道长轻笑间看向前方,惹的姜禾更是不解了几分。
待下了山,姜禾看着已经坐在马上的陆霂尘和坐在旁边石堆上的禹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爹爹,他们?”
“没事。他们二人向来如此,也就只有霂儿能制得住你琼叔叔了。如此也好,京都不比其他地方,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云清道长将姜禾递给陆霂尘,转身看向禹琼,“该走了,丹霞山自会有人处理,你随我先回府吧。”
“兄长既然说了,那就回吧。”
禹琼吹了个口哨,远处跑来一匹黑色骏马,只见它眉心处竟然是一撮白毛。禹琼对着云清道长扬了扬手后利落的翻身上马,驾马离去。
看着禹琼先行一步的背影,陆霂尘与云清道长目光相交时轻点了点头后带着姜禾一起离开。
只不过半柱香时间,此地,独独只余云清道长一人。
几息后,云清道长身后落下一个黑衣蒙面人,他沙哑的声音从面巾之下响起。
“主子,已查清。的确是京都内的手笔,不过,目前看来他们并没有对小主子下死手,应当是存了活捉的心思。”
“嗯。去通知洛阳陆家,霂儿也被迫卷入了这场争斗中,请陆老闲暇时前来京都一趟。”
云清道长伸手抚了抚衣袖袖口,他的面容神色在黑夜中瞧不真切,只听得他的声音依旧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温和,仿若谈论平常之事。
“禾儿身边的那些人,让他们仔细保护禾儿,有些时候也不必全然听她的话。至于……她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吧。”
“主子,属下发现,小主子身后同样有一批人,是……陆公子的人。之前小主子梨山之行,那些人有意无意的向跟在小主子身后的影卫透露身份。”
“此事我知晓。不然的话,你们以为只单单一个禾儿加你们,就能轻松潜进戒备森严的姜家先祖的宗祠陵寝中吗。罢了,此事勿要再追寻,做好你们该做的吧。”
“是,属下告退。”黑衣蒙面人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看来……此局中的棋子似乎都已有所察觉了。阿毓,你或许错了……”
云清道长负手而立仰头看向早已出了月亮的天空,叹息长叹。
承安十一年十二月三日。
姜禾冷眼看着出现在城外官道上围堵自己的侍卫,手中长剑出鞘遥指着为首之人。
“让开!即便你是舅舅派来的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县主,长宁侯有意留你常住定国公府之事,皇上并未答应。您这般负气出走,下官们该如何向皇上和宁国驸马交代。还请您随下官们回去可好?”
侍卫长恭敬的抱拳行礼,言辞恳切的劝说。
骏马晃了晃四蹄,姜禾握着马缰的手指微紧了紧,看向前方的树林后的群山,眸光闪烁,“我并不是负气出走。回去。”
“县主……”
侍卫长的话被姜禾搁在肩上的长剑打断,姜禾歪了歪头眯着眼睛看向侍卫长,语气令人不寒而栗。
“废话真多。今日,要么你血溅当场,要么……就让他们都让开。选一个。”
侍卫长抬眼看着姜禾眼底的不耐越来越深,感受着越来越靠近颈间的长剑,闭了闭眼挥手说道,“请县主前行。”
挡住官道的禁军纷纷后退至两侧,姜禾垂眼冷笑一声,将长剑收回剑鞘中,驾马朝着前方官道快速而去。
“快,回宫。”
侍卫长带着禁军驾马朝着城门口方向奔驰而去,带起一路的灰尘飞扬。
夕照湖。
姜禾下马来到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和湖后的群山,缓缓长舒一口气。随后,她蹲下身拨动着湖水,荡出圈圈涟漪。
转瞬间姜禾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划破手心,血滴落在湖面上,慢慢逸散,直到手中再无血落下,她这才任由自己失力的跌坐在地,看着已然平静的湖面,姜禾目光莫名且幽暗。
“愿将来的我,能受你之相助。愿我心始终如一。”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惊动了走神的姜禾,她缓缓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逆光走来的人,手指握住了一旁掉落的匕首,撑地站起身。
远处一个身穿京元色行衣带着东坡巾的老者缓步走来。老者眉目间虽然一派和蔼,但也能看出曾经久存的威严。
“陆老,闻名不如见面。”
姜禾眯眼看着逆光的陆老在自己面前几步前停下,袖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匕首的刀鞘,唇角若有若无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姝姀县主。”
陆老拱手行礼,只是一个半礼便已起身,他负手看向姜禾身后的夕照湖,看了片刻后,侧目看向姜禾。
“姝姀县主好似对老夫很熟悉?”
姜禾袖下手指微蜷,她避开陆老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侧身看向夕照湖。
“并不是。承安二年时陆老就已辞官回乡,为何今日要涉足京都?我知道,洛阳陆家其实也算是在皇家权利算计范围内……既然如此,为何要把陆姐姐带回洛阳陆家?”
“匕首沾血,血入水中……”
第73章
陆老看了眼被姜禾握在手中的匕首和地上的些许血迹,眼神略带赞赏。
“姝姀县主这番魄力,可胜过大多数人了。”
姜禾闻言,转过头看向陆老,眉头微皱,“陆老知道?”
“不知。”陆老直言。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姜禾所站的河边,远眺着远方河山,一番话语别有深意。
“姝姀县主如今的做法不正是破而后立吗。既然如此,老夫知与不知,有何干系。老夫此前来,只是想问姝姀县主一句话。”
姜禾有些看不懂陆老的来意,更不清楚他话语中的蕴含的深意。
她侧头看向陆老,沉吟片刻后问道,“什么话?”
“姝姀县主如今可看出来了?……朝局?”
陆老正视姜禾,慎重的缓缓出口发问。
东坡巾的垂带被风吹起,姜禾心中突然一紧,她避开陆老的目光,垂眼看向手中匕首,反问之,“那么,我想知道陆姐姐于洛阳陆家,不,于陆老是什么?”
陆老自然注意到了姜禾手中的那把刀柄处有着一个仙鹤暗纹图案的匕首,他看着那把匕首轻叹一声,垂眼看向夕照湖。
“她于洛阳陆家来说,就是少主。是带着洛阳陆家脱离皇权暗中把控的下一任家主。于老夫来说,是最为看重,最为聪慧的孙儿。这个答案,姝姀县主认为如何?”
“何时放陆姐姐回京都?洛阳陆家已经扣留她半月有余了。更何况,她的生辰快到了。”
姜禾缓缓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插入刀鞘中放回袖中,沾满血的帕子团成团塞入荷包中。
这一系列动作中,她从未抬眼看过陆老一眼。反倒是身旁的陆老看着她,眼中的赞赏神色愈深。在姜禾抬眼看来时,眼中神色和缓慈善。
“她已启程。你放心,于她生辰当天应当能返回京都。姝姀县主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
姜禾淡淡看了一眼陆老,轻笑出声,她垂眼整理着衣袖,双手背在身后眯眼看向湖面,清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大景开国君主当年看在姜家先祖的面上,给予旧臣太多东西了。名,权,钱应有尽有,可惜……如今只不过才九代,就已壮大了一些人的胃口。或许不是如今,而是早些时候。那些旧臣想要的太多了,以致于他们的手也伸的太长了,而如今的皇上,心肠还是有些软。
自登基以来,新贵寒门纷纷凭借自己的力量崛起,为国出力,为民服务,于是更得君心民心。
而旧臣只是蒙先祖荫蔽,却偏偏眼高手低,人心不足蛇吞象,其中……定国公府最为显著。本该承袭定国公闲职的长宁侯,偏偏利用权利,银钱上了战场,又有诸多士兵为证,皇上不忍让将士们寒心,封其为长宁侯。
何为长宁,恐怕他自己也知道,遂以从军营中走出,可惜啊……
他娶了右相的嫡长女,又于嫡子出生时将胞妹以算计君王之计送进了宫。然而……此步从一开始就错了。右相乃是世家大族的代表,甚至先帝的几位太妃均来自右相家族,何论他张家裙带关系庞大无比。
嫡子聪慧,于少时便开始造势,数次带着出现在皇上面前,不惜代价让当朝几位状元郎出面,言其神童临世,乃是吉兆。
皇上封为小侯爷,如此便罢了,甚至宴请宾客三日不绝,更是与右相一系来往过密,这几年更是丝毫不加掩饰。又因宁国长公主订下的婚约,更是活跃于人前,连着……阮青瑜……”
说及“阮青瑜”这三个字时,姜禾眼睛微眯,眼中不耐和冷意深沉,只一瞬间就彻底化在眼底,她转头看向陆老,眼中神色淡然自若。
“不知我的答案能否令陆老满意?”
“姝姀县主不愧为宁国长公主之女。”
陆老看了姜禾良久,方才说出这句话,只是忽然间,话音微转,“只是……老夫观之姝姀县主之意,好似是要作壁上观了?”
“陆老错了。”
姜禾看了一眼陆老,她环顾了四周的景色,眼中有着眷恋,怀念,哀痛,欢喜种种神色,终成一片宁静柔和地看向陆老。
“我此生唯一心愿就是与所爱之人遨游天地间,再无拘束。
有些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的归属从来就不是那座金属笼子,而是……天空。”
“好。姝姀县主胆识过人。如此,老夫就于洛阳陆家等着姝姀县主的好消息。”
陆老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姜禾,在姜禾看来时,手中之物往前递了递。
姜禾拿过此物,在手中翻看,然后轻笑出声,“先帝和宁国长公主铺的局还真是大啊。只是……陆老将这东西给了我,就不怕我反手将洛阳陆家给卖了?”
“姝姀县主于心不忍的。老夫知晓。”陆老扬眉看向姜禾和善而笑。
“那就多谢陆老将这枚龙凤符交给我了。”
姜禾拱手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礼,起身后她看向陆老。
“姜家先祖的风采,哪怕再让我活十年,我都做不到。可只要有我姜禾在一日,我能护住的人就一定能护得住。就请陆老在洛阳陆家等候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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