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担忧的是, 距离他们可以合法获取收入还有好多好多年。
笋得探出地面才能迎接春天, 而现在他和邢刻都还蛰伏在地底下呢。
这蛰伏的日子不仅漫长, 还能直接影响他们之后迎接春天的姿态。让人煎熬的同时,又逼着人不得不去面对。
六小到杏花苑没有大马路,全是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
但这样的小道也会有车经过,邢刻担心许拙的迷糊劲走在路上会被车撞,每天回家都得牵着他。
许拙也没有那么笨了,不过邢刻愿意牵着他,他也就给牵,乐呵呵地被带着走,有时还会故意在邢刻面前扮傻子,逗他玩。
想给这些漫长等待的岁月里,装点出一些让人开心的色彩。
邢刻偶尔也会笑。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走了很多天。
有时候会撞见提早回家的孙芳丽,或者轮班回家的许清朗,甚至是许定平柳杨和沈阿姨徐妈。
这时间一长,整个杏花苑都知道今年上学的两萝卜丁关系好了,得手拉着手才能上学呢。
坐在大院门口嗑瓜子的老头老太太,还时常会通过他们其中一个去问另一个的信息,拿他们要好的关系打趣。
有小朋友想找小交际花许拙玩又找不见时,也会犹豫地叫住邢刻,试图同他搭个话,问问许拙的下落。
就这样,时光飞一般地过。
等他们以小学的身份头一回迎来国庆小长假时,许拙不仅收到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份长假作业,还收到了另一个通知。
那就是五班要交班费了,每个人都得出五十块钱,国庆后就收。
这个数额在这个年代不算少,但交出去之后也的确是用得上的。
李老师提出的时候特地说过,班费会全部放在班长那里,所有的明细都会记录清楚。取之于学生也用之于学生,所以家长可以放心。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许拙认认真真地把要交五十块钱记录在了作业本上,还画了一个特别大的零。
等这个零画到最后时,许拙的铅笔又突然一顿。想起什么一般,抬头朝他的前座看过去。
邢刻就坐在那里,低头写着作业,交班费的事儿仿佛没给他造成任何情绪波动。
等最后下课铃响,也是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书包,回头对许拙道。
“走了,回家。”
*
这天下午放学,因为之后就是国庆,所以学生们变得格外闹腾,聚集在校门口的也很多,老板们更是拿出了各种活动和新奇的节日物品。
有的小吃摊还打起了折。
邢刻像往常一样,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他不买,许拙也不买,所以这转悠的二人组其实挺讨小摊贩老板的嫌的。只是对于别人的脸色,邢刻好像早就无所谓了。
他无所谓,许拙就更无所谓,白白胖胖,脸皮超厚。
今天的邢刻和往常一样,遇见感兴趣的小玩意摊就留一留,然后看他们玩。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拍拍许拙,牵着他回杏花苑。
看这些人玩,对许拙来说不算无聊。
他的大脑也是小孩,也会被小孩的游戏吸引,有时甚至比邢刻看得还有劲。
只是这天放学,许拙心里就像堆了什么事一样,看什么老板精心准备的游戏都看不进去。
但他也不催促邢刻,邢刻停在一个摊位边时,他还会学自己平日里入迷的样子,蹲下去看。
这样既表现自己不着急,又不至于被邢刻发现。
然而等到两个人离开这些小摊贩,往杏花苑的方向走时,许拙还是一个没忍住,快步追上了邢刻。
不知是不是秋天到了,傍晚天红得比夏季要早很多。
霞光与黄云在天边争辉,羊肠小道上全是各式各样食物散出去的人烟味儿,还有角落里的烂木头香。
许拙踩着那些凹凸不平水泥地上的木屑,往邢刻身边一靠,然后顺势叫了句:“阿刻呀。”
邢刻皱眉瞥了眼许拙踩过来的路,不快道:“别乱跑,这边有钉子。”
“我知道,我看路了,没有才跑。”许拙很靠谱道。
邢刻看了看他,这才说:“干嘛。”
许拙试探地开启了话题:“今天李老师说要交班费哎。”
邢刻说:“嗯。”
“五十块,是不是有点多?”许拙道。
邢刻说:“还好。”
脚边有根小木棍,许拙心里太纠结了,顺势就把那木棍踢到了木堆里去。
然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卖一波爸爸,一脸小大人样道:“我觉得还挺多的,我爸爸现在跑车的时间都没有以前长啦,我怀疑他一天说不定也就赚这点呢。”
邢刻说:“叔叔那是身体不好,在养。”
许拙说:“我知道呀,我就是觉得上学好贵哦,之前那么多书本费和校服,现在还有班费,太贵啦太贵啦,阿刻你觉不觉得?”
许拙一边说,揣在秋季校服里的手一边可劲儿把一张纸巾都给搓圆了。
他平日里面对邢刻的时候,话是很多没错。但是像邢刻这样敏感又孤僻的孩子能愿意和许拙交朋友,一定有一个大前提是,许拙话多,但不乱说。
像邢东海、李书梅,这都是许拙平日里绝对不会提到的人物。
不仅他,就连孙芳丽和许清朗夫妇都不会提。
然而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获得的金钱,又几乎全部来自于父母。
也就是说许拙想问问这个班费对邢刻来说困不困难,就无可避免地需要提到这两个人。
许拙不想提。
邢东海和李书梅都不是他乐意想乐意说的人,邢刻也一样不会愿意听。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许拙就只能采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去问了。
而邢刻的答案是:“一般。”
正常来说,像这样慎之又慎的问法,提问者在问完之后,都会对答案有一个大概的预设,如果再加上对回答者的性格了解,这个预设到最后基本就会大差不差。
许拙提前就猜到了邢刻会这么说,这种两不沾的回答简直是他的最爱。
当下眼睛就亮了起来,可语气听上去却很丧气:“我还是觉得很贵,我妈妈前两天好像换了个车,还进了一些吃的,国庆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得出来。”
邢刻最近经常在许家吃饭,关于许家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
的确就是如许拙所说的很困难,一时间没能说上话。
许拙于是趁热打铁道:“阿刻你……能不能交哇?”
他说到这句重中之重的时候,紧张地一下子捏扁了口袋里的纸巾球,然而嗓音还是尽量故作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一般。
邢刻的脚步立刻就顿住了,扭头朝许拙的方向看去。
许拙仿佛不察一般,还在兀自喃喃:“一个人不交好像有点尴尬,但如果我两都不交,是不是就好点啦?”
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也就许拙说得出口了。
他并不是想占谁的便宜,只是想做最坏的打算,给两人兜个底而已。
而邢刻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得也是:“我能交。”
然后紧跟着道:“你也能,别瞎想了,叔叔阿姨不会连这个都不给你的。”
那邢东海和李书梅会不会给你?
许拙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漫长时间的无奈之一,就在于他在金钱方面,也没有太多可以帮到邢刻的地方。
他重生的是人生,不是穿越进了小说,岁月的甜和苦都得尝。
许拙看着邢刻好半天,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真的吗?”
邢刻性子比较冷,从来就不爱这种反复的提问,然而这一回,他收到许拙的目光之后,竟然还是耐着性子平和地回了句:“嗯。”
不仅这样回答了许拙,往后的国庆假期,像是为了不让许拙担心一样,还每一天都会来许家吃饭。
顺带教一教许拙那万分困难的长假作业。
这一切看着都和平日里上学差不多,仿佛班费真的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
然而有那么一天,邢刻来许家来得比较晚,许拙扑上去的时候,还是在他身上嗅到了一股很轻的鱼腥味。
是小孩儿不该有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
感恩。
第29章 “吃糖不?”
大院这种地方对居民来说, 就是用来种菜聊天的。
东边坐坐西边坐坐,瓜子一嗑,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已经到国庆的末期了, 许拙困难的长假作业终于完成, 下午的时间便跑下楼去同人踢球。
踢着踢着,便不小心听见了角落里婆婆们的聊天。
“真的是冤孽哟, 我儿子昨天还亲眼看见了咧!那么小一个人,那么大一箱鱼!跟在背后帮人搬,多懂事的小孩!这姓邢的可真是造孽!”
“那可不?死酒鬼也不怕遭报应!我瞅着这段时间都是那三楼许家留着人吃饭的呢, 要不然那小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妈,简直就跟不是自己亲生的一样……”
“嘘!嘘!”
许拙是跑过来捡球的, 转瞬间就听了这么几耳朵。
他还以为婆婆这个反应是邢刻回来了,眼睛一亮, 连忙抱着球站起身来。
然而转过头后才发现,回来的不是邢刻, 而是李书梅。
李书梅是干前台的, 长得不赖,每天出门都会化个妆,穿得也挺文雅。走起路来没有孙芳丽那么干练,是雅静派的。
见到几个一起停口的婆婆时,李书梅仿佛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一般。嘴唇一抿, 加快脚步就要低着头往筒子楼里走。
却不想这群阿婆里有个性子最急的,忍不住叫了句:“哎,邢家妈妈啊。”
“啊?”李书梅顿住脚步, 回头看向阿婆的时候, 很快便换上了讨好的笑脸, 弯腰道:“怎么了阿姨?”
之前那个说“嘘嘘”的小心阿婆见状, 连忙推推性子冲的阿婆,示意她不要乱讲。
性子冲的阿婆咬着瓜子,把那个阿婆推开,一边使眼色说:“我晓得我晓得。”
一边对李书梅笑道:“我听他们讲六小新生要交班费咯,你家儿子这成天在外面……玩儿,估计都没同你说哦?”
李书梅一愣,看着是真不知道,犹豫道:“对呀,这孩子没同我说。”
阿婆伸了个手掌出来:“五十块咧,他们那些学生要用,我们家孩子上学都得交的,都这个数。”
李书梅“哎”了两声,似乎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才捋捋头发又挂上笑脸道:“我知道了,谢谢阿姨啊。”
“不客气。”阿婆摆摆手说。
李书梅挎着包上了楼。
阿婆等她上楼,才压低声音说了句:“五十块,几瓶酒几包烟啊,犹豫成这个样,什么东西……哎,小东西,你听够了没有?”
许拙抱着球一顿,连忙把放大的耳朵收回来,然后转头冲阿婆们嘻嘻一笑,还吐了吐舌头。
“人小鬼大!敢听阿婆说话!”阿婆顿时板起脸道。
然而这些阿婆都很亲许拙的,所以许拙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威胁的样子,还敢耍赖皮,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没听没听。”
阿婆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随即想了想道:“阿婆说的话可不能和邢刻说啊,你懂不懂的?”
许拙认真点头。
另一个阿婆见状,又塞过来了几块大白兔奶糖:“来,回头你两分着吃。”
许拙甜滋滋地说:“谢谢阿婆。”
然后就抱着球走了。
他又在楼下玩了十几分钟,天都快黑了,还是没等到邢刻回家。
倒是楼上准备出去值班的许清朗出来了,让许拙上去换汗巾。
许拙体质不好,孙芳丽害怕他在外边玩出汗后风一吹就病了。
所以会剪一些旧布来给他隔在衣服里边,一天能换好几块,还不容易生病。就是汗巾了。
许拙屁颠屁颠地跑上去,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楼上又传来了吵架声。
准确讲,是邢东海一个人的怒吼声。
自从老杨给他介绍了那份安保工作之后,许拙已经好久没听见邢东海这么大发脾气了。
还依稀能听见点内容:“什么破学校钱钱钱- -”
许清朗不想他多听这些,很快就把许拙拉回了家。
但等许清朗给他换好汗巾,出去轮班的时候,许拙还是偷偷摸摸地站在了门口。
离门越近,就越能听见楼上的吵架声。
李书梅是从来不同邢东海吵的。邢家发生的动静,可能和邢东海和邢刻有关,但基本和李书梅没什么关系。
她就如同她无声走路的方式一样,像邢家的透明人,但又并非是完全的无足轻重。
许拙对这个拘谨又沉默的女人没有太多了解,他之所以会站在门口,也完全不是因为对邢东海的破口大骂感兴趣。
他只是想- -
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连路边灯都开始工作,从筒子楼的走廊向外看去,能瞧见住宅楼细缝向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等熟悉的脚步声拖沓着从外边僻静的楼道上响起时,许拙噔噔噔地在原地踩出跑步声,假装是刚刚才到门口。
然后抢在四楼充满怨气的吵闹声前,先打开一条门缝,往阴暗的走廊上投去了温暖的室内光。
门缝笔直,向外投射,直接隔绝了邢刻继续往上走的道路。
他上来的路上应该是已经听见四楼的声音了,黑色的眼睛像墨一样,又深又沉地抬头看了一眼,几乎要和黑发连成一条线。
随即才望向门缝里的许拙。
外面下雨了,邢刻的头发还有点湿。
许拙在暖光灯下望着他笑,神秘兮兮道:“阿刻,我看见你上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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