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皙心里一紧,回身相望:“你们真卑鄙!”
洛青尘撵了撵手指,脸色沉冷一瞬,随即故作无谓,嚣张大笑:“你的赞美,我收下了。”
“你。”沐皙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无奈摇头。
“行了。懒得听你废话,我走了。”
“等一下。”
挽留的话语让洛青尘脚步一顿,他心中竟然升起一丝期待。
“怎么了?”
“你现在到底在为什么样的人谋事?”
“理念相合的人。”洛青尘轻松回答。
沐皙脸色凝重:“那是邪魔歪道!你回头吧。”
“劝人,也是要有资格的。敢问你以什么身份劝我啊?”
洛青尘深知自己不能回头,但他还是想知道沐皙对他的看法。
良久,屋内沉默伴随他耐心的失去而响起脚步之声。
沐皙见他离开,纠结回复了一句:“作为你曾经的道侣……”
长久的失落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瞬满足,洛青尘身形一顿,却也不停下脚步,故作冷漠,背着他回道:“你也知道是曾经?多管闲事。”
一句冷哼之语,叫沐皙心颤地垂了垂眸,人事的无常又让心上长出淡淡的无奈。
×
洞内,岩石水滴嗒嗒。经过一夜时间,取暖的炭火已经熄灭,只余淡淡飘烟扬起,缕缕飞往洞口的晨光。
岩石下,一人束冠整衣,背暗而坐,那一点涌进洞内半明半暗的天光,温温洒在他手中不断摩挲的玉质信物上,一份晶莹中倒映出那人脸上的无尽怅思。
洞外,早早醒来,外出觅食的祁终,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堆野果子,赶回据地。因他走时留有讯息,所以这次他并不怕沐耘会多想乱跑,外出而归,心情极是安稳。
甫一进入,他毫不知情地撞见沐耘低头感怀,若有所思的伤情一幕。
光亮被挡,脚步声起,沐耘也惊措回神,连忙收了手中璞玉,重新整理情绪,保持平静。
祁终徐步走近他,余光窥见他眼眶的一丝泪意,有些不知所措,一改平日的嬉闹风格,轻柔问道:“你……刚刚怎么了?”
沐耘垂了垂眼,也不想多做隐瞒:“祁兄弟,你说一个人死后,会在仙山,找到曾经在世的亲人吗?”
“……啊。”祁终心颤一瞬,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曾经也做过无数假设,他怕他姐姐也已在仙山等待了。
“应该,会吧。”
两人都陷入一种哀思的凝重当中。
沐耘苦笑,又拿出袖中的碧玉,珍惜地缅怀。祁终余光轻瞥,看清了他手中之物,质地通亮,工艺不俗,应该是玉中逸品。
他试探相问:“这玉……好像对你有什么不俗的意义。”
“在我尚还年幼之时,我娘就撒手世间了。仅留这一块长生玉给我思人缅怀……”
祁终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劝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也不必太过沉湎悲痛。”
“呵……”沐耘难得如此悲怆的情绪外露,苦笑到眼尾生红,“她,是被我气死的……”
“啊?”祁终震惊叹声,一时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越问越离谱。
“怎,怎么会呢?哪有母亲会生自己孩子的气呢?耘兄,是你自己想多了。”
沐耘不做回语,用力攥着那块璞玉,又想起山亭对话,心里闪过一丝悲哀的欣慰,他想,如果双命死局已至,自己很快也能去寻至亲道歉了。
失神间,祁终又急忙递给他一颗脆甜的山果,哄道:“诶,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啦,吃点果子解解闷吧。”
“谢谢。”
接过山果,沐耘眼中重振一点亮意。
“哎。客气啥。咱们现在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
“嗯。”沐耘轻轻点头,头脑已经恢复平日正常的运作,在心中暗自分析昨晚打斗的情势。
祁终想转移他伤沉的情绪,又无话找话:“哦,对了。昨夜,我们虽然从朱雀之火下逃过一劫,但也被它盯上了,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在山林里还听见了它的吼叫,所以此地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我们必须想办法摆脱它。”
一提及昨夜,沐耘就头脑晕疼,仅存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他甚至不知道怎么脱的险。
“祁兄弟,关于昨晚,我还想问你……”
“啊!你昏迷了,是我用我师父留下的救命丹药治好的你。没,没其他事了。”
不明他为何如此激动慌张地回话,沐耘更加疑惑:“可是……”
“可是什么!你,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我救了你,还不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一醒过来就问东问西的,烦死啦。”
沐耘愣了一瞬:“呃,可是,是你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啊。”
“啊我……”祁终哑然偏头,摸了摸鼻子。
沐耘知道他应该有自己不想多说的理由,也将就地把心中疑惑暂搁一旁,继续谈论正事。
“不过正如祁兄弟所言,现在局势急迫,我们必须赶紧回去告诉仙尊他们,关于此地以及括苍山的种种疑点。”
祁终嗤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回去告状。咱们自己小命都难保了,别说出去了。”
“此事非同小可。朱雀恶魂乃远古之兽所化,现在却被人炼制成邪彘,藏匿在此,豢养此类邪物的人,定然与括苍山中幕后操作的人脱不了干系。若不及时揪出,必定是养虎为患。”
听着这一通分析,蹲在一边的祁终,心里也有了底数。
一手托着腮,一手挑起树枝在地上画沙:“嗯。你说得对。”
“但是我们在这地方转了好久了,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沐耘沉思半晌:“恐怕还得从那只朱雀下手,寻找回路线索了。”
“那……我们怎么做?”
“杀了它,从其魂体逃散的地方追去,那就是邪物奔回本源的路径。”
闻言,祁终顿然茅塞顿开,扔掉树枝,拍手叫好:“真是好主意啊。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为了出去,总得一试。”
“嗯。”沐耘忍了忍喉间的咳意,神色淡然地点头。
祁终尚未察觉他的微末变化,又陷入困惑:“只是,那朱雀昨晚虽然被我们重创,但喷火的威力尚在,我们正面诛它,肯定胜算不大。”
“嗯。其实朱雀邪火遇到极寒湿气便可熄灭,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极其潮湿的地方作战,或许能有一胜的机会。”
祁终掐着下巴想了想:“嘶,好像我们昨晚路过的那片沼泽地可以利用一下诶。”
“沼泽地?我怎么不记得……”
沐耘颇感失忆的无力。
祁终哈哈笑过去:“你,昏迷了嘛,怎么可能记得呢。”
“只是,就算我们把大鸟引到沼泽去了,又用什么办法可以激发地下的水层利用呢?”
沐耘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祁兄弟放心。这一点,我可以借极寒剑阵相助,到时抓准机会,便可万无一失。”
“好好。听你这么说,我可就更放心了。”
沐耘轻轻点头,却再难克制余伤复发:“嗯……咳咳。”
“你……”祁终听见隐忍的咳嗽声,急忙转回身,关心他的伤势,“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根本不适合布阵,那会很伤元气的。”
“无妨。一点小伤,不会碍事。”
拧眉凝视,祁终无奈叹道:“看来我师父的灵丹也没那么管用。连你的一点小伤都治不好。”
“药,本就治标,而无法固本。这一点,祁兄弟应该很清楚,不必过于苛责自己。说起来,倒是我更欠了你一场恩情了。”
听人这么劝,祁终也没办法再纠结什么了,只是又想起一件事,便穷追不舍地问道。
“嘶,其实说欠恩这回事,我还真不在意。不过有件事,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
沐耘轻蹙眉心,淡淡反问:“何事?”
第53章 结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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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的氛围突然静谧下来,唯余水滴清脆滴落岩石的响声,回荡二人周围。
祁终脸色沉凝,正经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从澄明会开始,你就莫名地不理睬我,之后的一路,你也不曾主动对我多说一句话……”
语气轻轻,听在耳中,却让沐耘心思转向一派纠结。
见人沉默所思,祁终忍不住一言到底:“如果没有这一路的相互扶持,我几乎会觉得你对我已生厌恶之心。”
“绝无此事!”沐耘抢着否认,神色稍显慌乱。
“那,你为何……”
轻叹一口气,沐耘躲闪双眸,不肯正面相对,迟疑道:“我……有不能说的原因。”
“连我也不能说嘛?”
祁终不甘心继续追问,却只见他沉默着的神色更加沉重。
最终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沐耘肩,他妥协道:“哎,算啦算啦。不说就不说吧,但是不管我们之前闹过什么不愉快,你都得答应我,回去之后,我们就……”
话到一半,欲言又止。
沐耘不解望向他,却见对方失神望着自己,不知作何想法。
祁终咽了咽嗓子,弱弱道:“我们……和好吧。”
沐耘犹豫片刻,强迫忘却山亭的谈话内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
入夜时分,两人按照最初制定的计划,在半途遇到寻味而来的朱雀,配合默契地将它引战到那片宽阔阴暗的沼泽之地。
眼看杀戮的烽火已经延烧万里,火势冲天,将沼泽周围的树木焚烧烈烈,战局已趋顶高。
祁终起剑快影,继续转移朱雀的注意。沐耘见此,转攻为守,退却千里之外,轻落在沼泽空地上,凝气贯剑,直劈地心数丈,登时沼泽地脉涌动,暗暗水流之声充斥。
不顾自身伤体,沐耘全神贯注,提尽全元,凝意为阵。霎时,周遭剑影三千,入地凝霜。沼泽深处的暗水,汩汩冲涌,伴着凛冽寒气,终破地面,喷薄而出。
沛然水气,结合早已布防的极寒剑阵,霎时破空遇火,熄灭邪焰,形成四方冷冽水雾,冰冻环境炽热气息。
缠斗半天的朱雀终于感到上当了,急欲振翅飞走。祁终见状,加注幻境凝力,将其骗往水源充沛之处。
沐耘遥见其纵飞而来,分影持剑,相向而去,与祁终共织杀网,错身一眼,两记狠戾剑光,直破朱雀魂体。登时,振翅难飞,朱雀重重坠落在一片水气当中,奄奄一息。
这时,一丝溃散的邪元自朱雀体内,恶然冒出,直窜西南天境。
沐耘见此,心知出口方向已经显现,低喝:“快追。”
一声之后,却无人回应。
沐耘脚步一顿,回身望去,发现祁终还在那片沼泽里停留,目光游离,似乎还在找什么贵重物什。
“祁兄弟……”
他急欲上前劝人别找了,机不可失的重要性在此刻很明显。
“找到了。”
草丛里一块璞玉,散发泠然光泽。祁终暗叹一句万幸,刚刚错身之际,他余光瞥到沐耘身侧有一丝玉光掉落,还以为是幻觉,没想到真的是重要之物丢了。
想着,他弯腰拾起那块意义不凡的玉佩,正要归还给沐耘,却猛然感到背后一阵灼烧热感。
祁终顿身回看,却见刚刚垂死的朱雀,舍尽气力,喷出了最后一抹邪火,直窜向他。
他躲无可躲,火势已猛烧而来。攥回最后一丝思考的能力,他转身,想把玉佩丢到那人手中,却迎面而来一个怀抱,将他包围。
两人连连滚落在地,可祁终分明望见那抹余火烧在了沐耘身后,而他自己,毫发无伤,只是沾湿了一点泥淖。
“呃……”
伴随那人怀抱的松开,一声低吟,惊醒祁终的无措。
再抬头看,已见沐耘满头大汗,痛苦拧眉,半伏在地的情形了。祁终方寸大乱,几乎口齿不清:“你,你别吓我……”
沐耘气息浊然,眼底横生怒气,少见的语气极重:“你!你跑回去干什么?”
祁终更加自责,攥紧在手心的璞玉,一把摊开在沐耘眼前,沙哑道:“我,我帮你捡它。”
如此一语,更是叫沐耘气火攻心,一口恶血强忍未果,偏头一吐,人却更加虚弱不已。
“一,一件死物,你何必……”
话音微弱至无声,祁终眼见他再度陷入生命垂危的险关,心上猛然阵阵短促的疼痛翻涌。
“沐耘,沐耘,对不起,我……”
他急忙上前,将人扶起,一探脉搏,登时心灰意冷,这道邪伤可比上次那道武斗之伤来得威力迅猛。周身都是一股丧息弥漫,若再不施救,人就真的没了。
自责与懊悔已经伴随泪水无声滴落尘土。循着西南天境,祁终背起他,疾步狂追,企图与死神夺回分秒时间,挽留一条性命。
……
东方已经破晓,好似希望的曙光闪闪,而奔跑在林中的人却是往相反的方向追寻。
天境一派明亮,也没有什么生路可以辨别了。祁终仍不愿放弃,坚持不懈地往西南方奔跑。可累身累心的感觉却不断加重,他隐隐感觉一股死亡的气息不断阻挠着他的脚步,汗水蒙湿的双眼逐渐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无力单膝一跪,重重缓气,绝望地低低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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