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匈奴将圣女送予大周,若大周真遂了莫淳心愿,回赠那位少年郎。他日史书工笔,要如何全楚天阔的脸面?堂堂中原之主,竟赐婚匈奴单于面首?真真是荒唐!
大家屏息凝神,且等楚天阔的回应。
方才莫淳那一瞥,更是将无清的三魂七魄都吓走了!如若莫淳铁定心要圣上将他赐给匈奴,他即便是触柱身亡,血溅这金銮殿,也必不会抛下知还,去那匈奴!
无清的小手紧紧攥着,眼中的光芒坚毅且深情,任谁都不能动摇。
楚天阔敛起笑容,声音冷漠道:“不知莫淳单于中意的是哪位少年郎,可否在今日这宴席之上?”
比起赐婚,楚天阔更在意的是朝堂之上的哪位臣子家眷与匈奴早就有了苟且!
莫淳望向无清,言语中充满了爱慕之意,可目光之中全是攻击性的掠夺,在进攻着云楚岫最后的一道防线。
“孤早闻清公子容貌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更是一见倾心,无法自拔。”他后撤一步,单膝跪下,道,“孤斗胆,恳请圣上将清公子赐予匈奴,常伴孤左右。”
他所求之人,竟是云小公爷身旁落座之人!
真真是不要命了!全都疯魔了!
亚父跪在地上,闻此,手心里全是虚汗。
建章宫一时之间冷得如寒冬腊月,刺骨生疼。
无清立时便要站起,回他不愿,却被知还握住手,未令他开口。
楚天阔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内心想法,道:“单于此举可真是令朕左右为难啊……”
此时他表现得如同宠爱皇帝的兄长,“这清公子拜入云小公爷府内,即便是朕想拿人,也得先问过小公爷的意见。”
楚天阔对云楚岫的疑心从未有过半分的减少,而莫淳的开口要人,更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曾经为依仗的舅舅亦可抛弃他而谋反,更遑论父皇最为疼爱的云楚岫!
龙袍之下的拳头紧握着,似是要将一切全部都捏碎。
众人纷纷看向云楚岫,莫淳敢从虎口里夺食,他们倒想看看花名在外的小公爷究竟会作何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云楚岫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斟了一杯茶水,起身行至莫淳身侧,将茶水递到他面前。
莫淳下意识便要去接,没想到云楚岫旋即变了脸色,将茶水径直泼到莫淳脸上,扬开羽扇,道:“本公爷瞧单于是喝大了,连本公爷的内子也敢肖想!不如用些茶水醒醒酒!”
亚父见单于受了此等侮辱,率先惊呼道:“单于!”
莫淳大手一挥,冷笑道:“无妨。”
朝臣们被这一泼,径直泼出了一身的冷汗!来之不易的和平,只怕要被小公爷给泼没了!
只听云楚岫掷地有声道:“清公子姓云名清,本公爷与他生同衾,死同穴,任谁都不可更改!”
为了个惑人之姿的小倌儿,云小公爷竟说出此大逆不道之话来,真真是疯魔了!
周大人不禁摇了摇头,暗自腹诽道:建章宫里都是一群疯子!
“胡闹!”楚天阔忽而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楚墨痕适时地打着圆场,缓和着氛围,“莫淳单于既已得知清公子拜入小公爷府内,又何必用此方式来试探二人之间的忠诚?”
他一个眼神示意,梁德英恰到好处地呈上方手帕,只听楚墨痕继续道:“我大周才貌双全的世家女不胜枚举,若单于不嫌弃,我大周愿赐婚一宗亲之女,巩固两国之盟约。”
莫淳擦拭干净脸上的茶水,似是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笑道:“孤诚感圣上心意,定举草原之力,善待这位从大周远道而来的贵女。”
良久,楚天阔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道:“如此甚好!甚好!”
此言一出,算是泯恩仇。
朝臣们霎时恭贺的话不绝于耳,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如初。
等到宴席结束,已日薄西山。
云楚岫与无清回到府上,后者总算是松了弦,身子像是没了骨头般,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他忆起白日在殿内之事,仍然后怕。他将头深埋在方枕之中,声音怯懦道:“知还……我好怕……好怕白日里圣上一开口直接应允了莫淳那厮的请求……”
不知何时,云楚岫将他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地替他除去束发的玉笄,生怕半分粗鲁的动作都弄疼了怀中之人。
将要及腰的乌黑长发如泼了墨的画轴散落在他的肩头,云楚岫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无清的秀发,指尖在发梢辗转流连,轻松道:“除非是你这小猫儿不要我了,莫说楚天阔,即便是天王老子下凡,亦不能将你我分离。”
无清抬眸,顺势将头倚靠在他双股之上,碎碎念着:“我又岂会不要你呢……我只剩下你了啊……”
如此呢喃着,他枕着云楚岫,很快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云楚岫爱恋得抚上无清的侧颜,温柔笑着,自言自语:“小猫儿今日累坏了……”
等到无清睡熟,他才敢抽出身来,为其整理好被褥。
云楚岫站在庭院之中,云影追随在其左右。
赤那思莫淳心思狠戾,做事老练,是绝不会贸然在朝堂之上求娶无清。
这背后,究竟又有什么隐情?
还有无碌手中的虎纹佩,竟与匈奴国宝水纹玉如出一辙。
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真是令他“惊喜”连连。
“云影。”云楚岫轻唤道。
“属下在。”
云楚岫望着无半点星子的夜空,轻声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赤那思莫淳进京,或许不是战火的结束,而是开始。”
云影挠着头,他并不擅长于此,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大周不是都与其缔结友好盟约了?难不成还有反悔一说?”
希望能如世人所愿,一切皆美好安乐。
他负手而立,对云影道:“查查无碌的身世。”
“属下领命。”云影正欲转身离开,似是想到什么事,清秀的面容也露出几分笑意,“少主,家兄来信,言想来京城散散心,还望少主恩准。”
什么散心不散心的,分明是那块榆木开窍了!
想来京城见见笙儿!
云楚岫掩住飞扬的眉梢,“让你兄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若是路上停留半刻,本少主都打断他的腿!”
第112章 双姝争琴(1)
筵席过后,莫淳便留在了宫中。作为君主,他极为称职。在宫中,他细心地观察所有日常宫内周转,看到新鲜玩意儿总会多问几句,暗自记在心间,想要在匈奴推广。
原本宫内人皆瞧不起这位茹毛饮血的外邦人,可他的风流倜傥之姿和谦逊有礼的态度,令人逐渐忘却了传言中那位阴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莫淳单于。竟还有大胆的小宫婢肖想着能嫁去匈奴,跟这位迷人温润的匈奴王厮守终生。
皮相即一切,世人甘愿被眼前美好的幻象所迷惑。
与此同时,无尘、无碌等一行人也因得亚父极力向楚天阔进言而在宫中多逗留些许时日。
亚父本为中原人,颇喜佛法,奈何匈奴信仰凶猛残暴的野兽,更以其作为图腾,令他难以寻得志同道合之人。
慧山寺诸位弟子一经留下,亚父几乎是日日前往法华殿诵经,同无碌探讨佛理。
无碌简单心性,爱屋及乌,自然恨屋亦及乌。那日在建章宫发生的一切他可是历历在目——莫淳那厮妄想求娶无清师弟,毁了他此生的幸福。无碌自是对此人恨得牙根痒痒。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加之亚父丢弃汉人身份的过往,无碌更是对他无甚好感。
又许是天意安排,每次亚父行至法华殿,偏奔至无碌旁,请他解经释义。无碌常常会借佛文典故来暗讽亚父的背信弃义,可后者权当听不懂,一笑而过。
时间久了,就连无尘都看不下去,会在亚父走后提点无碌——红尘俗世皆为过往云烟,与慧山寺更无半点干系,勿多言语,给山门带来无妄之灾。
无碌总会漫不经心地插科打诨过去,他终究不是无尘师兄,处处小心谨慎,求得万全。是非对错,良善与恶,他总会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日,宫中传来消息,似是圣上意欲为莫淳单于选取匈奴王妃。虽未下达圣旨,可仿佛已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听闻宫中的侍女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效仿汉朝明妃王昭君,只不过后者为和平大义,而她们贪图的却是荣华富贵。与其相反的则是朝臣们,纷纷捂好家中已到适婚年龄的女儿,谁也不愿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去那蛮荒之地。
这日,云楚岫与无清正在暖阁中下着棋,只听顾小瑞在耳旁聒噪着此事。云楚岫被他如同喇叭般的声音吵得头皮发麻,无清手执白子,逗趣道:“连顾小瑞皆知此事,看来这京城之内,无人不晓。”
话音刚落,云楚岫捧腹大笑。
顾小瑞挠着头,恼怒中略显一丝可爱,赌气道:“王爷,您就知道拿小的开玩笑!”
云楚岫无辜道:“这可是清公子所言,本公爷可真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顾小瑞轻哼一声,“清公子能有今日这番言语,也是素日离您太近的缘故,殊不知近墨者黑!”
他扮了个鬼脸,趁着小王爷发作之前,如同小旋风般抓紧溜了出去。
云楚岫摇头无奈道:“看来是平时过于骄纵他。”
无清托腮,举棋不定,道:“圣上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云楚岫也摸不清他的心思,皱眉道:“若是真以两国和睦为主,大可大大方方挑个宗室贵女,赐婚于匈奴。既心意已决,又迟迟不肯下圣旨。我这兄长啊,便是那固执古怪的顽童。”
当时的他们并未将这场看似正常的联姻放在心上,却不知,竟成了日后祸乱的开端。
“王爷!王爷!”刚蹿出去没片刻的顾小瑞又火急火燎地折了回来。
云楚岫瞧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挑眉道:“又出了何事?”
顾小瑞气喘吁吁道:“方才醉胭脂的老鸨齐妈妈来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显贵正闹事,非要见玉宛姑娘!”
往日醉胭脂倒也不乏这样闹事的恩客,齐妈妈亦是个长袖善舞之人,总能三言两语打发走。如今她都赶不走,必然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儿。
云楚岫当下便披上衣衫,要往外走。
知还的亲人便是无清的亲人,后者自是也要跟着前去。外面天寒地冻,云楚岫自然舍不得小阿清受冷,他旋即道:“你在府内好生待着,笙儿的事我去便可。”
无清若是执拗起来,五驾马车亦拉不回来。他拉住知还的衣袖,坚定道:“知还的家人便是云清的,见不到笙儿妹妹无恙,我定会心有不安。”
云楚岫自是拿他没办法,若是有办法,此生必不会栽到他手里。前者亲自将大氅为他穿戴好,无奈而又宠溺道:“去去去,我们一同前去。”
无清这才展露笑颜。
另一边,前来闹事之人已然将太师椅拉至最会客厅最中央,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便等云笙露面。他带来的家丁将整个醉胭脂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齐妈妈不停地赔笑脸,“这位爷,今儿个玉宛姑娘是真身子不爽,不能迎客。您若不嫌弃,且留个名帖给奴家。他日等玉宛姑娘好些,定让她亲自到府给爷弹曲儿。您看何如?”
此人自是不信风花雪月之地女人的话语,他大手一挥,不留情面道:“齐妈妈,看您是个明事理的人,我跟您透个实底儿,不是我等非要见玉宛姑娘,实在是我家主子尤擅琵琶,想要同玉宛姑娘一较高下。”
已到此处的云楚岫与无清自是将这番话听进耳里。
云楚岫略微扫视周围一圈家丁,只见他们井然有序,庄严肃穆,显然不是普通家丁。尽管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物服饰,可腰际佩带的刀剑还是暴露出了他们是皇宫侍卫。
而看似嚣张跋扈的大爷,光是拇指上的玉扳指,便知价值连城。即便是达官显贵,也未必有如此好物。
齐妈妈这辈子见的人多了去了,她那精明的眼珠子岂能判断不出此人的身份?怕是自觉此人来头不小,更有可能与皇室有关,才请玉宛的老相好——云小公爷前来。
云楚岫的嘴角略上扬,笑道:“阿清啊,咱俩这可是被齐妈妈‘摆’了一道。”
无清自是不知其中的关窍,他疑惑道:“何出此言?”
云楚岫在他耳边轻语几句,无清恍然大悟。
云楚岫笑了笑,将合拢的羽扇在手心里敲打几下,道:“齐妈妈虽利用了我,可究其根本是护着笙儿的。她怕皇宫里来人召笙儿,令其有去无回。若是普通的弹曲儿,齐妈妈那个钱串子定会亲自把笙儿送至府上。”
“我们姑且按兵不动,看齐妈妈如何周旋。我倒也好奇,这皇宫里的人,究竟是谁?”
语毕,他便找了个犄角旮旯,斜倚在画柱之上,看起了好戏。
无清真真是哭笑不得,倘若他是笙儿,定会打死这个只会看热闹的兄长!
只是没想到,就在云楚岫对面的画柱旁,竟站着他的小皇叔。
好家伙!大周堂堂墨贤王,竟然出现在了京城的花柳巷之中。这可让云楚岫抓住了把柄,他日后定要以此为由,好好“嘲笑”他这位行为端正的小皇叔。
谁料这齐妈妈仿佛有了千里眼,即便云楚岫猫得严严实实,她一眼便瞅见了,救星来了,她必然要将小公爷拖进这潭浑水之中。
她尖锐的嗓音划破了醉胭脂上方的天空,“哎哟,这不是我们战场杀敌、英勇无敌的云小公爷吗?”
话语刚落,在场的看客们纷纷朝齐妈妈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
得,这老鸨真会来事!
霎时间,他从看客的身份转变成了这场闹剧的主人公。
明日的京城头条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是什么——野蛮恩客无理取闹,痴情公爷仗义相助。
云楚岫在众人的注视下,从隐秘的角落走出。
此时他的小皇叔模仿他方才的姿态,看起了好戏。可把云楚岫气得牙根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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