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邃毫不回避的对上他的目光,端起酒杯冲他晃了晃,“不喝么?”
“你喝多了。”顾述踱步到他身旁,轻轻抓住沈邃的手腕。
沈邃因为动作被牵制住的缘故,心下不满,向他辩解道:“我没喝多,还清醒着呢。”说罢就要挣脱开他的钳制。
谁料顾述反而用上了力气,抓得更紧。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鼻梁高挺,唇色水润,特别是那双黑如曜石般的深邃眼眸,似是漩涡,就算触礁也甘愿沉沦。
沈邃眯了眯眼眸,直视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转开脸,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我会误会些什么的。”
那声叹息轻得几不可闻,那句话也不过是呢喃细语,若不是顾述离得近,怕也是要错过的。
幸而他听见了。
顾述问道:“误会什么?”
沈邃反倒避而不答,掩饰般的轻笑一声,“没什么。”
顾述刚要退回到座位上,又听见他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跟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什么姑娘?”
“你从事务所出来时,跟在你后面的那个。”
顾述瞧见他嘴边挂着滴酒渍,再配上殷红的唇,可谓相得益彰。
他鬼使神差般伸手擦掉了,“同事,除了同事就没别的关系了。”
沈邃愣了愣,视线跟随顾述落下去的手,“可我看她跟你很亲近的样子。”
“酒壮怂人胆”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换作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问出这种话来,更不会用这般像是撒娇耍赖的亲近语调。
“她对事务所的每个人都如此。”顾述解释道。
沈邃趁他不注意又接连灌下几口酒,挑衅一般的冲他展示空了的酒杯。
顾述无奈的盯着他,见他再次伸手摸过另一瓶,大有副不醉不归的架势,连忙制止,“不喝了,先回家。”
他就这样牵起沈邃的手,把他带出了包间。
结账的路上,顾述手指微动,慢慢与他十指相扣,还美名其曰道:“这样稳妥。”
沈邃不置可否。
因为两人都喝酒了的缘故,顾述没办法,只能叫了个代驾过来开车。
把沈邃在后座安置好,顾述也挨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温柔,“你家在哪儿?”
沈邃没答。
顾述贴近了端详他,才发现沈邃似乎已经睡着了。睫毛长而翘,荡出勾魂摄魄的弧度;唇形优美水润,心中那不可言说,想要攫取占有的想法也越来越明晰,不停在心中叫嚣。
顾述忙往旁边坐了一点,拉远了距离。
飞泉鸣玉之声冷淡至极,但其中滋味无人能晓,顾述暂时压下心头悸动,朝司机报了自家地址。
“需要我帮忙吗?”司机把车钥匙递还给他,好心问道。
顾述揽过沈邃的腰,拒绝道:“不用,谢谢。”
沈邃有些瘦弱,细腰似是不堪重力,稍微用点劲儿就会折了一样。
待司机走后,顾述一把背过沈邃,带着他回了家。
房里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顾述只好凭着感觉先行把沈邃放到沙发上。
对面住户未关的灯火,从窗外遥遥投射,是这夜里唯一一点光亮。顾述将要退开之时,又忍不住凭着这点亮色仔细描摹沈邃的面貌。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沈邃的眼、鼻、唇……动作轻柔细致,又有点痒,像是真要把沈邃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顾述再没动作,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
偌大的寂静房屋内,轻声呼唤是宣纸上的浓墨一点,是伶人眼边浓墨重彩的红。
“顾述。”
顾述应声回头,却没应答,静静等待沈邃的下文。
花朝月夕,他吐露出来的话是古琴之声,沉沉打在顾述心间。
沈邃说:“摸了那么久,为什么不吻我?”
半晌都未听到顾述答些什么,沈邃再看过去时,顾述已经转身去了某间房内。
听声音应是打开了水龙头,没猜错的话他人应在卫生间内。
顾述感受水流细细拂过瘦长手指的滋味,也听到了自己犹如擂鼓的心跳声。
沈邃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仰头倾听那边的动静。
水龙头早就关上了,可也不见那人出来。沈邃等了好一会儿,顾述也未有动静,他忍不住起身慢慢走向卫生间。
顾述双手撑住盥洗台,背对着他。
“你知道么?”沈邃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顾述终于回过身来,屋内昏暗,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知道什么?”
“我确实喝醉了,”沈邃声音里沾染笑意,“但没睡着。”
“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你以为我睡着了,这样你才会带我回家。”
顾述往沈邃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在他面前堪堪停住,“嗯,我知道。”
沈邃有一瞬的愣怔,“那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因为我,”顾述答,“很想把你带回来。”
这下轮到沈邃说不出话来。
“回去休息吧。”顾述说着就要走出去。
沈邃拦下他,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没回答的问题,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而答案只有顾述自己知道。
顾述喉咙微动,直视他的双目,“你喝醉了,也许只是冲动。”
“我是喝醉了,”沈邃牵起他的手,“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沈邃一点一点贴近他的耳侧,声音暗哑带有蛊惑性,是海妖的低语,“你想不想非礼我?”
顾述侧眸瞧他,眼里的情愫是波涛骇浪,不断在眼底翻转回流。
他双手搭在沈邃的腰肢上,毫不犹豫的吻上去,丝毫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嘴唇相贴的清晰触感,宣告这一切并非浮光幻景。
不大不小的地方,没多一会儿就充斥着喘息之音。
分开之时,顾述借着余光打量沈邃的神色。
沈邃眼里水光潋滟无边,眼边的霞红像是点缀,嘴唇有些红肿,不用多言喻就知道遭过什么蹂躏。
“做么?”沈邃问,鼻息喷洒在顾述颈间,声音一下下回荡在他耳边。
“不了,”顾述声音清冷禁欲,但配在这个环境下有种说不出的诱人,“这次先放过你。”
沈邃笑笑,“好。”
第六十一章 来日方长
连日养成的生物钟分秒不差,唤醒床上正在熟睡的人。
顾述睁开眼的第一件事是先往身旁看了一眼,确认沈邃还在以后,这才放下心来,紧紧抱住他。
刚醒过来的沈邃有些发懵,声音微哑,“几点了?”
“刚好七点,”顾述把头深埋在他脖颈间,搓了搓,“要再睡会儿么?”
沈邃发出含混不清的笑声,边慢慢从床上坐起边拒绝道;:“算了吧,还要上班。”
意乱情迷四个字是昨晚最真实的写照,沦陷得太快导致轩窗大开,忘记合上,灌进来的秋风似是低语、似是呜咽,拂过人身上时是凉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沈邃刚下床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述皱眉,过去把窗户合上,“感冒了?”
“嗯,”沈邃觉着全身上下都有些酸软,使不上力气,头脑也昏沉,“有药么?”
顾述拿过一条毯子紧紧捂住他,说道:“我去拿药。”
沈邃笑了笑,眼含脉脉春风望着他的背影。
顾述伸手轻轻按在沈邃额头上,感受他的体温,“没发烧,要请假么?”
“不了吧,”沈邃说话间又连打几个喷嚏,“刚上任就请假不太好。诶你离我远点儿,小心我传染你。”
顾述非但没退开,反而从背后搂住他,“那我下午去接你?”
沈邃见说不动他,便也随他去了,“行,下班了给你打电话。不过张子铭和许巍然说是今天给我接风洗尘,咱俩一起去?”
“不是给你的接风宴么?”顾述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唇边荡起涟漪。
沈邃罕见的没有羞涩,还回味着昨晚的情形,心情大好,“也没说不能带家属去。”
顾述在他脖子上轻啄一口,“那你提前给他俩打个预防针。”
沈邃反手往他背上摸了摸,“好。”说罢他想起件异常重要的事,赶紧往镜子跑去,边跑边喊:“你可别留印子啊,我还要出去见人呢。”
顾述开车,沈邃坐在他旁边喝粥。
顾述开得慢,他喝得也慢,像是不舍得一样。
确实,如今这般自然似是新婚燕尔,温存缱绻萦绕于两人周围,怎么舍得分开。
不过再慢也会抵达目的地,再不情愿白粥自会见底。
“那我走了。”沈邃从车头扯过纸巾,擦干净嘴。
白皙如玉的手将要搭上车把手,就被某人拦下。
罪魁祸首毫无心理负担,眼睛直视沈邃,不肯错开一点。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沈邃无奈地注视他,“我感冒了。”
“嗯。”顾述不为所动。
场面陷入困境,双方僵持良久。沈邃最终还是抵不过顾述的攻势,心一横,本着“要死一起死”的理念,偏头便吻了过去。
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像是昙花一现,不过聊以慰藉罢了。
不过沈邃的心情还是很好,好到连公司里最胆小害羞的姑娘都问他是不是中了彩票。
但心情再好也抵不过生病的事实。
在小陈汇报进展时他第二次连打三个喷嚏之后,陈橙关切地看着他,默默从旁扯过新的纸巾递过去,“邃哥你要不要请假啊?”
“不用,待会儿就有人给我续命了。”沈邃声音闷闷地,但尾音上扬,听得出很是开心。
陈橙有些摸不着头脑。
成功人士都这样奇怪吗?还是生病就能激发出工作潜能?莫非只有身体上受到折磨才能专心投入工作?
沈邃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边揉按眉心边说:“继续汇报。”
陈橙的汇报工作进入尾声,沈邃搁置在一旁的手机也适时发出响声。
他粗略一瞥,低下头笑了,眉眼极尽温柔,“这不续命的来了么。”
陈橙满头雾水,就这样被沈邃三言两语忽悠出了办公室。
沈邃反手就拨了个电话过去,顾述很快就按下接听。
“好点儿了没?”顾述问。
“没呢,”沈邃拖长音调,尾音撩人,“你要不要给我个小福利?说不定我病好得快一点。”
顾述那边沉默了一下,只听到他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见面再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好一会儿,这才挂断电话。
一天下来,沈邃殊不知全公司都已经流传着他谈恋爱的传闻。
消息半真半假。
一半真在他确实谈了恋爱,一半假在并非传闻,本就是事实。
日暮之时,顾述和沈邃按照许巍然给的地址,一路摸索开到了巷道里。
饭馆位置确实难找,但装潢素雅,颇有种世外桃源的意思,可谓别具一格。
老板也随性自如得多,看起来倒真像是不被红尘束缚的江湖侠士。
“‘长安’在左边回廊的倒数第二间,他会带你去。”老板点了点立在旁边等候,穿着古色古香的服务员。
回廊外是安置着石首的水潭,水流蜿蜒,如鸣佩环,又自有番藐空万物的清净幽寂。
但谁也没曾想过转角之处会遇上故人。
褚淮牵着虞奕向外走去,瞧见他俩时也是一愣,“好巧啊。”
“哥你们怎么会在这儿?”沈邃笑着寒暄。
“这店是我们开的,”虞奕说,“没事就过来看看。”
顾述眉梢一挑,“之前那个不是店长?”
“不是啊,”虞奕摇摇头,“那是我俩的朋友,叫大淇,基本都是他在管事,我俩也就充当个出钱的角色。”
“上次见面过后就没了联系,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也确实是缘分了。”虞奕看向褚淮。
沈邃笑着提议:“留个联系方式?”
“好,”虞奕既代表自己,也代表褚淮,“有空了约着一起出去玩儿。”
记下电话号码的过程中,褚淮背靠支柱,望着天外出神,“你俩这些年还好吧?”
顾述和沈邃对视一眼,都明白他究竟在问什么。
问的不是个人经历,是问他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分开了吗?
分开过吗?
这条路不好走吧?
……
顾述罕见的有了表情,眸光微动,也随着看向映在天边的晚霞,像是在回味从遇见到分离再到重逢的每一分每一秒,“挺好的。”
至少现在是挺好的。
有能力坚持自己想要的,不必再为俗世担忧,和那段青葱的高中岁月截然不同,前路虽未知,等着他们的却不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有人说:“错过了秋枫冬雪,就会迎来春天的樱花。”也就是说,今日之憾将在来日实现。
抛开结果不谈,错过秋枫冬雪的时间节点确是事实,无论有没有达成愿望,错过就是错过,遗憾就是遗憾。
但幸好,遗憾可在未来弥补,错过也能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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