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邃:“喜欢呗。”
老周说道:“以现在这个形势来说,选理科比文科要好找工作一些,不是吗?”
“学文学理对我来说都一样,没什么难度可言,还是看我个人的喜好吧,我没想那么多。”
这是沈邃认真思考过后,给出的唯一一个听上去还算正经的回答。
但他殊不知,老周已经被他这番“大言不惭”的言论震惊到了。
哽得还有点儿厉害。
嘿同学!
你是不是忘记了依然有无法及格的人存在?
你让倒数那几名情何以堪啊!
老周不动声色,近距离观察才能发现他桌底下的手死命掐住大腿根,用了十成的力气才拼命压制住自己,“......行,你先回去吧。”
声音发颤还能听出一丝破音,竟有种诡异的虚弱。
沈邃忍了又忍,明明都退出去了,还是忍不住站回来。
他懒散的靠着门框,看起来不大正经,缓缓开口道:“老师你生病了?”
老周:“......”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没人敢懈怠,无论是走廊、操场还是教室,甚至是厕所里,都能见到手捧词典的人。
而教学课程也早就进入了总复习阶段。
平时看着最不着四六的人也有了紧迫感,许巍然、张子铭联系他时话题从“去哪儿玩”变成了“这题怎么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邃还是像往常一样进行英语晨读,回到家后也针对性的做综合难题,探究更多的解题方法,背古诗词、课文的速度也是整个八班同学都羡慕不来的。
范樊常常在他面前半死不活的感叹道:“哥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时间一点点消逝,黑板上的倒计时也从三位数慢慢变成了个位数。
范樊一笔一划、极其郑重地写下最后一个数字,粉尘在书写过程中洒落一地。
像是提前为这届毕业生庆祝旗开得胜的鞭炮屑一样。
烈日当空,考场外乌泱乌泱的人头攒动,有穿着旗袍的母亲,也有穿着马褂的父亲。
三天过去,衣服颜色也从红色变为绿色,直到最后的黄色。
沈邃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老何就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出来以后急忙从花坛上站起来,甚至还歪了一下,“怎么样啊?”
沈邃:“我用得着担心么?”
老何乐呵呵的笑起来,眉飞色舞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汇,“好啊!我就知道你可以!”
暂时离开了忙碌有规律的校园生活,脱离了高压高强度的日子,许多人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名叫“国家一级特级组织”的班级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有老师存在的群聊依旧鸦雀无声。
范樊先在“组织”里带头发了一句:我一睁开眼天都亮了,整个人都懵了,以为自己又迟到了呢。
刘凯达也不无感叹:别提了,我刷牙刷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毕业了。
加入聊天的人越来越多,手机就没有息屏的时候,但连沈邃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在群里说过话了。
不过直到现在他也依旧没有这个欲望。
其实,慢慢脱离热闹的感觉并不难受,只看你想不想。
好不容易能休息这么长一段时间,沈邃都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概念,直到老何打电话过来才知道自己的分数。
许巍然在得知自己成绩后,第一时间跑来问沈邃:怎么样?多少分?
沈邃漫不经心的在屏幕上戳了几下:还行吧。
他接着打字:735分,今年的裸分文科状元。
很长时间过去了,许巍然都没发来哪怕一句话或是半个字。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什么叫做“还行吧”?!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啊!
填报志愿的事沈邃跟老何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往首都去,报了全国最高学府。
一切都步入正轨,沈邃也难得的想出去瞧一瞧。
他想去个高点儿的地方看看。
去个离天空近些,仿佛触手可及的山吧,说不定极目远眺之时也会看见想看见的人。
沿路的风景很漂亮。正处于盛放时节的花朵,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小草郁郁葱葱的再次生长,云卷云舒的岁月静好。
沈邃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微风拂过耳边、脸颊,又向远方奔跑。
这风也吹动了不知名的物什儿,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等走到尽头,才发现山顶有座很大很长的木凉亭,房梁上悬挂着由红绳系紧的木牌,风一吹就撞在一起。
沈邃走近了才看到一张圆木桌上放置着未落半点字迹的整新木牌,旁边还有个老婆婆坐着。
老婆婆冲他和蔼的笑笑,指了指桌上摆放的这堆东西,“要写一写吗?”
“这是?”沈邃问。
“在木牌上写下自己对自己的愿望期许,或者是对别人的祝愿都可以,然后再挂上去。”老婆婆解释道。
沈邃:“有用吗?”
“你相信就是有用的,”老婆婆说,“这些东西无非也就是个盼头而已,人活一世怎么能没有盼头呢。”
沈邃点点头,挑了块木牌,“婆婆您贵姓?”
“免贵姓兰,叫我兰婆婆就好。”兰婆婆不但看起来儒雅随和,就连说话也一样。
沈邃:“我看您在这儿有不少年头了吧?”
兰婆婆点点头,“十年。”
沈邃跟她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笔走到一旁去。
这一次的祝愿,不为自己,不求前程,所思所想皆关乎于那人。
一愿他万事顺意常欢愉,
二愿他前程似锦皆胜意,
三愿他岁岁平安有佳期可许。
想了想这块木牌上写不下那么多字,沈邃也就只择了两个最重要的词出来:
平安顺意。
牌子都用红绳系上了,临了他又想起什么,在背面又动笔写下几个字才离去。
没人知道沈邃又补了什么。
风势越来越大,木凉亭里的物什发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响,乌云滚滚迅速聚拢在天顶,顷刻之间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良久之后,乌云散去,风雨落幕。
这个夏天结束了。
第五十七章 重逢
“回国发展的公章批下来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边批阅文件边问道。
“都收拾好了,”沈邃坐在她办公椅的对面,轻啜一口咖啡,“这几年谢谢李姐照顾了。”
李姐笑笑,弯腰从桌底下拿出一个礼物袋,“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年纪轻轻又这么能干,三四年而已就坐上管理层,回去之后前景只会更好。”
沈邃也不推辞,自知和李姐的关系不需要上演一出谦让戏码,那样反而显得生分。
不过他还是站起身,郑重的向李姐鞠了个躬。
李姐一家三口移民到国外,除了逢年过节去看望老人以外,基本不会回来。
而他从毕业开始就进了海外分公司,在国外一呆就是三四年,期间也从没回去过一次。
但其实这些年到底在坚持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只隐约记得当初孤身一人远赴此地,一是为了离开那个家,二是抱着某些难以言说的想法。
毕竟那人的家庭常年奔波,说不定他也来到国外发展,有机会还能碰上呢?
不过这些年一直没什么结果,就算有再多的热情都会被消磨,更何况是如此渺小的期待。
到最后连沈邃都觉得累了,正好国内总公司缺一个管理位子一直未有人填补,他这才向上级申请。
刚下飞机,许巍然就掐着点给他打了个电话,接听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傻气,“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啊,要不哥们儿给你半个接风宴?”
“我这边联系饭馆呢,你赶紧定个时间,”另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却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要不就今天?”
沈邃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偏过头小声给司机报了地名,直奔公司而去,“张子铭在你旁边?”
“呦,”张子铭提高了音量,“耳朵还挺尖。”
沈邃:“不跟你贫,饭馆随便订个时间,但是别订今天。”
许巍然在一旁嚷嚷起来:“为什么啊?”
沈邃实在是个大忙人,就这打电话的工夫都还得脚不沾地的回一条工作上的消息,“公司同事的接风宴都没吃呢还跟你们吃?新官上任总得处理好关系吧。”
“那就后天晚上?”张子铭询问道,“我明天有约,巍子也出不来。”
沈邃头顶车窗,随着出租车的频率也会颠簸两下,不过也不妨碍他观察窗外的景色。
变化还是挺大的,有些以前常去的地方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都行,我还有公事呢,先挂了。”他说。
总公司内隶属于他的下属在这之前只是先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今日一见到不得了,直接看呆了好几个。
这几年的工作环境改变了他不少,沉淀出稳重沉静的气质,但内里的张扬肆意也未失去踪迹,依旧存在,只是时不时的冒个头罢了。
沈邃确实耀眼,即使是放在大街上也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稍晚一些,公司里的老人就组织大家出去吃了顿饭。
是提前订好的酒店,据说是口碑资历都俱备的老店,装潢也很大气端庄。
菜品丰富,味道鲜美又不油腻 ,能在一个经济发达、日新月异的大城市里屹立几十年不倒,确实是有原因的。
吃完饭后大家伙儿计划着去唱歌,沈邃奔波数日,身心俱疲,但也不好给人掉脸子拒绝,只能随着大部队去到KTV。
“今天是邃哥主场,总得让邃哥来一首吧!”尽管沈邃是在坐各位的上司,但因为其能说会道,一天下来跟大家都熟络不少,自然也没有那么拘谨正式,个别胆子大的还有勇气起哄。
沈邃接过麦克风,“那我随便唱一首吧。”
他闲庭信步走到点歌台边,随便选了首英文抒情歌曲。许是因为曲风曲调本就安静恬淡,前奏奏响的刹那,整个包间都寂静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后又恢复喧嚣吵闹的人间。
不过当他一开口,轻声唱完第一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跟原唱轻柔空灵的嗓音不同,他显得更明亮张扬一些,但亦有温柔在其中,所以唱起来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别致到极点。
沈邃虽然不是专业的,但是放到KTV场合的话绝对游刃有余。
一曲毕,满座惊叹,掌声经久不息。
沈邃笑笑,主动把舞台让给想表现自己的麦霸,默默坐到角落里去闭目养神。
灯影摇曳,酒过三巡,摇骰、子、谈八卦、难以入耳的歌声交织混杂,织成一张无法入睡的网。
对面包厢似乎比他们这里更吵,到得也比他们早,反正沈邃尽管身在歌房中,依旧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传过来。
能在如此极品的环境下坚持到现在还不走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不知道眯了多久,沈邃睁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分。
喧闹仍在继续,丝毫没有停歇的架势。
“邃哥来玩吗?”同事小陈眼尖看到他醒来,边摇骰、子边说。
“不了,”沈邃指指门外,“我去外面透透气。”
走廊上烟雾缭绕,灯光昏暗,沈邃避开迎面走来的中年大叔,独自进了厕所隔间。
许巍然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沈邃点开一看是个长的很标致的姑娘。
下面还有他的配字:今晚刚认识的。
沈邃:呦,又换目标了?
许巍然回复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再说之前那个我不喜欢了,我日理万机哪儿有那闲工夫。
张子铭毫不留情地戳穿那虚伪的假象:你分明是处处碰壁才不追了好吧。
许巍然发了个铁榔头锤人的表情包。
外面洗手池的水龙头被打开,哗哗的流水声犹如催眠曲,催得沈邃更想睡觉。
要不是厕所这地方太不美妙,他可能就真睡过去了。
水流声停息,沈邃理理衣裤才走出去。
同事订的包厢和卫生间隔了条长长的走廊,头顶上的灯光旋转交替,使得他看不真切。只能不如何清晰地见到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推开了正对他们包厢的另外一间。
原来这就是绝非等闲之辈的其中一位。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沙发上、地上躺满了玩累的人,兴头正盛的那一帮此时鼾声此起彼伏,自创呼噜交响曲。
沈邃拍了拍尚算清醒的小陈的肩头,“你去叫车把这些人送回家,我去结账。”
前台小姐本来正在浏览偶像的花边新闻,余光瞥见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士又赶紧放下手机,微笑问道:“是来结账的吗?”
“嗯,”沈邃说,“K23房间。”
“好的,请稍等,”前台小姐计算完后指了指账单上的数字,“共消费了这么多。”
沈邃支付完以后向她颔首玩笑,说道:“谢谢。”
伴随着前台的一声“不客气”,他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那人比他还高半个头,穿一身高定西装,气场冷得像是万年冰山,明明才刚入秋,一靠近他却感受到一股压迫的寒。
那人背对着他,让沈邃有时间看清这个背影是在他上完厕所后,偶然间看到的那个人。
男人转过身,沈邃一句“抱歉”突兀的消了音。
眉眼、身形都太熟悉了,熟悉得相隔七年之久,他都忘不掉。
那人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也罕见得有些动容,很显然对这次的相遇震惊不已。
“沈邃,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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