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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话，李子姌的结局应该就是开除。
横亘在沈邃和顾述面前的并非这条名为校园的波涛大河，而是父辈的两座大山。
实际上有用的帮助微乎其微，但能出口恶气也就够了。
第五十章 决定
沈母拧开门锁，抬手敲了三下门后才打开，“出来吧。”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说不上多明亮，估计也就早上五六点的样子。
而且，罕见的是个阴天。
这段时间以来，老妈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里找过他，沈邃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安。
出了卧室，去往客厅的路上并没有看见老爸，似乎只有老妈一个人。
少年一只腿曲着搭在另一只脚上，坐姿依旧散漫，并没有多端正。
窗户开了一夜，现在还没关，穿着短袖也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凉爽的风灌进整个屋子，吹动他的衣衫，勾勒出少年纤细清瘦的腰线。
“我们聊聊，”老妈率先发话，“总不能一直这样。”
沈邃没说话，但微微坐直了一些。
“你和顾述多久了？”老妈问出这话时，面色有些苍白，语气也有些迟疑和犹豫，总觉得这是件不光彩的事。
沈邃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答，毕竟无论时间是长是短，对于老妈来说都没有区别，“上个学期。”
虽然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心中的猜测得到应证时，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连带着音量都扩大了，“也就是说......你和顾述在一起那段时间，还带着他回家过年？！还去见过爷爷奶奶？！”
“有什么错吗？”沈邃不答反问，“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明明语气平静至极，却无来由的让沈母心中的怒火烧得更盛。
“这还不够吗！”老妈猛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你觉得这很光彩是吗？！”
沈邃皱了皱眉，语气也有些不悦，“光不光彩的不知道，但不犯法吧。”
老妈腾地站起来，椅子往后移的过程中还能听见划在地板上的“呲啦”声，“我不管你那么多！总之，你喜欢男人就是有罪！就是有病！就是......”
她说到最后，突然没了声音，到底没有把“变态”那两个字说出去。
沈邃听到她这过激的语言，竟神奇的并不感到生气，相反还很泰然自若，甚至帮她把话都补好了，“想说我变态是吗。”
老妈嘴唇嗫嚅两下，手指微微发抖，好半天都说不上来一句话。
沈邃知道，现在的老妈脆弱也可怜。
但他不想放弃，也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不为我们考虑，也该为你爷爷奶奶想想吧，”老妈哭着说，“他们都上了年纪了，哪儿还经得起你这折腾。”
“你想过没有？将来让别人知道了这事......别人该怎么说你！”
沈邃：“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老妈吼道。
气氛依旧憋闷得让人发慌、心凉。
若不是不能出门，沈邃现在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你和顾述必须分开，”老妈说，“这事没得商量。”
天色昏暗，滚滚乌云涌动，闪电划破一道天色，连带着炸起一记闷雷，似乎要下场大到能冲洗这世间一切痕迹的雷雨。
沈邃再次回到房间里，老妈的脚步声由近到远，他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从玄关处传过来。
门外传来一阵交谈声，顾述循声走去时，沈母已经进了屋子。
顾述声音依旧冷冽，“阿姨。”
沈母没应。
“我就说几句话。”沈母看着顾述。
顾父顾母退到一边去，关紧了门，没有打扰他们。
“沈邃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法接受这些事情。”
“不光他们难以接受，就连我和沈邃的爸爸也接受不了。”
“无论你们俩愿不愿意，总归会有一个人走。”
“我想你会懂温馨安宁的日子来之不易，”沈母盯着顾述，“顾述 ，我相信你不会想破坏这种生活的吧？”
顾述眼神微微动了动。
少年身姿挺拔，可当这番话一出后，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
这一切反应，都被沈母看在眼里。
她在赌，她相信这句话能给童年缺少陪伴又渴望关爱的顾述带来不小的冲击。
沈母接着说道：“不是你走，就是他走，我不会松动的。”说完，她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走。
房门即将关上之前，门里低垂着头的少年突然出声了，声音依旧冷冽低沉，尾音下压，“算了。”
沈母没有过多的惊奇，因为她相信顾述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留下......”
“我走。”
这两句话明明简短得很，但他却说的异常艰难，扯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空间短暂的安静了一瞬，还能听到幽咽的风声。
沈母合上房门。
少年的身影渐渐缩小，留在了门缝里，然后又紧闭，直至消失不见。
十六七岁的顾述就这么留在了时空里。
留在了那个蝉鸣声不断，骄阳似火的夏天。
也留在风声如泣，下着倾盆大雨的早晨。
二人相逢而过，又匆匆分别，匆忙结束短暂的盛日，为这年夏天摁下关机键。
第五十一章 流年
早自习铃响一过，沈邃边从桌肚里摸出手机边大步往后门走去。
他动作快，脚步又轻，掠过他人时还能带起一缕风，除了后门低头写作的同学以外，就再没其他人发现。
右侧的走廊拐角是通往杂货间的路，平时很少有人过去，更遑论现在还是早自习时间。
沈邃骨节分明、细长白皙的手指飞速在屏幕上点下了一串号码。
这串号码他很熟悉。
熟悉到甚至能倒背如流。
在这桩人祸尚未来临之前，还是他常用联系人的第一位。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合对后再拨......”
沈邃等来的不是那个少年清冷，犹如飞泉鸣玉的嗓音，而是冰冷的、不带一点感情的机械女声。
老妈说的没错。
她确实不会松动，更不会让他和顾述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说来也是好笑，在老妈拿出换上新卡的新款手机递给他时，他居然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暗暗期盼还能联系。
就算不是光明正大。
少年脊背微弓，两手垂在膝盖前，耸拉着的脑袋深深埋进腿间。
张扬、热烈、不顾一切的青春，在剥去少年的外壳以后，只剩下不知所措，只能仓促画上一个并不完整的句号。
年少的喜欢总是仓惶落幕，结局不是背道而驰，就是无疾而终。
就像两条平行线，交点不过是幻觉，画得再远、再长，也没有相交的那一天。
在楼梯间一直待到第一节 课打预备铃，沈邃才站起来往回走。
走廊上空无一人，路过别的班时，坐在窗边的人还要朝他望一眼。
他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
去TM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何和他一前一后进了班，手里还有沓卷子。
老何不是喜欢把学生的分数公之于众，然后再按照顺序从高到底念出来的班主任，所以尽管这是一场挺重要的测验分数，但是氛围还挺放松。
个别同学还有兴趣插科打诨。
按照以往，沈邃一定眼含笑意，悠闲散漫地插一句话。
跟他只隔着半臂距离的顾述则正襟危坐，还会发出一声压在喉底的轻笑。
只是手边那个位子空空如也。
他也失了兴趣。
老何折了折卷子，往后排看了一眼，扬声说道：“沈邃。”
沈邃从桌上撑起身子，懒散地揉揉眼睛，“有事么？”
“上来拿卷子，”老何晃晃测试卷，“上周你没来，就先拿着空白的看，边听边写。”
少年眉眼如画般明朗，腰细腿长，宽肩窄臀，尽管浑身上下都有低气压笼罩，目光还是忍不住跟随他的身影。
老何抽出一份试卷递给他。
沈邃就站在讲台边上，清晰地看到底下还有一份白卷。
那份无人下笔的卷子属于谁，不言而喻。
他的眸光暗了暗，一言不发地走下讲台。
叶影飘摇，风吹四散，笼罩在无人落座的桌椅之上的日光，还随着风吹的方向而不断变换形状。
蝉鸣依旧聒噪，绿茵跑道环绕，路面上还有积水小坑，一脚踏上去还能踩出轻浅的印迹。
沈邃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宽大且毫无款式可言的蓝白色相间校服穿在他身上，竟意外的好看。
下了课后，许巍然、张子铭等一帮关系好的学生，围坐在他旁边。
“邃哥，”许巍然说，“你没事吧？”
然后一群男生向他投来热烈关切的目光。
沈邃刚想作答，安慰他的那帮人反倒先红了眼眶，把自己给说哭了。
“我知道你难受。”
“想开点。”
“虽然述哥转走了，要是万一你们还能遇见呢。”
......
沈邃没说话，就静静听着他们因为情绪激动，所以语序混乱的安慰。
我TM就是强。
居然没哭。
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沈邃在心里想。
张子铭拿了一罐冰冻可乐递给他，沈邃接过，单手拉开易拉环，“你还能联系到他么？”
张子铭：“不能，联系不上。”
“啊，”沈邃低头瞪着瓶身包装，“我也联系不上......”
人堆里谁都没再吱声，一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二是气氛太过沉重，就这样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沈邃把喝完了的易拉罐往垃圾桶里一丢，塑料罐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分毫不差地扔了进去。
他抬头望天，指缝间沾染过的水汽还没散干净，嘴里余味突然觉得有点苦。
想吃块奶糖冲冲这苦味儿。
但这回无论他再如何死缠烂打，也没有人给他了。
第五十二章 长情
黎明时分，沈邃的生物钟一丝不苟的催着他起床，分秒不差。
最近总是失眠。
就算入睡了，很快也会醒来。睁开眼后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块沉甸甸的东西堵住了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像个木头一样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发上好一会儿的呆。
睡不着，更睡不踏实。
他的卧室有独立卫生间，所以不必特意跑到外面去洗漱。
也掩去不少尴尬和麻烦。
特别是和老妈独处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什么叫尴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放。
当然，两人相比起来，还是老妈更慌乱一些。
而他则完全一副漠然的态度。
这样的天气，随便捧几捧清水清洗清洗便可。
晶莹剔透的水珠汇聚到他尖尖的下巴处，又顺着纤细的脖颈蜿蜒而下，蔓到清晰可见的锁骨，顺着往下滑进衣领。
沈邃脸庞的碎发打湿了几许，简约而大气的黑色T恤显得他皮肤更加白嫩，本就身高腿长，现在更是平添几分冷淡疏离的气质。
确实长了张惑乱众生的脸。
可现在，外里温热，内里却是冷的。
清晨，楼下的早餐店早已开业。
掀开笼屉，一阵热气从白花花的包子馒头里喷涌而出，煎饺和豆浆油条总是最热卖的早点单品。
老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也许是这段日子过得滋润 ，人也富态不少。
沈邃也是这店里的常客了，老板娘转头一瞧见他就笑起来，“来啦！吃什么？”
“姐，”沈邃淡淡地笑笑，“老样子。”
老板娘刚想进厨房，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四处张望一眼，“另一个小伙子呢？他怎么没来？”
沈邃突然很想笑。
尽管是算不上多熟稔的人，都知道他们形影不离。
“他......”沈邃慢腾腾地坐下，把书包放在一边，“转学了。”
老板娘点点头，看起来还挺惋惜。
沈邃瞪着桌子，忽而听见老板娘的声音从厨房里遥遥传来，“没事儿，有个电话什么的，联系也就方便多了，以后也能见到的。”
沈邃点点头，“嗯，有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他这话说的小声，所以老板娘没听见。
只有他知道。
这句话也算是小秘密了吧？
连顾述也不知道的小秘密，因为他听不见。
前些日子没心情，回了学校一通打听后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李子姌。
那个跟他告过白，又被拒绝了的女生。
那个长期对同班同学校园欺凌的女生。
从东窗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刚开始那一肚子火也不知道往哪发，到现在也只能被迫咽下去。
反正她校园霸凌的事件被捅到明面上以后，最后的结果也是被开除。
一切都尘埃落定。
校内一如既往充斥着欢声笑语，每日的安排也是一成不变，刷题、写作、讲卷子……
还未走入彼此的世界之前，共同扫过的林荫大道依旧绿意盎然，蝉鸣声也越来越聒噪，夏日炎炎，裹着热气的风，还有嗡嗡作响的电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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