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突然空了的座位，主人还没来得及写完却只能放进夹层里吃灰的练习册。
细数起来样样都记得，样样都熟悉。
校园生活确实是平稳、安静。
可不是包括他们的尘埃落定。
第五十三章 风
窗外的雨像瓢泼大水一样洗刷着整个窗面，连沿路的风景都有些模糊，好似山间清晨的雾，若有若无。
车站广播响起，“XX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原本闭目养神的少年倏然睁眼，旁边的姑娘无意间转头，便撞上一双深邃、明澈的眼眸。
直把人儿看红了脸。
座椅上的少年骨腕突出、细长干净的手抓住书包带子，校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冷然，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
雨势越来越大，少年下车后撑起伞，走进了雨中。
身影渐渐隐没在街巷里。
顾述耳机里正在播放一首安静沉稳的英文歌曲，女声一如既往的空灵温柔。
自从离开了那座城市，随着父母转学到这儿后，这首歌就成为了他播放列表的第一位，常常要循环上一天。
一是喜欢，二是他和沈邃一起听过。
两人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张扬肆意的少年摘下他的耳机，毫不设防地闯入他的世界。
沈邃于他来说，是最绚烂的烟花。
也是天上星，遥不可及。
少年再克制隐忍，也会有失控的一天。
加好友申请在几天前就已经发送过去了，好友验证信息一栏却什么都没填，不过直到现在也一直都没通过。
没看见吗？
还是......拒绝了？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被迫换了手机号，也不知道那个少年也曾打过他的旧号码。
牵引他们走向彼此的线终究断掉了。
衣服破了是要花时间缝补的，细如金丝的线想要连上也是需要时间的。
家里空空荡荡，除了阿姨事先做好的饭菜还有点儿人烟味，其余的地方看起来更像一座荒宅。
这里于他来说只是暂时容身的旅馆。
顾述顺着盘旋而上的楼梯，走到了二楼，打开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摆设干净简洁。
甚至简洁的有些过了。
除了生活当中必备家具以外，就再没其他多余的物品，就连那张书桌也空荡的不像话。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顾述点开信息，发现是这儿的班长发来的：顾同学，明天记得带资料哦。
那日女生脸颊微微泛红，略有些羞涩的望向他，然后迟疑地伸手拿出手机加了他的好友。
顾述的反应就非常平淡，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不过好歹还是个女孩子，所以他脸上也就没表现得太多。
况且最近因为班主任指定他和女班长接洽商讨，没个联系方式固然不大方便。
要说班主任好好的不选其他人，偏选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不过是因为转到这儿后的第一次月考，他只是正常发挥就成了年级第一，成功把昔日的榜首挤到下面去。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第二名就不一样了。
自从被挤下去后，一直奋发图强，誓把打败顾述当做终身事业并努力实现，虽然一直都没成功。
顾述没有立刻回复，反而先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雨下的大，回到家后裤腿都打湿一截，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等洗完了，天色也完全暗下去，他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从浴室里出来。
头发还是半湿的，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眼帘。
顾述突然想起以前的画面，沈邃如果在的话，一定会轻捏他的指间，缠着他吹头发。
晚风吹动黑色的衣摆，又毫不留恋的吹向远方。
七月的南方城市，吹过湿热东南风。南风掠过江河湖海，荷叶连天，静看海晏河清。
掠过你，再吹向我。
第五十四章 隔阂
“出去玩么？”许巍然在电话里问道，那边声音嘈杂，沈邃不得不把音量调到最大。
沈邃：“你说什么？”
“我说，”许巍然避开喝得醉醺醺的小舅子，一边往安静无人的角落里走，一边吼道，“出来玩吗？！”
“不去，”沈邃看了一眼老妈，“我不去。”
许巍然叹口气，“真不去啊？我怎么觉得你在家里都要闷出花儿来了。”
沈邃笑了一声，“就算是花，那也是牡丹花，国色天香懂么？”
“行吧，”许巍然说，“但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不出来放松放松咱就得高三了。”
“屁话多。”沈邃说完就挂了电话。
确实。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过完这半个月的暑假，就是高三学子的身份了，到时候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放松。
毫不意外的，他依旧稳定发挥，要不是老何考前再三叮嘱，就差三跪九叩让他别提前交卷，否则他依旧要做第一考场最酷炫狂拽，先比别人结束考试的那位。
第一考场以年级排名来排布座位，靠近门边的第一个座位就是年级第一的位子，但是这一次，它是空着的。
直到整场考试结束都无人落座。
烦闷又刺眼。
等到成绩公布，沈邃也从第二变为了第一。
霸占了榜首。
难得的，许巍然和张子铭这俩傻货没为他庆祝，连提都没提。
“有空吗？”老妈突然说话吓了他一跳，“帮我下去买个菜吧。”
“行，先等我洗把脸。”沈邃随意的把手机放在桌上，进了卫生间。
等到他下楼，才发现只带了钱包和钥匙，出来散步的老大爷还和他打了声招呼。
老大爷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问：“出去啊？”
“是，”沈邃笑了笑，“大爷精气神越发好了！”
老大爷很开心的乐了好几声，“那是，我最近都在打太极呢！”
沈邃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手机还放在茶几上，出门之前忘记带出来了，等提着一兜菜走到门边，才发现没关紧，门是虚掩着的。
老妈背过身蹲在地上，从沈邃的角度看不清她在干什么。
沈邃边进门边说：“妈。”
老妈身子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疾速把手里的东西往柜子里一扔，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带着沈邃都愣了愣。
“怎么了？”他问。
老妈没说话，局促不安地站起来。
沈邃视线顺着往橱柜里望过去，才看清楚老妈扔了什么东西。
是他那部忘记拿了的手机。
沈邃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把菜挂在挂钩上，“妈......”
沈母紧张的往前走了两步，想靠近离他越来越远的儿子，又忽而不敢往前。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无论话有没有说开，总之心里仍有层隔阂。
沈邃会主动疏远这段亲子关系，老妈也会变得多疑敏感。
正因为老妈的变化，所以沈邃才拒绝了许巍然的邀约。
他怕，他怕老妈多疑到连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都会怀疑。
可终究验证了他的猜想。
“其实你不用这样，”沈邃未语先笑的眼在此时淡漠如水，尾音不再似往常一样上扬，听起来平静得让人害怕，“伤筋动骨一次就够了。”
“你累，我也累，不是么？”
沈邃背手撑桌，朝沈母笑了一下，明明热烈张扬的笑眼看起来却冷得很，“我不会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也别再干涉我，这样相处你我都舒服。”
女人额边的碎发被穿过窗棂的清风吹乱，遮住她的眼，恍惚间她看见小时候的沈邃站在那儿。
沈邃从小就一副好皮相，上到收获七老八十的奶奶或者中年大妈的欢心，下到一二十岁小姑娘的喜欢。
沈母还记得有时工作忙，来不及做饭，就把沈邃放在领居家的事儿，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他就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邻居大婶还不舍得把儿子还给她，临走之前还要问她什么时候再加回班。
有时回家得早，一开门就看见小沈邃乖乖地趴在桌上写课后作业，见到她来了，会甜腻腻的喊一声妈，然后冲过来抱住她，头也就才到大腿那儿，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朵花送给她。
儿子从小就很懂事，但也会哭闹，也会撒娇，还经常冲她要糖吃。
渐渐的，沈邃长大了，也就没以前那么亲近了，但能说的趣事还是会跟她讲。
沈母也是才发现，从前连她腰都不到的小人儿，现在却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不止。
越亲近的人越难观察到这些细微的改变。一天一点一滴的成长，累积得多了，猛然发现时才会大吃一惊，感叹一句“时间怎么这么快”。
沈邃走进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尽量不惊动她。
他总是这样，很少对她发脾气，跟她吵架，总是体贴入微的，照顾到她的情绪。
啪嗒一声，房门不仅关闭也锁上了。
女人这时才挫败地发现，儿子不动声色的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城墙，把所有人隔开在外，连道可窥探的缝隙都不留。
第五十五章 自己说给自己听
没完没了的资料、测试卷、考试......填满每一个高三学生的生活。
快马加鞭的往前赶，生怕落下别人一程，所以每晚熬到一两点才睡觉都在所不惜。
一中是重点学校，升学率高得离谱，学习压力自然不会小，但这些对于沈邃来说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
刚开始许巍然还会问问他考得怎么样，后来也就不问了。
没必要，还自取其辱。
而“侮辱”他人的沈邃还不自知，依旧每天我行我素，潇洒地走在最前线。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懒，懒到除非讲有意思的题，否则他能趴着绝不会坐着；能待在教室就绝不出操。
连最热爱的篮球项目都没吸引力了，成为过去式。
长此以往 ，八班靠窗位置睡着的那个少年就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范樊正抱着三沓卷子，站在讲台上高声问道：“还有谁没交？！我可抱上去了啊。”
他刚转身，迎面撞上眉飞色舞的刘凯达。
刘凯达看起来开心的不得了，眉梢一直在有节奏的跳着踢踏舞。
“大樊！”刘凯达一把抱住范樊的腰，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范樊下意识的双手护胸，神色痛苦，犹如被淫贼欺负的良家少女。
刘凯达丝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吧唧一口亲上范樊的脸颊，高声宣布道：“下午的体育课没被占！同志们快欢呼起来吧！”
范樊懵了一瞬，跟着他的话不假思索的欢呼起来，叫了几秒才意识到刘凯达对他做了什么。
“我靠！”范樊追着刘凯达冲出了教室，大有不打死你这个鳖孙我就不回头的架势。
沈邃原本枕着两只手，但因为班里氛围太过激动兴奋，还有尖锐的呼声夹杂在一起，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捂住耳朵。
“诶你听见了吗！”这是许巍然的声音。
沈邃没应。
“睡着了？”许巍然毫无自知之明的接着叫唤，“醒醒呗。”
沈邃受不了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闹，烦躁的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先骂了一句，“屁玩意儿，说。”
许巍然站没站相的在身侧乐了好几声，乐得沈邃将要骂人才说：“好不容易没被占课，下午你可不能推脱啊，咱打篮球去。”
沈邃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毫无留转的余地。
“给，”张子铭敲敲窗口，把买来的面包放在沈邃桌上，“吃点儿吧。”
沈邃摇摇头，复又趴下去，“懒得吃，你们谁饿谁拿走吧。”
许巍然拿过面包，替他撕开包装袋，“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挺瘦的了还减什么肥啊。”
沈邃由动作代替了语言，打了许巍然手臂一下接着睡觉了。
诚然，他是真吃不下。
下节数学课，老周让科代表把月考卷分发下去后，独独留住了沈邃的卷子，那张一眼望去看不出错漏的满分卷被压在他手臂下。
老周拿起卷子举到胸前，穿行过每组的隔道，向大家全方位展示了什么叫王者，“看看看看，看看人家的卷子，再看看你们的卷子。”
老周：“同学们，已经高三了，期中考都过去了，时间可不多了啊。”
沈邃罕见的坐了起来，老周絮絮叨叨的话语声渐渐听不清，隐在了身后，梧桐树不似盛夏时节的枝繁叶茂，枯叶落地垂于世。
消磨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试卷。
每分每秒都流逝在斟酌过后写下的字眼中，从白纸堆里抬头，才发现原来当初刻意想逃避、闭口不谈的事并不会遗忘。
会越来越深刻，但是不能提。
夜深人静之时，才自己说给自己听。
第五十六章 夏日毕
温度逐日升高，蝉鸣渐渐聒噪，梧桐树叶复又枝繁叶茂，林荫大道郁郁葱葱，每一处街景，每一条巷道，无不在宣示着夏日的来临。
今年夏日，平凡而又不平凡。
不平凡在于他们即将接受高考的磨练，平凡在于对沈邃来说，唯独少了点什么。
想要站在山顶的人还在不断进步，当然也会有甘愿处于山脚的存在。
不可否定的是，现在无论做什么选择，以后自然会有为决定而买单的那一天，谁也逃不过。
老周不止一次赞叹过他的数学试卷，沈邃也不止一次的被拉到办公室，面无表情的接受他毫无新意可言，甚至说完还要起鸡皮疙瘩的彩虹屁。
“我翻看了一下你以前的成绩，你这个成绩学理科完全没有问题，就算学了也绝对会是年级第一的最佳人选，怎么选文科去了？”老周恍若对待珍宝一样，爱惜不已的把卷子递还给沈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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