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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之境(BL同人)——烟花令

时间:2022-05-02 17:49:54  作者:烟花令
  “是的。”
  “洞里还有什么?”
  顾长愿听着他们一问一答,也不打扰,静静坐在一边,盘算着下一次的注射时间,他翻开病历,正准备写点什么,就听见稀稀拉拉的水声,抬起头,见边庭正看着他,眼里带着忧愁的神色。
  顾长愿合上病历,走到岐舟面前:“岐舟……”
  岐舟鼓起嘴:“我不困,不想睡。”
  顾长愿:“等会儿再讲,先……”
  “我还没讲完……”
  “岐舟,”顾长愿轻唤他的名字,“等会儿再讲,我们先帮你换床单。”
  岐舟茫然看着他,又看着边庭,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好像他刚刚还在花园里奔跑,眨眼间身旁只剩下废墟。
  空气里飘着一丝尿膻味,小股水柱顺着床单流到地上,岐舟撇过脸,不去看自己湿哒哒地下 身。
  啊……原来他尿了啊。
  怎么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尿尿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打招呼就尿了呢?这不是和雨林里的动物一样了吗?他越想越委屈,红着眼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尿的……”
  边庭轻轻抱起他:“没事,你故意的也可以。”
  岐舟怯怯地望着边庭:“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山洞。”
  “哦哦,洞里还有什么?”
  “苔藓和藤蔓……和其他生病的小猴子。”
  岐舟忽然睁大了眼:“你们上岛就是为了找这些猴子吧?”
  “是的。”
  顾长愿擦干床板的尿渍,又铺了新床单。岐舟被抱回床上,他很高兴,似乎忘了刚刚还委屈得要哭。
  “那我帮了你们,没有我,你们不会发现山洞。”
  边庭:“对,你帮了我们,没有你,我们不会发现山洞。”
  岐舟笑了,笑得平静又动人,顾长愿想起岐舟用弹弓砸他,想起他鬼鬼祟祟躲在雨林里,想起他像跟屁虫一样粘在边庭身后,想起三人在深谷的篝火边等待救援,想着想着,眼睛就湿了。
  “不早了,快睡吧。”顾长愿轻抚着他的额头。
  岐舟转了转眼珠子,吱溜溜地望了一圈,合上木盒子,往被子里缩了缩。顾长愿以为他打算睡了,他又拿起木枪,宝贝似的藏在胸口。
  “我想玩真枪,能砰砰砰的那种。”
  边庭帮他掖好被角:“现在还不行,要等你长大一些。”
  “要多大呢?”
  “十八岁。”
  岐舟委委屈屈地说:“还有三年呢。”
  边庭笑了下:“三年很快就到了。”
  “你们会一直待在岛上吗?”
  边庭想了想:“等你十八岁了,我会再来的。”
  “来教我打枪?”
  “来教你打枪。”
  “真的?”
  “真的。”
  岐舟静静地呆了会儿,好像想到了一些很远的东西,兀自笑了笑:“那我就先用这个吧。”
  他把木枪捂在胸口,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又像不放心似的,把枪藏在了枕头下面。边庭坐在床头,也不全是为了照看岐舟,只是沉沉地坐着,好像他天生就在坐在这里。顾长愿回到桌边,摊开病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他手抖得厉害,只能画出无意义的斜线。
  天快亮的时候,岐羽毫无预兆地大哭,哭地撕心裂肺,顾长愿吓坏了,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哭。顾长愿又去看岐舟,岐舟被哭声吵醒了,轻轻地朝着岐羽微笑。岐羽的哭声惊动了何一明和舒砚,连高瞻都赶来了,顾长愿抱起岐舟,进了实验室。
  边庭坐在实验室外的台阶上,岐羽蹲在地上哭得没完没了,他握着岐羽的手,像捏着某只刚逃离虎口的小动物。远处泛起幽幽蓝光,那是镇上的帐篷在炉火下的反光,镇上的人还没睡,或者已经起床,在冰冷的雨水和破布一样的天空下开始新的一天。
  风猎猎作响,蟋蟀在泥水里啾啾鸣叫,但他只听得见岐羽的哭声,有时哭声也听不见,天地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天空白了又暗,乌云横在他头顶,赖着不走了。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他身后,是舒砚。
  “去叫婳娘来吧,岐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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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出处译文纪实《血疫》。
 
 
第五十五章 瓦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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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是什么呢?
  顾长愿小时候曾见过一些乡间土坟,在山坡上或者田里,高耸的土堆上插着纸扎的清明吊,荒草迷离、朔风萧萧;后来那些土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泥公墓,一行行墓道笔直延伸,卖墓地的人用卖楼一样的口吻说着,大的三万,小的八千,让顾长愿觉得死亡无非是从大一点的商品房,搬进小一点的商品房。
  再后来,在嵘城大学生物实验室,一只比格犬在急毒实验中口吐白沫,他吓得差点打翻了培养皿。
  成千上万次实验后,顾长愿意识到死亡再平凡不过,它从不偏重于某个时刻,也不因为某件事而停止,无论白天或者黑夜,春夏或者秋冬,不管是人类登上了月球还是他国换了总统,都不影响死亡。
  只是现在,岐舟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床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摁压他腹部的肿块,他也不会哭叫,顾长愿才觉得,还是有什么和公墓、和实验室里的动物都不一样。
  夜晚漫长又寂静,房间里的药水味变得难以忍受,像细细密密的虫钻进他的喉咙,顾长愿猛地咳嗽起来。
  何一明递来热水,又用白布罩住岐舟的身体:“你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只是病情恶化得比我们想象中快。”
  顾长愿捧着水杯,怔怔地看着拱起的白布,为什么要遮住呢?不怕闷着岐舟吗?他站起来,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岐舟青紫色的脑袋,何一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舒砚走回两人中间:“边庭去叫婳娘了,岐羽还坐在门口,怎么办?让她进来吗?”
  何一明:“她不能进来,把岐舟抱回隔离室吧。”
  顾长愿直起身子:“现在就抱过去?万一他醒了呢?”
  舒砚变了脸色,犹犹豫豫地说:“老大,他,他没有生命体征了。”
  顾长愿:“小猴子不也这样吗?呼吸骤停,然后又活过来了。”
  “可是,他已经十分钟……”
  何一明轻咳了一声,打断舒砚,略带威严地说:“等婳娘来了就抱过去。”
  舒砚一听,闭了嘴,顾长愿单独坐在手术床前,灯泡悬在他头顶,至上而下地照着,呈现古怪的明暗分界,顾长愿不停地咳嗽,他弯下腰,把脸埋在胳膊肘里。
  岐舟病逝的消息和诊疗记录被发回嵘城研究所和GCDC,何一明把岐舟的血液封好贴签,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解剖岐舟的尸体,取一些脾和肝脏的样本。思忖间,床板发出嘎吱的声音,顾长愿抱起岐舟,朝门口走去。
  舒砚:“老大?”
  “我差点忘了,他不喜欢这里,之前就吵着要回去,”顾长愿喃喃道,走到门口,转过身哀求,“帮忙开个门,我腾不出手。”
  舒砚匆匆忙忙替他开了门,门外,听到动静的岐羽瞬间跳起来,两人差点撞上,雨水粘在顾长愿肩膀上,舒砚和何一明跟在他身后,谁也没心思说话。
  隔离室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灯没关,一小截床单掉在地上,顾长愿放下岐舟,掸了掸枕头,抬起头,见岐羽那双红肿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起身让岐羽坐在床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很想找个地方随便一躺,把自己躺散了算了。
  “人体内的主要元素——碳、氢、氧和氮,在宇宙形成初期就有了……”
  耳边传来何一明不紧不慢的声音,要不是何一明开口,顾长愿都忘了屋子里还有别人。
  “人血液里的铁,起源于四十五亿年前的超新星爆炸;这些元素在过去的几十亿、上百亿年里,一直在太空里飘浮,直到地球上出现生命,成为人体的一部分。人死后,这些元素又回到了宇宙。”
  何一明看着岐舟:“他只是去了他诞生的地方。”
  顾长愿对上何一明的视线,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什么碳氢氧氮?谁去了诞生的地方?岐舟?岐舟不是躺在这里吗?何一明在说些什么鬼?
  四下是难以忍受的静,岐羽小声地哭泣着,像一头被丢弃在林间的鹿。窗外小雨淅沥,黑暗中有零碎的火光,自从暴雨退去,镇上的火一直没有熄过,有时候是伴着炊烟的炉火,有时候取暖的篝火,反正总有那么一簇光亮在和无尽的雨水对抗,雨水中传来车轱辘声,婳娘来了。
  顾长愿站起来,直直望着门口。
  婳娘一如既往地沉静,她拢在黑色的斗篷里,脸上挂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边庭和高瞻跟在她身后,屋里挤满了人,却像空无一人。
  婳娘走到床头,拉过岐羽紧挨着她,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落回顾长愿身上。
  “我要带他回去,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吗?”
  顾长愿茫茫然地看着婳娘。
  “关于这个……”何一明看向婳娘:“岐舟的血液里有人类尚无法对抗的病毒,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您能不能把岐舟交给我们?”
  “我要带他回去。”
  “岐舟是攻克恶沱里重要的一环,他不是一般的遗体,他会对人类有着巨大的贡献。”
  婳娘:“我只想带他回去。”
  何一明急了:“再说他的血很危险,不能简单处理,如果有人碰到……”
  “他是我的孩子,我会处理,你们不想有人被传染,我更不想。”
  说完,婳娘不再理会何一明,对顾长愿说:“你们上岛就是为了这个吧?从一开始就拿着一张都是血和疮的图挨个地问,就是在找这种病症吧?现在你们找到了,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顾长愿咽了一口唾沫,他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何一明问:“离开?”
  “是啊,离开,把岐舟还给我,你们回到你们的地方。”
  顾长愿忽然开口:“回去了岐舟怎么办?”
  房间霎时静了,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何一明、舒砚、高瞻、婳娘、岐羽全都噤了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顾长愿,边庭走到他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婳娘平静道:“岐舟死了,医生只需要把他还给我就行了。”
  顾长愿轻轻颤了一下。
  婳娘继续说:“镇上没有人知道岐舟在这里,送回去的时候也该避开人才是。”
  高瞻心领神会,镇上的孩子死在了哨所,万一传出什么可怕流言,怕是不好收场,最好是再过一个小时,趁夜最深的时候把岐舟送回去。何一明试图劝说婳娘捐赠遗体,但婳娘始终不为所动。她坐在床边,一手牵着岐羽,一手搭在岐舟的胸口,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像某种古老的仪式。
  “岐舟死了?”顾长愿走到婳娘身后。
  婳娘继续哼着。
  顾长愿失了力气,脚下一个踉跄,跌在边庭身上,他抬起头,问,岐舟死了?边庭没有说话,用暗淡如铅的瞳孔凝视着他。边庭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眼神?他的眼睛是火、是水、是露、是泉,反正不是铅,不是死灰。顾长愿一阵心悸,无所适从,心咚——咚——地往下沉,朝着深暗的地方,一点一点陷落。
  半夜,雨下大了,下得又急又密,噼里啪啦打在地上让人烦躁,高瞻望向远山上升腾的白雾,说,是时候了。
  一屋子的人动了起来,高瞻开来枭龙皮卡,边庭用床单裹紧岐舟,心瞬间就沉到了底,岐舟的重量只有来时的三分之一,他掉光了头发,肌肉萎缩,只剩下骨头,轻得几乎可以用两只指头拧起。车在泥沼中行驶,经过镇子中央时,惊醒了守夜的人,有人钻出帐篷,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到了婳娘家,高瞻守在门外,顾长愿跟着边庭进了屋。边庭在床边坐下,挺直着背,于油光灯下注视着岐舟的脸。一个半月前,岐舟躺在这里,皮肤通红,软趴趴湿漉漉的,好像浑身冒着热气,现在却像一块被风干的破布,散发着腥味。
  顾长愿轻唤:“岐舟?”
  没有回应。
  他摇了他一下。
  岐舟‘咚’地晃了晃。
  ……
  原来真的死了。
  这么寥寥草草就死了。
  屋外传来吵嚷声,顾长愿退到门口,掀开门帘,就看到凤柔瑟缩在房屋中央,似乎在与婳娘争辩。
  “是岐舟出了事?”
  婳娘:“他病迷糊了,偷跑出去,被高排长发现了,送了回来。”
  “那需要我照顾……”
  婳娘:“不用,倒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孙福运说……”凤柔抻着脖子朝里屋看,见边庭走出来又缩了回去:“我听到车的声音……”
  婳娘说:“这怪我,惊动了高排长他们,还吵醒了你。岐舟淋了雨,会传染风寒,你快去睡吧。”
  凤柔嘟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架不住婳娘的坚持,垂着头走了。
  婳娘又说:“你们也走吧。”
  边庭:“明天还能来吗?”
  “人都死了,还来做什么?”婳娘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赶紧回去吧,回到你们的地方,不要待在岛上了。”
  顾长愿不记得他是怎么回到隔离室的,记忆好像被抹掉了一段,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隔离室的折叠床上,边庭站在床头,右手握着木枪,做了一个子弹上膛的动作,脸上挂着微笑:“他忘了把枪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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