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她就想过利用这条律法跟花暮雨和离,但仔细一想,即便不提自己对她有好感,只讲幼时情谊。
自己也愿意给她利用,以免动荡时,她也沦落质子下场。
坐在马车前,叶秋风反反复复的看梁南绫载录下来的名单,名单里有二十三人,其中十三个是朝中大臣的子嗣。
“大令,万一真是朝中大臣,这就不好处置了。”
梁南绫感觉这个案子,是个烫手山芋,朝中有大臣暗通神秘杀手,这想想都吓人。
“我在想杀人动机是什么,杀手连现场都没清理,倒是把杀人动机藏的彻底,滴水不漏,查不出动机,哪怕锁定了嫌疑人范围,都无法突破。”俩人自说自话。
“好难啊,大令,你以前承办的案子,都这么难吗?”梁南绫挠了一下头,竟挠下来十几根脱落的发丝。
“普通人家,得罪权贵,钱?把柄?人死了,把柄就消失了。”叶秋风继续喃喃推理。
“大令,我掉了好多头发。”
“要不带你去佛寺?去佛寺出家剃个光头,就不怕掉头发了。”
“我才不呢,”梁南绫驳了一声,索性也托腮开始推理:
“应该是把柄,威胁到权贵地位的把柄,也有可能是这把柄,周家捏了挺久了,以此勒索钱财啥的,导致凶犯忍无可忍,于是买凶灭门?如果是这样,说明周家一家都知道这把柄?”
“应该不是,我推测这把柄只有其中一人知道,灭门是为了斩断线索,以免身份被打探出来,也就是说,周家一家都认识买凶者。”叶秋风顿了顿:
“回到越州后,你再打探一下周家的钱财来源情况,确认这一点,能确定这把柄是新把柄,还是陈年把柄。”
“好,明白,不过咱越国只有五监、六部、九寺,宗主跟国主又那么清明,凡是以律为准,在国主眼皮子底下,能作什么幺蛾子?”
“嘁。”叶秋风翻了个白眼,花暮雨对我可不讲律法。
大致理清查案方向后,叶秋风确认,她必须留在西府一段时间,在朝中暗查一下。
句章县有四位少令,两个县丞、两个主簿,到了国教道院附近后,她跟梁南绫交托一声,叫她代县令之职一段时间,便将马车也交给她,名单在身上藏好之后,独自徒步往西府折返。
但她是司直,留在西府定会让案件相关人警惕。
所以……她得去招惹花暮雨,营造出自己是被花暮雨强行扣留的假象。
……
叶秋风早上走的早,没打算跟花暮雨打声招呼,这一点,花暮雨早有预料,所以清早便早早起身,坐在马车里,在宫外等了一会儿。
果然瞧见叶秋风跟那小娘子有说有笑的共驾马车,一起离开西府,她肺都要气炸。
在驿道上远远地跟在后头,居然跟到了道院,花暮雨腹诽——
你是想凭度牒跟我和离?还是想拿一对度牒,跟那小娘子双宿双飞?
“邸下,小叶侯正徒步走过来,好像是要折返西府呢。”杏儿探头看着窗外。
花暮雨有些措手不及,她可不想被叶秋风知道,自己在跟踪她。
“快走,回宫。”
叶秋风垂头走路,一边走路一边琢磨推理,不经意一抬头,就瞧见有马车在前头,正是往西府的方向,她心头一喜,匆匆跑过去,都没意识到她跑的越快,马车也走的越快。
“喂!劳驾留步!”叶秋风一阵风似的冲到马车前面,气喘吁吁又一脸笑意的对马夫客气道:
“敢问是去西府的吗?能载一程吗,我可以给钱,临安县到西府一百多里路呢,走路要走许久,我坐外头就行。”
马夫支支吾吾地别过头去回避,叶秋风这才感觉有点奇怪。
花暮雨草草收起慌乱,大大方方的掀开帘子,叶秋风一看竟然是她,不禁愣了一下。
眼前的不远处就是道院,她又来道院了。
“这么巧,邸下也来道院了?是来早课寅静的?”还是,来问度牒之事的?
花暮雨眯了眯冷眼,没搭理她。
叶秋风决定收起客气,开启招惹模式,一脚踏上马车,就一屁股坐到花暮雨旁边。
“哎小叶侯你……”杏儿差点被她挤摔到马车后面去。
“你给我下去,还知道我是小叶侯呢。”
叶秋风一点不客气,一把就将她推了出去:
“马夫,赶路吧。”
杏儿气的直跺脚。
花暮雨眯着凉薄的眼神盯着她:
“我让你上来了?”
叶秋风浓郁起温和的微笑,直勾勾的跟她对视:
“你我是夫妻,同乘马车不是很正常?”
说着话,叶秋风故意以大腿贴着她大腿,撩拨她。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别碰我,滚下去。”
叶秋风内心受伤,但强撑着微笑和没皮没脸,也不知说些甚,只能抬手,一把搂住她肩膀,很紧张又害羞、惶恐,她只能到处乱看,脸都开始发烫。
花暮雨惊愣,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心脏砰砰的跳,不多时便面红耳赤,微微侧头避过脸去。
居然没凶我,叶秋风忐忑腹诽,手指不自禁悄悄撩摸了一下她的肩膀,酥痒的感觉,让花暮雨后背渗出紧张的细汗。
“你小时候也挺喜欢这样搂着我的。”花暮雨鼓起勇气,这么说了一句。
“啊?”忽然从她口中听到往事,叶秋风有些猝不及防,反应迟钝:
“好像……是吧。”
马车正缓缓前行,她把手轻轻收回,局促的双手搭在膝盖上,时不时攥一下,手心莫名冒汗。
缄默间,杏儿不将叶秋风放在眼里惯了,忍不住就开腔替主子指责道:
“小叶侯当真给那小娘子赎身了呢,堂堂国婿公然拈花惹草,也就邸下秉性良善,不舍得教训你,待上了早朝,国主可不会饶了你!”
“别胡说,给我闭嘴!”叶秋风训斥一声。
一提这茬儿,花暮雨又开始气闷,刚才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夫君,怎么舍得留她一人在道院呢,怎不一起走呢。”
叶秋风快被这事儿烦死,外头那杏儿还在叽叽喳喳的给主子架势:
“做了下作事还理直气壮的,邸下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叶秋风烦的想抓头发,抬眼,花暮雨又在用冰冷的渗人眼神瞧着她。
“算了,就不留在这扎你眼了,告辞。”
说罢,她起身要下马车,花暮雨一伸手,就勾住了她的后腰玉带:
“怎么,做了亏心事,所以想跑?”
“呵,这天底下,没人比我清白。”叶秋风抽搐着嘴角,低声道。
花暮雨以鼻息蔑笑一声,勾着她的玉带,让她重新坐回来:
“解释解释,你的所谓清白,是何意。”
叶秋风深呼吸一口气,凑到她耳旁,十分郑重耳语道:
“她是句章县少令,真的是来办公事的。”
“唔,”花暮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如此一来,近水楼台,倒也更方便了。”
“……”
第6章 拈花惹草?
马车在大内殿外停下,下了马车后,叶秋风跟着花暮雨,径直往里走。
花暮雨顿住脚步,内殿是她处理国事的地方,十五岁以后,内殿便是她待的最久的地方。
除了五日一朝时,要先去早朝听政,其他时候,皆日出即来,深夜才走,无一日间断。
叶秋风从未来过内殿,过完今年,这内殿“陪伴”自己的时长,便要超过幼时、叶秋风陪伴自己的时长了。
“还跟着做甚。”
“唔,”叶秋风快速转动脑袋:
“这不是、逛花楼伤了你的心,我决定鞍前马后伺候你,以此赎罪。”
说罢,她往杏儿身旁一站,抱着佩剑,摆出贴身侍卫的姿态。
杏儿瞪了她一眼,叶秋风只当没看到,你这狗仗人势的狗腿子,迟早收拾你一顿。
花暮雨冷笑一声,径自入内。
朱案上堆着上百份事牒,时不时有五监六部九寺的员外郎进进出出,将事牒摆上朱案。
叶秋风诧异,原来监国这么忙。
花暮雨入座朱案后,提笔处理事牒,五位侍使站在朱案一侧、杏儿脚步轻盈的站到内殿殿门口处,随时等候差遣,殿内静的压抑,也不敢发出声响。
叶秋风好奇事牒内容,悄步走到一旁,伸长脖子去看。
【太府寺奏牒,曰:宝正廿十一年总入库年赋,钱课三百二十万两金,盐课五十万两金,以及粮课四百万石。】
【朝贡中原上国支出:年三十万两金、粮五十万石。】
【支出军费,年百万两金、粮五十万石。】
……
【宝正廿十二年,十月初三,国库余:六十二万两金。】
花暮雨没注意叶秋风在窥看,内外呈来的事牒,不少都是提要拨款以兴工程,如都水监。
因越国临海且多山,台风常登岸肆虐,暴雨积淹、山体垮塌,因此常须拨款,以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
高昂的军费,还要朝贡中原,阿父又痴迷道教、佛教,常年林建道院和佛寺,财政一直紧张。
不过粮课比较稳定,年有四百万石,以此稳定粮价、以及遇到天灾人祸或战乱时,免生饥荒。
叶秋风心想,日复一日如此监国辅政,她怎么撑住的,难怪脾气这么暴躁,不对,好像,只对自己暴躁?没见过她对别人发脾气。
那杏儿整日叽叽喳喳的,吵死个人,也没见花暮雨凶过她,若是自己,早就烦的一脚踹飞了。
她不该叫杏儿,该叫雀儿才是。
似乎找到了自己被家暴的原因,叶秋风对挨打这件事的警惕,稍稍松懈了些。
她跟侍使低声吩咐了一声,叫侍使差遣大理寺主簿郎,将过往一年来的案宗搬过来。
随后便悄声坐到花暮雨一侧。
花暮雨这才察觉身旁异样,抬眼瞥她的下一刻,便是“啪”的一巴掌,扇上叶秋风后脑勺。
“嘶,”叶秋风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按住她的手: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别打了。”
“松手。”花暮雨散发着冰冷气场。
叶秋风试探着松开,结果她又作势要打,赶忙又握紧:
“我松开,别打我。”
“你敢松开,我就敢打。”
“那、那我不松开。”
说罢话,叶秋风直接来了个十指紧扣,锁死,她不松手,花暮雨绝抽不开手。
花暮雨瞪着她,试探着抽回手,结果叶秋风只轻巧一握,别说抽出手了,简直紧握的纹丝合缝。
叶秋风冲她得意一笑,花暮雨阴沉着黑脸。
“你忙你的,我也处理些大理寺的案宗,不打扰你。”
花暮雨垂眸,她是以右手紧扣着自己左手,怎么处理案宗?
叶秋风猜破她心思,以左手提起毛笔:“我可以左手写字。”
“邸下,有一事,还请即刻批奏。”
俩人闹腾间,不察朱案前站了个人——
卫尉寺卿,谢望。
谢望眼神古怪的凝视叶秋风几眼。
越国只是个小国,不太严守君臣之间及官臣品级高低的尊卑礼仪,坊民对官臣也几乎不刻意低声下气的讨好。
他不对自己客气一声,属正常。
花暮雨点点头,接过事牒。
过目事牒间,谢望微笑口述道:
“西府之六十八坊,绝大多数乃是立国后修建的,至今已近三十年,不少坊街道路破败,南市、北市聚集着流动商贩,流动商贩不讲规矩,亦无固定摆卖点,通常谁来的早就谁占摆卖的位子,时不时生口角或拳脚矛盾,特请批十万钱款,以作坊街修缮用。”
“唔,十万……”太多了。
“邸下,西府六十八坊,定居着七十余万人,占全国总人口之一成,且西府还是国都,是我越国的脸面。”
谢望耐着性子微笑游说间,大理寺的主簿郎,抬着两口大箱子来到内殿。
花暮雨看了一眼箱子,随口问道:
“旧案都结案了,还看来做甚?”
叶秋风刚想回答,忽而敏锐察觉谢望的眼神,不经意地微妙变了一下。
常年断案练就的敏感,再加现在正怀疑着朝中大臣有作案嫌疑。
叶秋风无法忽略那微妙变化,于是故意露出轻浮自大的得意笑容:
“总结总结经验,以后破案时,速度也能更快些,这次东府灭门案,五天才破案,有失我大理寺司直的水准。”
话音落罢,叶秋风以余光捕捉到谢望眼神放松,且流过一丝轻蔑。
花暮雨朝她眯了下无语冷眼,随后转过头去。
距离年关还有两月,来年三月时,各地税赋才将陆续入库,都水监正在兴修水利,国库堪称捉襟见肘:
“卫尉卿,先修缮南市、北市吧,使流动商贩井然有序,重新递事牒来,将如何维持秩序亦详实规划后呈来,开支预算亦是。”
“是,邸下。”
谢望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转身正要走之际,花暮雨又开腔道:
“卫尉卿,卫尉寺掌西府所有坊街之清道、徼巡、肃禁,有些流言,还请控制一下。”
谢望转过身来,沉吟思索了一下,尔后抬眼看向叶秋风:
“邸下是指……小叶侯之风流事?”
“……”叶秋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流言,是指不实传言,说的人多了,就会有人信,信的人多了,假也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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