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最后,他们如是说道。
执灯者已然故去,问道者尚存人间。
“这可如何是好啊,怎么突然病倒?李太医,你到底行不行啊,赵尚书到现在还没醒呢!”
“诸位大人不要急,赵尚书是操劳过度,给累病的,这么睡上一觉,让我施以针灸放放病气,定能无恙。”
“怎能不急?还有一堆事要商榷呢,而且仆阳……”
“仆阳怎么了?”
赵凉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还未待视线恢复清明,恍惚中听到仆阳二字,梦中满腔的恐慌直接延伸到现实。
床榻边,刚才吵嚷一片的官吏们却是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回答赵凉越。
待视野清明,赵凉越抬头看向最近的郑修,抬手拽住他的官袍,一字一顿问:“仆阳,可是发生了意外?”
郑修面色凝重,点了下头,道:“东夷突袭木城,而后直攻仆阳,为拖到援军赶到,为保护城中百姓,韩将军和项将军牺牲了。”
赵凉越喉头抽紧,已然说不出话来,眼眶刹那通红。
郑修嘴唇翕动一番,颤声续道:“两人被千余东夷兵逼到死角,拒不投降,致使……致使尸骨无存,援军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凉越撑在榻上的手青筋暴露,指骨泛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最后猛地前倾,咳出一口血来,溅在雪白的锦衾上,触目惊心。
“赵尚书!”
场面再度慌乱起来,郑修让李太医留下,然后和柚白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
赵凉越靠在床栏上,面色惨白,待周围安静下来,堪堪抬头看向郑修,问:“仆阳,守住了吗?”
“守住了。”郑修一字一顿道,“仆阳百姓,无一伤亡。”
赵凉越闭眼,淡淡笑了下,像是自言自语道:“韦大人,他一定都看到了。”
月末时候,时隔小半月,在满朝文武的焦虑中,漠北最先传来捷报,好似大许未知的迷途中突然照进一缕天光,有了黎民破晓之势,众人终于看到了希望。
没过几日,云鹤子带着三千水师直捣倭寇据点,让与其并行侵犯泖州边界的东夷主军不得不后撤到海湾之外,消息传到京都时,郑修兴奋地在朝会上当场和长孙坚击掌,还因过于激动没控制好力道,让长孙尚书那一把老骨头差点没受住。
又一月,入了夏,京都的雨就没停过。
赵凉越一直住在户部,总是睡不踏实,很多时候夜半会被噩梦惊醒,翌日便少不了去其他府衙走一趟。
“万大人,西南有消息了吗?”
“回赵尚书,西南都护府来报,三州兵力都用以对抗屠原,胜少败多,并不乐观,但好歹是把战线向东蔓延的速度缓下来了。”
“那,他和樊家军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郑尚书,有消息了吗?”
“哎呀,不是老夫不说,你这一天起码要问百来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嘛。”
“那就是还没有?”
“你……唉,罢了,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赵尚书,有消息了!”
“是来自西南吗?”
“正是,西南战况好转,失去的十余座城池已经有大半被夺取回来,是池将军带人亲自绕到敌后,断了粮草辎重获得的契机,金将军和刑大人他们抓时机也很准,配合简直神了。”
“那……”
“褚尚书,他还是没有消息。”
……
等待总是被无限地拉长,再拉长。
赵凉越每天除了在户部府衙办公和休息,便是到南平门外等候,他看着道旁的那一排排烟柳从绿芽点缀,到翠堆满枝,再到茂然深绿。
但那个人,迟迟没有回来,音讯全无。
终于,这一日,赵凉越像往常一样出了南平门,意外等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京墨。
是讣告?还是喜报?
赵凉越死死握住手中那块刑部金腰牌。
当答案就要来临的时候,赵凉越格外地心慌,但跑出去的脚步却是极快,反应稍慢的柚白大步赶了好一段才跟上。
“赵大人!”
京墨朝赵凉越咧嘴大笑,显然是大喜过望的样子。
赵凉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京墨干脆马也不要了,一跃而起落到赵凉越和柚白面前,然后赶紧将背上的长形牛皮袋取下来,从一堆信函中拿出一份卷宗呈给赵凉越。
那卷宗很新,连府衙的官印都还没有,只在封条上面落了个褚匪的私印。
赵凉越接过,小心抱在怀里,若有所感问:“是旧案的对吗?”
京墨连连点头,激动道:“大人在查明屠原军情的同时,不辞万里去了屠原王都,利用屠原王抓住了洺埖,已经将樊帅当时在昆山,还有樊家军被骗出塍黔关后发生的一切查明。”
赵凉越手指轻轻摩挲着卷宗,不禁笑了。
京墨则因过于激动,一把抱住柚白,大哭了起来,柚白一开始还嘲笑京墨两句,后来自己也忍不住了。
等到赵凉越回城时,身后跟了两嚎啕大哭的泪人,其中柚白还拽着自己官袍,加上赵凉越自己眼眶也是红的,街道上的众人见了,皆是目瞪口呆,又不敢相问,直到难得出门的汤康远远看到三人,才将他们捡回汤府。
一顿饱饭后,三人终于心情平复下来。
汤康靠坐在藤架的摇椅上,悠闲地喝着一壶茶,看着柚白将碗沿的最后一粒米都吃干净后,啧了声,道:“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瘦成猴了。”
赵凉越起身,带着京墨和柚白朝汤康作谢。
197/199 首页 上一页 195 196 197 198 1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