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近两年名声大噪的青年人,而比他们年长一轮两轮的中年魔头们,在十年前被正道的老前辈剃了个秃。
十年前新皇登基,江湖朝廷都是一片动荡,神秘的昭星宫宫主出世,山外山的剑仙也还在人间行走。剑仙闲云野鹤,再加上年事已高,所有江湖人都认为他不会参与天下逐鹿这种野心勃勃的事情,谁曾想昭星宫主这个变数从东海蓬莱乘船而来,登上太白山,拜见了剑仙。
昭星宫在江湖中更像是一种象征和传说。
昭星宫与其说是个武学门派,不如说是玄学门派,他们算天、算人、算未来,各个都会夜观星象,入门首先要学《九章算术》,传世的武功秘籍是《梅花易数》,武学的部分少之又少,计算的地方多之又多,若说其他功法旁人看了至少还懂这教的是什么,《梅花易数》就是一本从第一页就没打算说人话的秘籍。
也正因入门太过困难,昭星宫的弟子稀少。世人都说昭星宫入世,就意味着天下将出大乱——这敢情好,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个重量级。
少有人见过昭星宫主。有人说他是耄耋老人,有人说他如温润公子,有人说他武功盖世,有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虚虚实实相叠,真真假假难辨,昭星宫主登上太白山、叩响那寒梅簇拥的居所的门环那一刻,无人知道他是谁,也没人在意这场会面。
是后人传言说,二人长谈一天一夜,太白山剑仙居所的一株红梅被昭星宫主言辞催开,又被剑仙冷肃剑意催谢。
满树繁花落尽时,剑仙下山,斩尽江湖宵小,从此宣布退隐。
那时自在阁还没有这般臭名昭著,而整个武林在损失了大半歪门邪道之后,新上任的自在阁主才带着自在阁走向了魔道巅峰。十年后的现在,魔道上年轻一代也成长起来,魔道这才死灰复燃,重新跟正道纠缠在一起。
按理说,这样一个能治理好自在阁的主人,不应当籍籍无名。
然而事实是,权衡的名气要比他大得多。
自在阁阁主的神秘程度不在昭星宫宫主之下。此刻这位神秘的江湖恶人背着手站在庭院里,斗笠挂在脖子上,像个中年农夫,乐呵呵地看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阳光铺满了院子,蝴蝶绕着花丛飞,好一副人间仙境。
他背对着院门,头也不回说:“怎么不进来?”
权衡在院门外的一线阴暗里驻足。闻言他仍旧没动。
他不喜欢看见这个人。
每次阁主见他,就意味着会带来一件他无法拒绝的任务。
“翅膀硬了,出息了,”阁主笑着说,转过身来,“十三,进来。”
权衡到底还是走了进去,迈进了避无可避的阳光之下。酷热霎时包围了他,他面无表情道:“义父。”
“花缎罗不在阁内?”
“她去了洛阳。”
“哦,白马寺,”阁主了然道,“她与那里确实有些渊源呢。你觉得她会皈依佛门吗?”
“不可能。”
“我想也是。如果她背叛了自在阁,你去把她杀了。”阁主的口吻像是在闲聊家常,权衡全身一僵,阁主却随口一提一般掠过了这个话题,“听说你最近抢了个正道的少年郎?”
权衡沉默了片刻:“是。”
“君燕纾,”阁主说,“山外山剑仙桑予的徒弟。你跟他关系不错?”
“……是。”
何止不错。
“桑予快要死了,”阁主说,“你去山外山,把君燕纾带来。”
权衡问:“为什么?”
阁主仰头想了想:“嗯,从哪里说起呢……桑予有个朋友,叫君随月,他会点玄学异术,有窥天扶乩之能。如果他死了,我想知道他怎么死的,以及死之前都说过什么;如果他活着,我要知道他在哪。”
“君燕纾是他的……?”
“我不清楚。你跟他相处这么久,连家底都没问出来吗?”
权衡继续沉默,半晌说:“你早盯上他了。”
阁主听见笑话了似的:“怎么?你还为他打抱不平起来了?”
权衡皱了一下眉,没说话,心里却觉得不对。
他本以为自己与君燕纾的相遇是阁主安排好的,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多此一举——与其费尽心思安排一场“偶遇”,不如直接把人抓了审问。再说那时阁主身在南疆,如何知晓君燕纾的行程?
阁主应当早就知晓君燕纾的存在,但因为桑予而不好下手。至于权衡和君燕纾之间的故事,应当是他回到姑苏后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权衡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如果阁主没有料到自己和君燕纾能够相识,那么就来不及做后续的安排,此刻让自己去山外山,应该是唯一一步棋。
这就好办了。
“剑仙即将逝去,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惊动了多少已经归隐的老头,”权衡说,“此刻天下都在关注山外山,你让我前去,能不能带回君燕纾不谈,我进不进得去山外山都不好说。”
“说得对,”阁主说,拍了拍手:“那带上这个吧。”
突然有人出现在了不起眼的暗处,手上提着个长条状的东西。权衡一侧头,看见那人把手上的东西扔了下来,长条状的东西一路滚到权衡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那东西是个麻袋。麻袋里显然有什么活物在挣扎。
权衡弯腰在扎口处一扯,一个脑袋就露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权衡。
权衡跟那个脑袋对视了片刻,冷笑了一声,重新给麻袋扎了起来,然后很粗鲁地提在了手里,道:“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准备去太白山了。”
阁主笑呵呵说:“一路顺风。”
权衡拖着麻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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