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予脸色沉沉:“那组织呢?”
“李珩带兵给他们剿了。”君随月说,“事成之后他要来找我,我没见他,带着这孩子溜了。”
“我以为你会多救几个。”
“……”君随月沉默片刻,“大难临头,那杀手组织清理门户,我去晚了,只剩他一个了。”
桑予沉默。一阵寒风扑面,路过这方木几,却像是被什么切作两半,顺着案几猎猎而过,丝毫未能吹到三人,紫砂壶嘴上热气袅袅直升。
少年忽然动了一下,眼中闪了一道寒光,警觉地看向桑予。
“没事,”君随月轻轻抓住少年的手腕,安抚说,“木头叔叔劈风玩呢。”
少年缓缓收回目光,继续向庭院外看。君随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花。”许久少年说,“怎么不开?”
两个大人都望向远在院墙边生长的梅树。树上红梅骨朵颤颤,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君随月看了片刻,一笑,神神秘秘说:“我能让花开,不过嘛……”
少年默默看他。
“你得先叫我一声兄长听听。”
桑予低头喝茶,心说这厮好不要脸。
少年有些迟疑,还有些懵懂,像是冥冥中知晓这个称呼会对他的人生造成巨大的改变。他细细看了君随月的脸好几遍,才说:“兄长。”
“真乖。”君随月满意道,向外一指,“你看。”
少年看出去。
这短短几息的功夫,枝头的花苞一抖一抖地绽开了。晴日蓝天远山下,一树红蕊映白雪。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桑予轻咳一声:“你自己身在风暴中央,带着他对他不好。”
君随月道:“我知晓。他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我卜算了一下他的来处,带他回了一趟家。”
桑予听到这里已经知晓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旅行。
“……他家一贫如洗,父母听说我们的来意,脸色就变了,”君随月看了看少年的表情,看他仍旧没有反应,才谨慎地措辞道,“我后来得知,正是他父亲把他卖到那个地方去的……当年收成不好,他欠了债。”
农户愚昧且穷苦,只把孩子当做还钱的资源。
少年早就不记得这户人家了。亲生父母抱着他的亲弟弟妹妹,看他的眼神也是警惕而陌生的。
君随月在那户人家里客客气气地坐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把少年带走了。
“以后他就随我姓,姓君,叫君开心……”
“你等会。”桑予眼角微微一抽,“也不必如此直白。”
君随月笑问桑予:“不如你帮他起个名?当世剑仙亲赐大名,给这孩子挡挡劫数。”
桑予想了想:“燕纾如何?”
“安闲宽裕,”君随月说,“也很直白啊。”
“比你强。”
君随月一笑,颇有几分得逞了的坏意:“那名字都起了,不如孩子也给你养吧?”
桑予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哎呀,我哪里会带孩子呢,”君随月殷勤说,“跟着我居无定所的,怎么想都是你更靠谱一点——而且你看他骨骼清奇,天生是习武的料子,多适合在山外山修习……”
桑予面无表情:“想都别想。”
“我看你每年也捡不少孩子……”
“所以不用给我更多,”桑予言简意赅,“不要。”
没能把少年推销出去,君随月有些遗憾,对少年说:“哎呀,你以后还是得跟着我浪迹江湖、坑蒙拐骗啊。你木头叔叔铁石心肠,不肯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父……”
少年默默看着他,桑予权当自己聋了。
“不然这样吧,”君随月做最后一搏,“如果我死了,你就把他接到山外山,如何?”
这祸害已经活了快上百年了吧?桑予看了看这妖怪年轻靓丽的脸,觉得自己死了他都不会老上十岁,于是觉得胜算在己,无所谓地点了头。
“说定了哦,不许反悔哦?”
桑予赶苍蝇一般冲他摆了摆手:“知道。”
剑仙平日喜怒不形于色,这个不耐烦的态度已经是在下逐客令,君随月拉着少年离开了茶几边。
桑予以为他们要走了,然而并没有,君随月拍拍少年的肩膀说“自己去玩吧”,然后轻车熟路地从桑予的房间书架上掏出一个棋盘,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来:“下一局?”
桑予:“……”
君随月打开棋盒,抓了一把,冲他挑挑眉:“谈正事。猜先吧。”
桑予无可奈何,从黑子中捻了一粒,落在天元。
“猜错了,是双数,”君随月把白云子轻轻一洒,别有深意道,“我先行。”
他们换棋落子,君随月一手拦着袖袍,轻轻说:“你我都大限将至,最多活不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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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没地方写,但是我一定要说——君随月和桑予下的是五子棋。
第40章 君身三重雪(五)
“燕纾。”
有人喊他。君燕纾回过神来,低头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望见板着一张脸的男人站在树下,正仰面看着他。
君燕纾没有动作,也没有应声,只静静地望着那人。他坐在秋千上,风过叶晃,他素白的衣袂也跟着轻轻摇荡,坐在那里像是毫无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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