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呓语一般,“如果哥哥是女儿家,李太儒的孙女当年就不会入主中宫。朕一定会去祝家提亲,舍了三宫六院,让你做皇后,咱们的孩子会是大朝唯一的太子,江山万年,永远会有咱们俩的血脉。”
“揽江军也会因为这么个皇后臣服归顺。”
祝约已经没有力气去跟他争吵这些疯话,他靠在软枕上,没有讥讽也没有嘲笑,像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要的从来都不是区区祝约,揽江军换个主子你也是一样,何必在此假意深情。”
“朕身为皇帝求江山稳固,求所爱在侧有何不对?”朱端靠近他颈间,吐息间热气洒在冰冷的皮肤上,一手已探入他未曾受伤的左肩。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与天下我都要。”
这种堪称爱抚的动作让祝约深觉毛骨悚然,他冷漠地避开,与皇帝那双浮起爱欲眼睛对视。
“皇上什么都想要,小心最后什么都落不到。”祝约在那只手探得更深前喊了皇帝的名字。
“朱端。”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那只手缓缓顿住,朱端扬起清秀癫狂的眉眼,像是不信般一笑,又凑过去吻他。
“当年在定侯府……我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温热吐息间,在双唇还有半寸距离时,他终于说出了口。
科考后的深夜,少年红着眼闯进他的卧房却被他冷漠赶走后。他思量过这份情谊,晏闻此生于他已是镜花水月,他不是圣人,不想守着无望苦恋一世。
如若真有一个人愿意走到他身边,他也绝非无情之辈。
他也想过也许是朱端。
可惜又不会是朱端,仅在少帝离开祝府过后一月,李皇后被诊出身孕,一年后生下太子启修。
“如若不能如此,今夜就算是晏闻,臣也绝不低头。”
朱端与他在暗夜烛火里对视,晏闻这两个字让他无端生出恼怒,他听祝约缓缓将陈年旧伤撕开,一字一句告诉他。
“皇上知道为何明知无果……臣还能爱他这么多年吗?”
他坦然说爱,却是说给最不能说之人听。
“晏湖东风流却从不滥情,点为驸马后许多次秦淮设宴也从未有过越界之举。而皇上呢?前一日闯进侯府中深情款款说爱,后一日就能皇后妃子,坐享齐人之福,世上没有这样好的事情。”
他一次说这么些话已经很累,却还是睁着眼与朱端对视。
“荒谬。”朱端赤红着眼睛从他身上让开,“朕是皇帝!”
“是,皇帝。”祝约轻笑出声。
“皇帝必须要有太子,必须要有延续江山的血脉,是臣不识好歹,是臣荒唐。臣不是个姑娘家,祝家也没有姑娘,既做不成夫妻,也成不了妃子,今夜陛下有意临幸……皇上可知这叫什么吗?”
朱端看着他目露绝望。
“叫禁脔。”祝约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烧穿,他咬牙道,“低微下贱,以色侍人的玩物。”
“天下皆是你的,皇上想要什么都没无过错,执意要一个玩物……”祝约闭上眼,“臣无话可说。”
话已至此,今夜无论走不走得出这座望江楼,年少时最后一丝相知情谊都已断在此处。
有时他会想自己斟酌之下是否还是走错一步,或许当年弃了那场科考做个风流纨绔更好。
朱端惶然站在塌边,眼中是恹恹将死的祝约,红梅白雪中的神仙童子和梅里清俊少年在他身上竟寻不到半点影子。
半臂高的龙凤喜烛只燃了一小截,烛泪落在檀木桌上,望江楼外的风吹灭了一盏,像是在嘲笑他的多情和无情。
不该是这样的。
他被推上皇位时还太小,他不懂何为情爱,不懂如何留住心中所念,不想承认身为一个帝王至今还在嫉妒晏闻一介商贾门户。
三步外的榻上放着厚厚一沓西北来的急报与书信,朱端忽而离开床塌,他脚步平稳地走过去,取了奏章放在了祝约身前。
风中的暧昧情丝也随着他逐渐变成一个帝王模样而淡去。
“祝将军受了伤。”
朱端在床边的梨木椅子上坐下,语气森然,“瓦剌人从腹地偷袭,罕东卫张维那一战九边严防死守鞑靼人,没人注意到这支蛮子军队,凉州卫多年不起战火,祝将军也是老糊涂算错了布防,叫他们奇袭掉了一处军备草药营,这是他的告罪书。”
祝约闻言猛咳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艰难起身拿起那张摊开的奏章。
抖落开来后,里面字字都是祝襄亲笔,落笔潦草混乱,一眼能看出用笔之人的无力。
“半月前的一场战役,折损三营将士四百余人……”
祝约默念着那张薄薄的奏折,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望向了桌案上的书信,“这些年……”
“是朕不想叫你担心。”
朱端端坐在椅上,好像刚才那些荒唐都是虚无一梦。这里是群臣朝拜的奉天殿,是军政议事的谨身殿,唯独不再是他的洞房花烛。
“所以你就截了所有书信?!”
凉州卫自古以来是西北要塞,奇袭远比光明正大的打仗多,他见过瓦剌人的阴险狡诈,见过鞑靼铁骑的凶猛悍然,甚至因为这些永不停息的大小纷乱,身上烙下了数道伴随一生的伤疤。
他以为祝襄只是不想多生是非才书信寥寥,不曾想从一开始这些家书就已经被拦下。
这么些年,祝襄受过多少次伤,熬过多少个苦夜,他猜不到,也不敢想。
喉咙口涌上腥甜,他抓着那封明黄奏折,一口浓黑的血吐在锦被上。
“祝约!”
朱端有片刻心软,想去扶他却被一掌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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