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真一愣,文殊已许久没有这样叫过他,这个字还是他求文殊给他取的,他幼年跟着玄清一起在文殊跟前读书,要取字时他妈非要给他取一个文绉绉的字,他老大不愿意,就去求文殊,文殊问他想取什么样的,他说要一听就武德充沛的。
文殊于是将武安君白起的武安两字给他,韩真十分满意,文殊说希望他能和白起一样,辅佐陛下武安天下。
文殊继续道:“我要离京,望你协助。”
韩真一惊:“殿下,这……”
“我知道陛下一定不肯,但你需知我留在京城一日,于陛下,于朝堂都是祸害。”
“殿下何处此言啊,您……”
“想必你已知道一些我同陛下之间的事,我若不走他如何专心朝政,你我身为臣子,有规劝帝王之责,若陛下做错,你我有补偏救弊之责,当日你就该拦着陛下,今日更该帮他即时回头。”
韩真垂下头,他一直当自己不知道这事儿,这毕竟是皇族家事,他岂有资格过问,可文殊现在这样说无疑是在指责他没有尽到臣子本分,韩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多想。
文殊道:“我想你应当已经通知陛下,离春耕礼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现在时间不多,我只要你去太医院请王舒王太医过来,待我出府,你尽可以追捕我,陛下那里你依然可以交代。”
韩真很难决断,玄清对他十分信任,否则不会将看守文殊的事交给他,一边是臣子本分与授业之恩,一边是君臣之义和少年友情,韩真根本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
文殊见他迟迟不能决断,蹙眉道:“你需知陛下不可能永远将此事瞒下去,看守的禁军,伺候的内侍都有相熟只人,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在对熟人吐露此事吗?陛下也知道自己瞒不住多久,所以才会想我自己同意留下,可我怎能看他这样错下去?
天长日久,此事真的被人发现,必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朝廷百官难道敢将矛头指向陛下,最后只会是你替他受过,弄不好还要牵连全族,即便如此你也要站在他那边吗?”
“我……”韩真猛地抬头看向文殊,文殊所言实在难以反驳,若要他为玄清死,韩真不会犹豫,可若是全家都为这事捐了性命,韩真实在难以接受,他重重的叹了一声,说道:“臣这就去请王太医。”
文殊颔首,又把张雪言叫来交代了些事,王舒来的很快,他十分茫然的被带到王府,在见到文殊之后既惊又喜,语无伦次的说道:“殿……殿下,您不是……您安全真是……”
文殊打断他道:“先帝朝时我曾救过你一次,你说要报答,但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可以兑现,你是否愿意履诺?”
王舒道:“臣自然愿意,殿下吩咐就是。”
“再过一刻,你就回去,但别回太医院,驾车往城外走,这里的禁军一定会追你,你别停,直到他们追上你,韩指挥使会带你去见陛下,你只需如实禀报。”
文殊说完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笔盒交给他,说道:“陛下见了此物应会留你一命,但……此事仍有风险,你也别多问,只说肯不肯做。”
王舒历经两朝,也算见过世面,看文殊如此说便知这里面一定许多他不能知道的事,于是点头道:“老臣的命是殿下救的,理应还给殿下,此事老臣必定办妥。”
文殊有些过意不去,他一个人的事连累这么多人下水,他拍拍王舒的肩膀,去外间的书架上取出一副字帖,说道:“如今我没有什么可以谢你的了,我知道你喜欢王右军的字,这本《黄庭经》我也没有什么用了,就送给你吧。”
王舒双手接过,竟然是王羲之的真迹,一时感动的老泪纵横,忙要下跪谢恩,文殊拦住他道:“你稍坐片刻,我还有别的事,先不陪了。”
王舒拦住他道:“殿下,臣看您心肺俱损,不宜操劳啊。”
文殊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啊。”
说完让王舒坐下,自己出去了,门外的两个内侍已经让张雪言叫走煎药,文殊在离马厩不远的院子坐下,不多时前院就传来吵嚷声应是王舒闯了出去,片刻后张雪言也过来了,说道:“殿下,都弄好了,咱们走吧。”
文殊问道:“禁军调走了吗?”
张雪言点头道:“后门的走了。”
文殊站起来,同张雪言一起去马厩里套了车从后门离开。两人等禁军出了城才驾车离开帝都。
文殊身上没有文牒,走不了官道,张雪言同样也不能走官道,容易被玄清抓住,两人走到京郊边缘时已是傍晚,周围的村落在暮色中升起袅袅炊烟。
文殊许久没有出来,能从这片空气里嗅到植物的清香,身后帝都的城墙都望不见了,周遭只有宁静的远山与墨绿的树林。
离开帝都实在轻松许多,心境也开阔起来,只是乡间比城里冷,文殊不过深吸了口气便咳嗽起来,他咳了片刻后同张雪言道:“你我在此分头走吧,这两匹马你我各乘一匹,之后的路你多保重。”
张雪言道:“殿下自己走吗?去哪儿呢?”
文殊看了眼远处,说道:“眼下我也只能先回封地了。”
张雪言点点头说道:“要不我送殿下回去吧,殿下现在的身体实在不能独自赶路。”
“可……”
“殿下放心,您回到封地后我再去找芳如也是一样的。”
文殊犹豫了一下,张雪言说的也对,不过就是又得麻烦他了,文殊对自己能不能安全回到封地没有太大把握,他从小养尊处优,出行必有人陪着,眼下身患重病还要独自赶路不太现实,他本打算先找个地方养养再走的。
如果张雪言肯陪他一起,赶起路来一定快些,说不定也省去了养病的时间,倒是更不容易被玄清找到,文殊权衡片刻,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张雪言摆摆手,说道:“小人说句僭越的话,王爷同我相识这么久,这点忙帮一帮是应该的。”
文殊一笑,心道他虽是苦出身,胆子也小,但真是心地纯善,自己同他相识这么久,竟是他帮自己多些,张雪言掏出些干粮泡到温水里递给文殊,说道:“在外将就些,先吃这个吧。”
文殊接过,说道:“多谢。”
傍晚时分,韩真骑马上了护国寺,玄清已在此安顿,此刻正在自己的院中休息,韩真去见他时,他还穿着主持春耕礼的冕服,见他过来屏退众人,问道:“过来了?皇叔如何?”
韩真闻言跪下,垂着头暂时没有说话,他心里直敲鼓,不知道玄清一会儿得生多大的气。
玄清见他如此,放下茶盏,蹙眉道:“怎么了?”
韩真抬头看他一眼,而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陛下,襄王……襄王离京了。”
玄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韩真强按着紧张,说道:“臣将太医送到王府,本要再送他回去,哪知出王府时王太医执意不肯让臣检查车架,臣欲强行打开车门时殿下卧房的院子传来惊叫,臣去查看时,殿下已不在院中!”
玄清惊怒道:“你……你……蠢货!”
韩真又磕了一个头:“臣知罪!臣已派人去追,追到后立刻带来回王府!”
玄清猛的将茶盏砸在他脚边:“回什么王府!带来这里!”
韩真抬头道:“可……”
“滚去追!”
“是!”韩真慌忙退了出去,玄清急的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李宣忙劝道:“陛下莫急,马车哪能跑过禁军的骑兵呀,一定能将殿下追回来的。”
玄清扶着额头道:“朕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他是要走,朕还以为他只是……”
李宣扶着他坐下,重又端了碗茶来,玄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文殊若是铁了心要跑,怎会没想到禁军一定会追上他的马车?
玄清细想了片刻,刚才韩真也没说清具体情况,不好推断,于是他道:“韩真呢?叫他过来”
“韩将军已经去追殿下来呀,真要叫回来吗?”
玄清蹙眉道:“不对,不对……”
李宣小心的问道:“陛下,什么不对呀?”
玄清道:“皇叔要走必定隐匿行踪,怎会这么大张旗鼓?如此行事还不如他闯出王府挑明身份,朕倒一时不能拿他怎样。”
李宣道:“陛下,可若是这样做,您的颜面往哪儿搁呀?京城里必定众说纷纭啊,殿下这是顾及皇家体面,他身边根本无人可以驱使,能做到这份上已是尽全力了。”
玄清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李宣又道:“禁军今晚必能传来消息,陛下不必担心,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见到王爷了。”
玄清深吸了口气,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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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妈一直希望他是个女孩儿,韩真没生出来时定的名字是韩珍,真真这个昵称是李文忠喊出来的,因为他第一次见到韩真的时候以为他是女的,后面有机会会说的。
最近点收藏的好少,有点没信心了,想问一下细节是不是写的太多了捏,因为感觉写了好多细节,害怕你们看的时候会觉得拖沓,然后没有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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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何止(31)
将近子时,漆黑的天幕上几颗残星慵懒的亮着,玄清换了睡衣,撑着头依在窗边的榻上小憩,李宣捧着已经凉掉的参汤陪在一侧。
除去刚得知消息的那段时间,玄清再没表现的着急,不过夜已深,他没有休息的意思,想是在等消息。
又等了两刻,韩真带着一个人在外面求见,玄清睁开眼,说道:“进来。”
王舒被带到玄清跟前,玄清看来人并不是文殊也没有生气,只是脸色更淡了,看不出喜怒,他似乎有些不耐烦的问道:“皇叔怎么和你说的?”
王舒将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并将文殊交给他的笔盒呈上,李宣接过递给玄清,然而玄清沉默的听完,并没接过东西,那盒子里面是他跟文殊习字时用废的第一根笔。
李宣默默看了眼他的神色,玄清看王舒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不过最终他说:“你归老吧。”
王舒沉默的拜了拜,退出殿内。
玄清看了眼韩真,韩真被他看的心里一凉,跪下道:“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王府各处都有禁军,皇叔怎么出的王府?”
玄清的语气冰冻三尺,韩真从没听过他这种语调,不禁后背发凉,沉声道:“太医车架闯出王府后,臣召集守在王府的半数禁军去追,想是那时殿下寻到了机会出府。”
“你很会调人,专门漏了几个门给皇叔是吗?”
“臣绝没有这么做,当时臣以为王爷在太医的车上,急着去追,这才疏忽了。”
玄清没有说话,盯着他的头顶,目光压的韩真不敢抬头。
过了片刻,韩真听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搜查所有去襄地的路,三日之内找不到皇叔,你提头来见。”
韩真咽了口唾沫,磕了个头后退了出去,他走后玄清立刻掀了手边的茶几,李宣慌忙跪下,说道:“陛下息怒。”
玄清缓了片刻,稳住气息,盯着李宣问道:“你知不知道皇叔要走?”
李宣心里一惊,说道:“奴婢不知,奴婢若是知道,定会及早告诉陛下。”
玄清等了片刻,说道:“起来吧。”
李宣爬起来,叫人进来收拾地面,玄清走到里间坐下,可仍没有要睡的意思,李宣小心的说道:“陛下,歇息吧,已经很晚了。”
“如今这个局面,朕怎么能睡得着?”
李宣不敢劝他,只能顺着说道:“奴婢斗胆请教陛下。”
“说。”
“陛下怎知王爷要去襄地呀?”
玄清冷笑道:“不然呢,他能去哪儿?”
“这……”
“禁军找他已有些时日,各地都有他的画像,他无处可去,何况皇叔不会想让太皇太后担心,他一定会现身,只是不想落到朕的手里。”
“陛下圣明。”
玄清看了眼窗外,窗外夜风寂寂,树影婆娑。
文殊同张雪言赶了两日路,中途换了身布衣,这两日夜里宿在荒村野店,白日走偏僻山路,一路上舟车劳顿,文殊的肺病重了许多。
今夜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一家农户借宿,这家农户只有两口子,家里虽有几亩薄田,但也是刚开垦出来,没多少余粮,只能招待他们一点野菜米汤。
文殊白日里咳得喉咙生疼,夜里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喝了几汤,他陪坐在桌边看张雪言和农户相谈甚欢。
农户向张雪言问道:“两位,我看你们都不像农户,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张雪言这几天瞎话已经说顺嘴了,随口道:“哦,我是大夫,我兄长身体不好,不能做事,暂时养在家里。”
“哦哦,那两位从哪儿来呀?”
张雪言正要说话,文殊忽然咳了一声,温声问道:“这位大哥,我看这里人烟稀少,也没有其他人家,你们怎么在这儿种地呀?”
“害,”农户听到这个就来劲了,说道:“我和我媳妇儿本来在村里有自己的田,但是去年收成不好,朝廷又要征那个什么……反正加税了,我们交不上税只能卖田,本来要去做佃户,可我想着做佃户实在存不下钱,我和我媳妇都年轻,还不如来开荒,好歹开出来的地是自己的。”
文殊微微蹙眉道:“去年朝廷并未加税啊。”
“这……县太爷说加了就是加了呀,我们哪儿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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