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老爷怒不可遏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暗地里搞什么鬼?立刻说清楚!”
江海两兄弟各怀心事,都没吭声,霍振庭最诚实,自动坦白:“哈尼说他被打十下,庭庭才能帮助求饶,可是哈尼没说会被伯伯和大哥会用脚打人呀!
庭庭害怕……所以庭庭提前求饶。
庭庭知道错了,伯伯别打庭庭……和哈尼……还有大哥。”
啰哩八索,全是废话,但很暖心。
这大概也是厉老爷愿意将其归纳进自家第“二点五”个儿子的原因。
厉老爷看重家庭亲情,所以对同样不遗余力维护家人的小傻子讨厌不起来。
可眼下不是让小傻子糊弄过关的时候,厉老爷凶巴巴瞪过来,恶声恶气训斥:“没让你说话!”
然后对两名亲儿子重新布题:“到底谁给谁翻什么案?谁和青帮拼命?关洋人什么事?逐条逐项给我解释清楚!”
厉江手扶肋骨有气无力支应:“父亲,您听我说,大半是误会,厉海这个戆度一向不会说话。”
厉老爷冷哼,心想老大心思缜密,让他说,他肯定矫词择句糊弄我。
鸡毛掸子随即指向老二:“不用他说,你来!”
厉海表情为难扭头征求大哥意见:“从哪个案子说起啊?温纶那个,还是老符这个……”
厉江也纠结,无论鼓动火华哥查人口失踪,还是拉拢中野优泰,当然都是为了对付青帮。可这就好似打麻将攒牌,好牌当然都要往兜里装。
然而眼下局长大人攒出的牌面仍未“上听”,不够条件拟定完整计谋;要回答父亲眼前提问,怎么都得把事情再往前推一推才行。
厉大哥摸着自己疼痛欲裂,实际上也确实损伤裂隙的肋骨,满脑门冒冷汗;刚才小腿上还被他爸拿鸡毛掸子抽了几下……也怪疼的。
厉海眼见他哥缓缓侧目,额挂汗珠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往这边倒过来。
厉二爷跟他傻媳妇同时“啊!”一声惊呼,齐齐伸手搀扶。
厉老爷也吓一跳,连忙扔开鸡毛掸子上前架住长子两腋,和厉海、霍振庭一起小心翼翼把厉江抬到床上放平。
继而转身出门喊蹲在茶室门口熬药的的秘书:“朗明!快打电话把回春堂的大夫叫回来。”
而此时躺床上的厉江觑开一只眼,斜瞟床前殚精竭虑的“孝子”二弟,上下嘴唇仅欠开一条缝隙,悄声遣责:“你个智障,讲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霍振庭知道“智障”就是“傻子”,感觉被大哥羞辱得无地自容,豆大泪珠滚落眼眶,哽噎呜咽:“大哥……庭庭讲话有过脑子呀……”
厉老大绝望合眼,咬牙切齿:“我在说你哈尼,没说你。”
小傻子泪意顿收,抬手抹一把眼窝,扭头看向厉海,继而又伸手轻抚对方后脑勺,小声敦促:“哈呢,大哥说得对。”
厉二爷侧身坐脚踏上长长叹一口气:“晓得咯……我在想了。”
厉老爷到门口嚷嚷一声就折返回来,转个身看见厉海和霍振庭头挨头嘀咕悄悄话,立刻觉出事有蹊跷。
眉头紧锁上前查看长子状况,见对方脸色已然好转,脑门上也不再冒冷汗,又伸手摸摸儿子脸颊与脖颈温度,感觉问题不大。
“行了,别装了。”
“你这点伤,搁战场上都不能算伤。”
厉老爷本意是诈他一诈,还待酝酿第三句时,厉江已经装不下去,睁眼呻吟一声,起身下床打算继续接受亲爹罚跪。
“得了,你且躺着吧,还没上战场,别跟你老子逞英雄。”
厉老爷把长子赶回床榻,长吁短叹的在对面选把椅子落坐,再次将目光瞄向次子:“你,从头交代。”
“哦……”厉探长没精打采答应下来,随即扭头瞥他哥:“卑职头回汇报工作,有不准确的地方,长官您随时指证哦。”
厉局长没好气抬手拍打他后脖梗:“少放闲屁,爸让你说你就说呗。”
厉海干咳一声清清喉咙,从盛家六公子在酒店被温纶打死说起。
他哥自此处揪到契机,有心以拐卖人口案做切入点,打击为祸一方的沪城帮派。
接着讲到兄弟俩在市政大楼的厕所里偶遇符季桐,随后符季桐被人设计意外身亡,厉局长却假公济私送人情,借此与东瀛人攀交情。
这件事也正是兄弟俩大打出手的导火索。
厉海没提中野优泰正在恬不知耻追求他大哥,所以厉老爷听完两件案子思忖半天,对长子提出的首个质疑就是:“你哪来的自信东瀛人愿意给你撑腰?你当你国色天香陈圆圆转世?还能叫人为你怒发冲冠来着?”
年近三十的厉局长老脸一红,心说我原本也没信心啊!不过就算现在知道自身色相能顶三成筹码,也不好意思当亲爹面讲“儿子打算色诱”这种屁话。
厉老爷又沉吟片刻,攒眉推测:“不过东瀛人与欧美诸邦关系微妙,说不定他看中我跟西洋人关系好,想通过你,搭我这条人脉。”
厉海抿紧嘴吧耸眉做沉思状,心想老符说我爱自作多情,原来我随我爸,唉……
厉江则一本正经点头:“我看也是这样,父亲,既知如此,咱们正好可以钓住他。”
厉老爷勾唇蔑笑:“钓一个东瀛人能顶什么事?就我所知,青帮买卖的重头仍在烟土、妓院、倒卖物资上面。
你就算把拐卖人口这桩给他砍下来,另外几头照常运作,人家想要事后清算报复你,仍旧手拿把掐。”
厉海微窘:“爸,你上回不是说你不怕他们?”
厉老爷咂舌:“那也得看你们做的啥事情。断人财路和谈情说爱能搁一起比较?”
厉海讪然点头:“有道理。”
父子三人仿佛坐困愁城,一时想不出头绪,房内再次沉寂下来。
不过一贯保守做派的厉老爷没有第一时间对二子莽撞行径“开火”,已经很让兄弟俩吃惊,如今更加好奇他们老爸在肚子里盘算怎样心思。
此时只有霍振庭还规规矩矩跪在地上,适才厉海和厉老爷说话,他觉得大家气氛已然缓和,可老半天谁也没开口叫他起身,犹犹豫豫央求厉老爷:“爷爷,庭庭膝盖疼……”
厉海连忙拽他胳膊,无声暗示他也坐脚踏上来。
结果霍振庭刚要动换,厉老爷正好闻声瞥眼瞧他,小傻子又不敢动了。
厉老爷问:“你管我叫爷爷,不得管他叫爸爸?”说着朝厉海呶呶嘴。
霍振庭从小没见过爷爷,但有爸爸,表情为难扭头看厉海:“可是……哈尼长的,也不像爸爸呀。”
“嗐!”厉老爷叹气拍大腿:“这个事情呀,还真得跟你们爷爷说道说道。
要对付青帮,只砍他一桩买卖肯定不行。
要做就得做到底,连根拔起才能永绝后患。
这种事从前是不敢想的,眼下倒是有个锲机。
我听说他们大靠山头年春节前夕已经秘密前往东瀛治病,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回来。
好多人想趁他病要他命,青帮如今根基也在摇晃。”
江海两兄弟听得目瞪口呆——事件规格好像又升级了呢!
霍振庭跪的快要委曲死了:“爷爷……”
厉老爷不耐烦摆手:“坐吧坐吧,你学你爸,他跪你也跪,他坐你就坐,懂伐?”
霍振庭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厉海旁边。
厉海哭笑不得:“爸——您跟他起什么哄呀?”
厉老爷唉声叹气:“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支持你正经收养他。
你俩这么着在一起注定没后代,他又是个注定一辈子浑浑噩噩的人。
将来你俩都老了,你未必还愿意这样事无巨细照顾他,到时候也没人照管你。
总之你再想想吧。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给对方最适合的,才是真正对他好。别熬到爱侣变怨侣再悔不当初。”
厉海觉得他爸这段话相当中肯,虽然是劝他跟霍振庭分手,但并无恶意。
霍振庭必竟不是正常人,与爱情相比,他更需要一个能够永久托付的依靠。
他俩既无世俗羁绊,也没有人伦束缚;三五年后或许爱意不减,三五十年后会怎样却不敢想像。
二十来岁的霍振庭是个浑浑噩噩的小可爱,六十岁时大家可能都变成脾气臭、毛病多的傻老头。
厉二爷思及此,难免心惊,他想:“我俩又没小孩照应养老,说不定每天吵架,甚至像自己和大哥一样大打出手……那得多吓人!”
厉老爷见多识广,深知“棒打鸳鸯,越打越亲。”的道理,所以对儿子错误情路暂且采取包容态度。
只有让孩子放下警惕心,不再用叛逆视角与长辈对峙,长辈才有机会将其引导回正路。
今天本来没打算讨论厉海感情问题,但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厉老爷索性再吹一缕东风:“你换条思路,别总让下半身需求支配自己。
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将他当作亲人?做亲人一样保护他照顾他,而且这种关系更稳定,也更耐久。
等将来你结婚生子,你的孩子会像照顾家人一样照顾他,你自己也不至于老无所依。”
厉海有那么一瞬间竟被他爸说动心,其中最要命的部分,当属他最初的确受下半身支配,才昧着良心硬把心智不齐的小傻子骗到手。
而一旦这种印象确立起来,就显得他厉二爷特别卑劣。
第227章 稳住,我们能赢。
霍振庭表情既困惑又委屈,仰脸嗫嚅:“爷爷,哈尼是庭庭老公,庭庭会努力生宝宝……你不要让他和别人结婚。”
厉老爷一反常态冲他点头微笑,满脸和蔼可亲:“庭庭,爷爷记得你刚来咱家时,说自己就是‘老公’,不能给别人当老婆。
后来怎么又愿意了?”
霍振庭闻言傻笑,仿佛忆起一段极甜蜜的往事:“哈尼说,庭庭做老婆,就永远不赶走庭庭。”
“哦!有道理。”厉老爷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吟吟引导:“不过现在还有个更好的办法,能让全世界都没人能拆散你们,比你当他老婆更安全。你想不想知道什么办法?”
“爸!”厉海登时急眼。再让他爸哄骗两句,小傻子可能真的会管他叫“爸”。
厉老爷讪笑摆手,果断改口:“得厉海自己愿意,等他愿意了,你问他,他会告诉你。”
霍振庭傻乎乎点头,腆脸凑近厉海:“哈尼,啥办法呀?”
厉海皱眉想要否认,厉老爷却再次补充:“那样你可以带庭庭回燕京家里,让他拜见爷爷奶奶,就当认祖归宗,我还可以让他进咱家祠堂。”
霍振庭又惊又喜:“真的吗?哈尼真能带庭庭去燕京呀?庭庭从来没去过燕京!”
继而转头摇晃厉海肩膀追问:“真的吗?真的吗?哈尼快说是什么办法呀?”
厉海脑筋打结目光游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这时厉江出声岔开话题:“爸,你刚说可以将青帮连根拔起,是否心中已有成算?”
厉老爷呵呵哂笑:“对对,刚被他俩把话题扯远了。”
分明是他自己将话题带偏。可这间屋里他是爹,他说啥就是啥,儿子没有置喙余地。
厉老爷沉吟道:“凡事只要顺应时势,就算把皇帝拉下马,也不算天方夜谭,何况小小一个青帮。
这件事可以做,但你不要冲动冒进,我回燕京跟你爷爷和大伯商量清楚,届时肯定要有军方助力,只看该向哪一脉借势吧。
总之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养伤,凡事等我们回来再做决断。”
厉江一脸“身负重伤”憔悴模样,乖乖点头,但厉老爷前脚出门,他就慢悠悠坐起身,抬脚踹厉海后背:“你怎还不走?”
厉海回头,面色审慎似有愁色:“你说……老爷子刚才那番话,像不像是在对我俩使缓兵之计?
他以前除了跟洋人交朋友做卖买,可没见关心过别的事情;这次竟然支持你和本地帮派打对台,怪稀奇的。”
厉江拿指尖搓下巴,一脸的若有所思:“我也寻思这个……”
说着伸腿打算下地,厉海连忙伸手阻拦:“哎你别动!要啥?我给你拿。”
“尿尿。”
厉江趿拉拖鞋进卫生间,厉海追到厕所门口,隔门询问:“我扶您吧?”
“滚。”
霍振庭适才得到厉老爷提点,凡事向他哈尼学习,于是也跟着关切询问:“大哥,庭庭扶您吧?”
厉老大一视同仁,也送他个“滚”字。
小傻子以前挨数落遭训斥心里总会难受一阵子,如今跟脸皮厚实的厉二爷混久了,受其熏陶,越发不拿别人支言片语奚落当回事。
厉江让他滚,他不仅没滚,还冲着同样没滚的厉海咧嘴嘻笑。
厉海没忍住,乐出扑哧一声,耸眉撇嘴朝傻媳妇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厉江洗手出来,见他弟跟霍振庭一左一右杵厕所门口,仿佛两尊门神。
“怎地?你俩也要上厕所?”
厉海连忙凑近一步搀他左臂,霍振庭有样学样,马上过来托大哥右肘。
俩人好似绑架一样把厉江扶回床边。
厉海:“怕您累着,伤上加伤。”
霍振庭:“对。”
厉江大翻白眼,自己拿软枕在床头搭出个斜坡躺上:“有话说话,没话赶紧走。”
厉海其实是有话说的,关于老符的案子,他心里堵塞许多问题,需要跟他哥往外倒一倒。
117/147 首页 上一页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