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连乔少将,咱们又要做同事了。”
高弗神情自如同来拿报告的连乔问好。
对方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照旧和他打招呼,但眉眼间始终隐隐蒙着一层忧肃。
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阴魂不散”地跟着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吧。偏偏这是上面的安排,连乔没有资格过问,不知他在心里怎么猜测呢。
道了别,高弗驱车前往一处小院,带着半路买的点心。
才走进庭院,就听见房舍里传出婴儿的咯咯尖叫,敲开门,孩童的声音震耳欲聋。
“您来了。呀,怎么还带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开门的是个妇人,高弗把点心递过去,一边脱鞋一边在满屋子的婴孩中找寻熟悉的身影。
这是一个类似托儿所的地方,由一家姐妹四个照管。
迈过好几个肉墩墩,高弗把正将一个碗里的珠子拨到另一个碗里的女儿抱了起来,小家伙看见是他发出一声快乐的尖叫。
“下周我就要调任到其他地方,以后恰恰就不过来了。”
“您要离开了?”和孩子们玩成一片的四姑娘震惊地抬起头,
“那......再也不能来了?”
漂亮的姑娘双手无意识卷在围裙里,她瞟了一眼高弗,眼里惊慌可视。
“我......我很喜欢......恰恰......”
她嚯得站起来,跑了出去,
“您等一下!”
不一会儿,姑娘拿出两串香木珠串成的链子,一串小小的是送给孩子的,另一串要长一些......
“这个是给......”
“这个是给恰恰大了带的吧,”
高弗自然地接过长链子,挽了两圈套在女儿脖子上,
“好看!”
姑娘有点发愣了。
“漂不漂亮?”
姑娘无言点头,眼眶里开始泛湿。
“来,”高弗笑着把手伸进大衣兜,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送给我们这么棒的礼物。”
姑娘没想到自己也有,呆呆接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钢笔。
“......这太贵重了!”
深蓝的笔身在光下泛着柔和的晕,十分秀丽漂亮。
“离开了这边我也用不到了,你们收下也是帮我的忙。多谢你们这么久的照顾,谢谢。”
“您不用这么客气......”
一想到这个人就要离开这里了,姑娘眼圈泛红,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她转身去了厨房。
二姐就在里面熬粥。
“舍不得?”
妹妹不说话,只摸着钢笔盒子。
“咦?你的是蓝色的哎。”
“什么?”
“你看着锅。”二姐把手在围裙上擦着,进卧室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
“我们的都是黑色笔管。”
姑娘没说话,表情微微松动了。至少,我的是不一样的。
回去的路上,高弗和恰恰进行了离别说明,可小孩子不懂分别的意味,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只说着“不要,不要”,手指拨弄香木珠子不停。
推开大门,家里黑着灯,走进去某个房间里却传出了挠门的声音。
恰恰蹒跚走过去,踮脚把门打开,这是她最近又长高一点后学的新技能。
“喵,喵,喵......”
恰恰慢吞吞蹲下,被热情的猫咪蹭得咯咯笑。
女儿和猫,这场景岁月静好。
可是,恐怕这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
军区的篷车开了三天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中途喵子跳车八次,恰恰呕吐六次,高弗睡眠加一起不足七小时,下车时一手抱娃一手抱猫,虚得拿不动行李。
尽管如此,连乔走过来的时候他仍是打起十万分精神。
“高弗同志!嚯!猫也带来啦!”
“上校好。养了好几年了,有感情了。”
“这就是你抱回来的小丫头?”
“......上校,别当着孩子的面说。”
“是是,还是你想得周到。”
“别说,跟你倒是越长越像了!”
“是......不然怎么带回来了。”
“哎!”他使劲拍高弗的肩膀,
“有你这样的好同志是国家之幸啊。”
高弗快要撑不住,被他拍得摇晃,
“是领导培养得好,您教导有方。”
“哈哈哈......”
“哎呀,你要真是跟着我来的,那就好了......”
这话值得深思。
“害,来的地儿不同不重要,只要咱往一地儿去就行。”
连乔眯了眯眼,看过来的目光带了不加掩饰的探究,
“是这个理儿。”
高弗把女儿睡倒的头摆正,从前是不分敌我的暗查,以后,就是明斗了。
阳光底下的较量,他想尽快解决掉。
英良开着翻斗车,哼着小曲儿一路向西。
这次的货还是送到青逐市,这条线他已经跑了两年,路熟的不能再熟了。
一年前,身子才养好一些,他就趁高弗上班是时间离开了。
他没有能力把女儿留在身边,连猫咪带走恐怕也是和自己受苦。
从他衣兜里掏钱时,英良在心中默念,
“高弗上校大好人,请遵守诺言,一年后把孩子接回来好好养着。反正养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喵子你就也拜托照顾一下吧,他俩也有个伴儿。这些钱我就不客气地先收下了了.....”
也是那时,他脑子不清楚恍惚了,坐车出了市中心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解禁”了。
原来不能离开的魔咒早就解除了啊......
英良不知怎么说自己好,他当初怎么就那么坚信不疑觉得自己会死?
甚至还有了个孩子......
呼——
英良长出一口气,摇摇脑袋,怎么又想这些没意义的事。
他们肯定都过得很好的。
自己也是。
货车七拐八拐进了一片房区,听说这里是家属楼,今天有人新搬进来了,于是订了新家具要他送来。
到第一户时就觉得有点奇怪,那间主人看起来有些面熟,他有点慌,没敢抬头多看,是自己从前的战友?还是领导?
今天真不该来这。
......
连乔不动声色,用余光瞟着为他上上下下搬家具的人。
他认识这个人,两年前曾见过的,他当时是高弗的司机,在大楼里打过几次照面。
呵,这网织得真够大的。
连乔感觉有汗从额上滴落。
待会得好好检查检查那些物件,别被“粘上”什么东西了自己还不知道。
第二户人家就在斜着的一栋,搭档上去敲门了,英良就在下面挪动家具,站在车斗里,他能直接看见刚才那一户的窗户,那里开着半扇窗户。
他直觉对方对他并无好感,所以心里惴惴不安,感觉对方会通过这道斜缝偷窥自己,可看过去时,却没有人。
怎么这么疑神疑鬼的,自己今天很不正常。
他跳下车来,让车身挡着自己,怎么还不下来,他迫切希望快点把东西搬完然后离开这里。
心烦意乱中,不知哪里窜出来一只猫咪,特别亲人,冲他叫个不停,英良低头,嘿!这只猫和喵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个头更大一些,身子也圆滚。
蹲下摸摸它,小家伙蹭得带了激情,
“哼哼,别这样,我没有吃的给你......”
正说着,楼上有脚步声传来。
“我刚才是看见一只猫蹿出去了,应该就在外头.....”
楼道里先是出现了搭档的脚,然后是腿,最后是扭过来的带笑的脸,
“嘿!你有没有看见一只......啊!就是这只吧!”
伴随他激动的叫声,又出现了一双脚,一双腿,然后是一个抱在怀里的小娃娃,最后是......
同时认出双方的两人相顾无言,只有恰恰扭着小身子要从父亲身上滑下来,
“爸爸!是喵子!”
女儿挣扎得大力,高弗顺势将她放到了地上,于是小家伙就跑到了英良脚边,
“喵子......!喵子......!”
“高歌......咱们得带它(他)回家。”
第20章 20 爱在何方
20、爱在何方
睡鼾震天的员工宿舍,英良盘腿坐着望天。
原先不觉得这里吵的,可今天怎么也睡不着。
盯着的天花板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涂鸦,但是他眼前只浮现出小娃娃的模样。
她长得好大了,还有个好听的名字。
“高歌。”
“高歌。”
“高歌。”
......
怎么这么可爱。
那样红艳粉嫩的小嘴巴,小巧的耳朵,长长的睫毛。
他不断幻想牵着她的人是自己。
有些后悔,女儿凑到他脚边抚摸猫咪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摸她一下。
第二天他休班,和被安排去青逐的同事一起坐车又进了区。
离那家属院还有两条街,英良下车了。
他不知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急火火就在第二天前来,但是,竟也从未想过就这么回过头去,永远避开。
平常日子里头,能不时远远看一眼,就能填填他的心了。
分别了一年,只见过几次的婴儿脸却总被他想起来,舍不得,要能养自己身边多好。
他是做好父亲的料,别人总这么说。
可是当自己真有了孩子,却不能做了。
不管是劫还是命,遇上了那便当做缘吧。
想着想着,便走进了小区,他顾忌着上次那张熟面孔,特意仔细看了,竟真在那窗缝里瞧见了人。
上次他便知道,那一户的视角里能窥到高弗的家口,这里楼势层叠,高弗不仅难以作掩反窥,接见什么人反而会被对方全部知晓。
他知道吗?
对方到底是谁?
那张脸越想越熟,到底,到底是谁?
是过去见到的人,在哪里?
突然,窗前站着的人好像有所感应,向他这个方向一瞥,英良赶紧闪进墙后。
这种紧张感......很熟......
是......
那栋他不愿踏入的大楼,3018室......
英良惊出一身冷汗,高弗知道吗?
他肯定知道,但为什么还这样做?
英良心里愤怒的火舌开始舔动,原来孩子只是他的工具罢了,他是装作好父亲来掩人耳目!
想到稚嫩的女儿被高弗如此利用,他再按捺不住,走去高弗住所的另一面,趁着没人踩了花池从窗户翻了进去。
他要好好问问清楚!他要把女儿带走!
屋里没有人,他便径直坐在了沙发上。
我等着你。
天边浮出火烧般的红云时,高弗才接到了女儿。
这边偏远,人口本就少,资源也匮乏,局限颇多,他寻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可以代看孩子的。
只是这路实在远了点,等到家时,最后一抹红变成了黑,恰恰也已经睡熟了。
抱着孩子往二楼走,感受她喷出的温热鼻息,高弗忍不住扭头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有她在,什么都值了。
左脚踏进房门的时候,防御姿态就条件反射地摆出。
“是我,英良。”
黑暗中,室内静静的,高弗站在门口,浑身水洗一般。
女儿还伏在他胸口睡得打跌,他却觉得自己的剧烈心跳即刻便要将她擂醒了。
慢慢将门带上,“咔哒”,锁齿牢牢咬合,闭住一室安宁。
空气如雕像般凝固着,高弗肌肉紧绷,把女儿箍得一声嘤咛。
他的后怕来得晚,昨日相见时他是真盼着再拉他到身边的。
听说有种食物,层层叠叠数沓,叫千层饼,自己当时的心情大体就是这般了。
一层相思,一层欣喜,一层担忧,一层拿捏。
他昨日是把他当孩子父亲看待,可今天,见到对方稳稳坐在自己家里,他害怕了。
也许在对方心里,孩子的父亲永远只能有一个。
“那局,还没布完吗?”
英良突然开口,让高弗久久反应不过来。
“......什么?”
“......”
“3018室。你和他一起来的。你们......你们,和他一起来的!”
英良将双手杵在额前,埋下腰去,好像是出于某种原因在努力压抑克制自己。
“......”
高弗不说话,动作轻缓不经人查地朝餐桌移动。那里就插着餐刀,如果对方暴走,自己也能有武器防御。
“算了......本是我有错在先,抛弃了她。可你,可你却这样对她吗?如果这样,我不如当初连她一并带走,哪怕吃穿弱一些,也不用跟着你有性命之悬!”
“......啊?”
高弗猝然听了这些,感到头脑发蒙,再一想,便知悉了根源。
“我并非故意带她近险。”
想通了后,高弗感觉腿都软了,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咚得坐下,一边喝水一边思考怎么和他说。究竟透露到什么程度是安全的,毕竟,他也并不了解对方,甚至......他可能是在演戏也未知。
“我两周前才得了调任通知,虽然你知晓那一点前尘往事,可现今形势你该是并不了解了。”
英良扭头看向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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