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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处群岛环绕，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岛屿，楚遥换船之后便没了踪迹，大海捞针也没这样的捞法。
莫问期耐得住性子，南吕却着急找人，而且还有卢拾在侧虎视眈眈。他不给药，不过是出口气，但真的这般耗下去，若是莫问期和江阔拼着玉石俱焚。楚遥的行踪最后必然会落到卢拾手中，那么他又会落于下风。
此番博弈，仍是他最吃亏。
静默半晌，南吕开了口：“莫师兄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横到南吕面前，南吕一愣，反应过来后将地形图放到莫问期手中。莫问期将地形图摊开，又问他要了笔，笔尖将将要沾到小羊皮上的时候他又突然收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偏头看向南吕，又伸出了手。
南吕不知他在搞什么鬼：“莫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莫问期理所当然地眨眨眼，面上一派正直，“有些东西有价无市，不过是交易罢了，你若是不着急便依旧叫人慢慢搜也是无妨。”
卢拾就在边上站着，险些笑出来。
论着急，两条船上就属南吕最着急。他没料到江阔会将卢拾拖进局中，又没能拦下传信，路上数日不但失了先机又没能提前套出出海的路线，落了个受制于人的下场。
用毒胁迫本就下流卑鄙，但此时两人对峙，看起来倒像是莫问期捏住了七寸，南吕只好咬牙掏出一丸药扔给莫问期。
莫问期摊开地形图，执笔画了几个圈，却东南西北都有：“我当时也年纪小，记得的不多，这几个地方都是当时绕过的。”
一丸药换这么一条模棱两可的线索，且南吕根本没有办法辨别真假，只是从无头苍蝇变成了稍微有些头绪的无头苍蝇。卢拾的人则根本不着急，就像是看热闹一般跟着南吕的人四处乱转，只有南吕的人劳心劳力地找地方。但这过程中，南吕又必须时时戒备，毕竟江阔和钟云的关系摆在那，他稍有懈怠便担忧卢拾他们捷足先登。
总之，他费尽心力得到的把柄，到了海上竟也像个笑话。
心中气焰实在难平，他看着莫问期潇洒地放下图和笔，笑着走向江阔。一咬舌尖，忍不住冷声道：“你们倒是不担心我言而无信。”
莫问期脚步一顿，江阔也看了过来，不明白他此时此刻怎么突然又开始争强好胜。不过，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明月十二楼也不是没做过，江湖之中，义气公正都是活人说了算的。若是南吕最后真的拼着玉石俱焚也不肯拿出解药，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莫问期开口，江阔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真有那一天，不过就是鱼死网破，同生共死。”
他们鱼死网破，而他们同生共死。
南吕被丢在原地，和那张图还有新画上去的几个圈作伴。他总感觉，自己这些年来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但终究没有赢过莫问期，如今似乎也已输给了从前籍籍无名的江阔。
还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第46章 怪山
东海群岛深处，有山名曰莫邪。
莫邪山状若宝剑，多绝壁，高耸陡峭。相传为神话中铸剑师干将之妻殒命之处，也有东海渔民传为莫邪剑藏地。山顶终年云雾缭绕，据传自前朝开始便无人能登顶此山。
这座山所在之处，被莫问期用三枚解毒丸的价卖给南吕。
彼时，他们的船已经在东海上漂了十日，江阔看到鱼和胡饼就反胃。南吕是来寻人的，吃食上准备得很糙，反倒是早得了消息的钟云，他备了不少的果干蜜饯，还专门让人买了肉脯。莫问期吃什么都无所谓，江阔却已经被他养刁了，连着几日都吃一模一样的东西，脸很快就垮了。
莫问期掐着南吕跳脚的时机一点一点放出有用的消息，解毒丹倒是换来了，新鲜些的吃食却没办法。
最后，还是找到钟云那里。
他们这边闲情逸致，南吕那边热火朝天。莫问期拿到解毒丸也并不容易，若不是南吕要靠他上山，也不会轻易妥协。而且，目前的情形来看，莫问期和江阔更加豁得出去。因为不到拼命的时候，南吕才忍了他们这般。
卢拾：“上山那日，你们打算怎么办？”
找到莫邪山之后，南吕便不会再这么客气。
莫问期：“无妨，他想要什么我捏住什么就是，真到最后一步，谁也落不着好。”
卢拾和南吕不同，他本就不是楼主亲传，是楼中内乱时冒头的新人。愿意跟着他的人或是和亲传弟子关系不好的，或是瞧不惯从前十二楼做派的。所以，他不需要那枚教主令来安定人心，出海不过是为了制衡南吕，也是顾及江阔和莫问期的情分。他是南吕的对手，自然清楚他的品性，此时的受制于人不过是一时的，一旦找到机会他必然会狠狠反咬。
可半死生之毒，他翻遍楼中上下，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两人靠着栏杆吹着海风，船舱中江阔正享用着钟云的私藏，两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看起来颇为惬意。莫问期的视线一直落在江阔身上，没有挪动，就像是能这样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你若毒发，江阔如何？”
他二人的关系便是瞎了眼也能察觉出些猫腻，更何况，钟云还那么不待见莫问期。卢拾在京城的时候曾替江阔遮掩行踪，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如此这般，他们二人又该怎么收场呢？
江阔似乎是察觉到莫问期的视线，从钟云的小袋子里翻拣了一颗杏干隔着窗丢给莫问期。莫问期伸手接了，勾唇冲着江阔笑了笑，江阔冲他一挑眉，两个人一里一外眉目传情。惹得钟云收了自己的小袋子不肯再让江阔糟蹋，江阔忙轻声哄他，笑着赔罪，伸手将桌上装肉干的袋子往怀里一塞。
莫问期咬了一口杏干，笑了：“他说过，不过是同生共死。”
海上风浪越来越大，老渔民有经验，原是不愿在这个时节出海的。但南吕执意如此，只好备足了食水出海。眼见着风浪一重大过一重，船头和船工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岸上的人还在按照地形图找莫邪山。小船全部放出去了，前后两艘大船停靠在一个背风的地方等着回信。
南吕背手看着不远处的山头，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南边响箭升空，越是升高响声越是尖锐，顺着那边看去半空中已经绽放出明月细柳的徽记。这是十二楼的信号响箭，他们找到地方了！
“掉头，往那边去！”南吕急急下令。
船夫和船工立刻调转船头，升起船帆：“开船喽！”
随后一声一声长号，后面的那艘船也跟着杨帆启航，出海多日，总算找到了地方。南吕看着信号升起的方向，心中暗流涌动，他尚未得知上山的方法，后面还有卢拾时刻等着他出错。
真是一口气也不能松。
他们找到的莫邪山确如传闻所言，高耸入云，四面绝壁，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到达山顶。但是，柳无眠从前追忆往昔的时候曾说过，他们师兄弟最喜在山顶练剑，绝运气，近日月。山下四围皆平，莫说是上山的路，连个高一些的小丘都不得见。
但寻香雀在此处找到了气息，那便没有错。
抛锚，下船，南吕和小船上的人汇合。
“如何？”
领头的人看了一眼苏青阳带着的那队人，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四周都是绝壁，确实没有上山的路。”
南吕咂摸出猫腻，问他苏青阳他们如何。
“他们上岛时就跟在我们后面，但却一直没有动作。”
瞧着还是要靠莫问期，南吕不再白费口舌，转身走向船边。莫问期和江阔倚着船舷看着他们搬东西，丝毫没有要下船的意思，瞧着跟出门游玩的公子哥似的。这种镇定自若，怡然自得的姿态和楚遥还真是神似，嚣张又扎眼。
南吕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颠了两下，抛上了船。
江阔伸手接住，打开瓶塞发现里面是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却不是之前给他们的压制夜晚痛楚的解毒丹。
莫问期大概猜到他想要什么，看了一眼山脚：“这次还真是下血本了~”
“半死生发入骨需三日，解毒也需三日，我想这莫邪山中藏着再多的机关秘术也不至于三日都无法登顶。”南吕据实已告，瞧着是不打算再耍心眼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半分起伏都没有，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江阔：“若是我们拿不到三颗解药呢？”
南吕抱臂而立，手指在手臂上轻点：“前功尽弃。”
所以三日内一日一粒解药才能解开半死生的毒，但他们也知道，南吕为了顺利拿到楼主令应当也不愿让没了钳制的莫问期留在山顶。毕竟楚遥也在，若是有个万一，莫问期和江阔都会即刻倒戈。南吕若想要稳当地拿到楼主令，第三颗解药交出的最好时机是在拿到楼主令之后。
思量一定，莫问期和江阔交换了眼神，一同下船。
莫邪山下，依旧是他们二人居中，南吕和卢拾两方对立。南吕已经拿出诚意，莫问期也说明了进山的办法。
莫邪山四面绝壁，既无山丘树木作为登山依凭，也无藤蔓绳索可以攀登。要进山先要入水，这山中藏着一道天险绝壁，自山顶一侧下裂至山腰。只是，这裂极为精妙，鬼斧神工一道长阶。要到这天生长阶却要先从水里的山洞进去，是“进山必入水”。那山洞不知来历，待他师祖定居此处之后又设下不少机关陷阱，非门中人连莫邪山都登不上去。
既是出海，众人都是能泅水的。
山洞入口只有莫问期知晓，只好先着人腰上绑了牛皮绳跟着他探路。
要下水，莫问期和江阔都在腰间系上绳子，南吕和卢拾各点了两人随他们下去。南吕回身瞧见江阔也准备下水的时候，却突然变卦。
“你们二人不能一同下。”
江阔正在将油布包裹的火把捆在腰上，闻言瞧了过来：“你觉得我们会趁乱逃走？”
南吕点点头。
半死生之毒确实挂着性命，但他们两人一起下水，若是莫问期所说的上山之法有所隐瞒，那他们会上不了山。届时他们用上山法门再做要挟，他便不得不再掏解药出来，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二人还是分开的好。
“行，江阔留在这里。”莫问期拿过江阔的火把，捆在自己腰上。
受制于人，总要学会低头。江阔解了腰上的牛皮绳，将他收着的药瓶子都拿出来塞到莫问期怀里，俨然也是一副不信任南吕的样子。准备就绪，莫问期带着四人上了小船，小船划到岛外七八丈的地方停下。莫问期将绳子另一头递给船上的人，扑通一声跃入海中，剩下四人也依样照做。
浪头打过来，很快什么痕迹都不剩了。
牛皮绳是特质的，足足二十丈长。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小船上的人扯了扯莫问期的那根绳子，一圈一圈收拢，果然已经被解开了。这是下水前说好的，若是找到了洞口，莫问期会解开绳子，下水的四人中会有两人出水来给他们带路。
南吕抬手下令：“带好火把和食水，准备下水。”
“是！”
他们找到了莫邪山藏在水下的洞口。
第47章 诡阵
水下的洞口像是狭长的倒扣的酒壶。
洞口被水草覆盖，若非知道路的人还真一时间发现不了。入洞口后光线陡然变暗，有两三个分叉，狭长通道中只能容纳一人。手脚并用地在洞中爬了一会儿，憋气都快憋不住的时候才看到亮光。
当初修这洞的人想必也料到了往后的这一遭，自洞口到水面差不多刚好就是闭气的极限。
“哈！呼——”出水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喘着粗气。
江阔才浮出水面，莫问期立马过来伸手将他扶起来，走到角落，他就伸手探进江阔衣领中。
江阔拍掉他的手，斥道：“发什么疯！”
“你背后的伤还没好全，沾水了怎么办？”莫问期不管他，手已经探入里衣。他整个人罩住江阔，外面只看得到他的背影，里面的事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指尖探入，里衣外却裹着一层顺滑的油纸，恰好就在后心伤口处。再往下，里衣那一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没有湿。
莫问期正感到奇怪，钟云不知何时也从水中上来，喘了几口粗气才开口：“等你想着还不如等他自己顾惜自己。”
一声嘲，莫问期都已经习惯了。
江阔拢好衣领，推了莫问期一把：“下水前我已经裹上油纸了，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浪荡行径？”
不等他们叙话，南吕迫不及待地看向头顶那道巨大的裂缝。裂缝离他们大约七八丈高，其中不见光亮，幽暗蜿蜒，根本不知通往何方。而这山洞墙壁甚是光滑，低处更是布满地衣，一瞧便知道无法借力攀爬。南吕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看出机关陷阱，便开始安排人手进入那裂缝。
莫问期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南吕却先提出了要求：“此处只有莫师兄来过，还是要辛苦莫师兄带路。”
“那么这次的报酬不知该如何呢？”莫问期指着那道裂缝，看起来一脸成竹在胸。
南吕：“待莫师兄带我们躲过了机关，第二颗解药我自然双手奉上。”
水下一路到洞中都不见机关，但这莫邪山不可能单靠这么一道天险就多了这么些年。既然洞中没有异常，那么机关想必就是在这巨大的裂缝之中。
一旦进入裂缝若再遇上机关暗器那便是真正的举步维艰。
莫问期挑了挑眉：“好，要进裂缝地先烤干衣裳，滴着水会招来祸害。”
他这般说，南吕不得不从，众人将身上背着的火把聚集起来点起火堆。仍旧不足，南吕又命人出去岸上弄了两捆柴火下来。江阔和莫问期二人坐在哪边都惹人猜忌，干脆自己另起了一堆火。将身上的衣服拧干，又将外袍脱下夹在火边烤。
江阔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问期手上翻动着衣服，神神秘秘道：“湿衣裳穿久了会受寒，对你身子不好。”
江阔：“我问的是这个吗？”
莫问期眨眨眼，满脸无辜：“就是为了这个呀，没别的。”
罢了，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便是存心要戏耍南吕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洞中只有那裂缝一个出气口，只是实在潮湿，饶是带进来的木柴裹了多少油纸牛皮，烧起来仍是有烟的。青烟袅袅，升腾之上，从那巨大缝隙中不断涌出去。江阔看着那些烟发了会儿呆，似乎想到了什么，添柴的时候将木棍扔在地衣上滚了几圈才丢进火里。他这点小动作自然被莫问期尽收眼中，二人相对无言，彼此却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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