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算天天把德音琴搂进被窝里抱着睡,也不能加快他的灵体苏醒。”黎海若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可以每天过来看看,但带走是别想了。”
灵泽有点纳闷为什么在他的角度看不到黎海若,等进了屋子才发现,黎海若正半躺在床上,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白遊坐在床沿上,适时看了眼挂钟,对洛从雪下逐客令:“半个时辰到了,他需要休息,你还是请回吧。”
活像两个电视剧里的恶公公恶婆婆在刁难倒霉儿媳。
灵泽有些同情地看了洛从雪一眼,秦风月带着他走进屋,坐到洛从雪对面,冲被迫上位的凤翼族族长点了一下头。
洛从雪赶忙站起来还礼:“大祭司。”
秦风月多看了他几眼,见他气息不稳、一看就是受了内伤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宽慰道:“万物皆有定法,德音琴留在东堂于恢复有利,你最好调养好自己,再等他回来。”
“我明白了。”洛从雪惨然一笑,“还有一事,小云自从和青鸾信使离开观星台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听说南斗献祭,小云带着他的尸身不知所踪。连南斗的另一个学生谢倬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白遊垂下眼帘,黎海若抓住他的一只手,用力捏了一下,替他答道:“他大概只是一时受不了刺激……等他过两天自己冷静了,一定会上门问我如何托生。到时会给你传信。”
被两对断袖左右夹攻,洛从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依依不舍地转身,将手搭在德音琴的琴身上,一缕鳞粉悄然从他手腕处脱离,落在中间裂痕长出来的绿芽上,像一只蓝紫色的蝴蝶在安静地亲吻伤痕。
黎海若目送他离开,身子一软靠在白遊身上,有气无力地说:“灵泽,你过得挺滋润啊。”
灵泽此时已经找到了世间第一宝地,估计连白遊都不能把他从秦风月的脖子上撕下来,他得意洋洋地一甩尾巴:“还行吧。他已经把北安岭的天灾解了,现在陪我来看看你。”
秦风月突然对柜子上的海波纹雕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黎海若被他塞了一嘴鱼粮,仓促地转移了话题:“听白遊说招摇君要接替广仁的镇守位,四块魂血胆都在,现在大劫已解,我打算给他们用上,让他们肉身结束长眠,回到东海。不管这几百年间发生了什么,其实都和他们四个无关,如今众神在人间香火全都日渐衰微,就算不要神位,让他们能在东海好好生活,也就够了。”
白遊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没接话。
秦风月淡淡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至于灵泽,几人一致默认他的归属不重要,就看大祭司愿意迁就他多少了。
把这两尊大神也送走后,白遊长出了一口气,拖着脚步走到门边,在卧房外挂起一块牌子,上面有三个横平竖直、简单粗暴的大字“在休息”。
黎海若静静地看着他,自从被白遊从东海带回来之后,他地精神一直不太好,准确来说是在褪鳞后立刻动用法力,伤到了一点底子。为了节省力气,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代价是变得比以前更黏人,恨不得在床上变出鲛人尾巴,把白遊缠在身边,让对方哪也不能去。
等白遊回到床前放下床帐,他拉住白遊的一只手,微微用力攥在掌心:“你想不想知道,当初我把你的尸骨葬在了何处?”
白遊一怔,这件事他也想过,却从来没向黎海若问起。因为他看得很开,觉得自己已经重新活过来了,上辈子的尸身也只是一具尸体,没什么意义。
他这辈子作为凡人托生,十几岁给这一世的生身父母送了终,二十岁出门游历,在宿命的牵引下于守海关续上前缘。前后差了百年,足够黎海若独自从崩溃中走出来,把他的尸身妥善地处理好。
这也是白遊愧疚的源头。
黎海若见他陷入沉默,拉着他的手臂示意他靠近一点,湿热的吻落在他的嘴角。
“归墟深处有一处鲛人冢。”他在亲吻的间隙低声说,“我们鲛人都是在蚌壳里诞生的,那是我们感知外界的第一道门。我把你放在了我的蚌壳里,一起沉入了归墟……”
一颗珍珠砸到白遊的手背上,三弹两跳顺着床单滑下,莹润的珠光映着室内的烛火,骨碌碌地滚落到红绡帐外。
正文完
第132章 二月二番外
大祭司从床上坐起来,略宽大的白丝睡袍从一侧肩头滑脱。他面无表情地撩了一下披散的头发,盘起腿,故意弄出一点响动,以此提醒昨天后半夜被他赶出卧房的黑龙王。
灵泽听到动静,赶忙抱着叠好的袍子,推门进来殷勤地递给他,顺势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讨好地问:“不再多歇一歇吗?”
秦风月的颧骨上有一点不太自然的淡红,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今天是正日子,我们去东海那边把广仁接回来,别误了时辰。”
灵泽正偷偷捏起他的一缕头发玩,问道:“那孚应嘉泽他们呢?”
“昨天我和黎海若商量过了,我们去找广仁,他和白遊去平山找义济。黄龙王孚应恢复得最好,她说要还良风剑庐韩默吟的恩情,在巫江再待上一甲子,看着韩易水直到他能离开。至于嘉泽,他当年伤得最重,还没完全恢复,怕是扛不住龙王归位的雷劫,黎海若的意思是让他再休养两年。”
灵泽往床里面挪了挪屁股,歪着身子倚在靠枕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难为你帮我想着这些。”
大祭司冷冰冰地瞟了他一眼:“你若是能把心思用在正事上,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灵泽:“……嘿嘿。”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话说你这些天一直在房里待着,是该出去走走了。”
秦风月:“怎么,你嫌腻烦了?”
“没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哪里会腻,我巴不得再住上一百年。”灵泽忙不迭地表忠心,“我只是以为……你会去找顾采衣。”
提起顾采衣,秦风月垂眼盯着被子面上的金色绣纹,叹道:“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数,至于能不能像白遊那样回来,就看他那徒弟愿意为他做到哪一步了。”
听到这灵泽有点好奇,问:“要让献祭之人托生,究竟要做什么?”
秦风月摇摇头,搪塞道:“我不知道,去问黎海若。”
灵泽盯着他看了半晌,柔声说:“你不想告诉我就不说。我没别的心愿,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秦风月解衣带的手一顿,接着他目光也软和了下来,抬手摸摸灵泽的鬓发。
灵泽立刻得寸进尺,伸长手臂搂过他的肩膀,强行扣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锁骨上啜了一口。秦风月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没起什么作用,也就由他去了。
龙王放纵起来可不管白日黑夜,于是本来定好的出发时辰不得不再度延后。直到午时,他们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卧房门。
东边龙王的长眠地其实并不在沿岸,而是在一片谷地里,没有人烟,浓荫蔽日。秦风月和灵泽踏入谷地,远远就看见一个翠绿的人影坐在一张树藤编的吊床上,在清风里晃晃荡荡的。
招摇君掀开眼皮,看了灵泽一眼,接着眼睛一亮,目光牢牢地黏在了秦风月身上,扬起手臂笑嘻嘻地打招呼:“大美人,好久不见。”
灵泽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就晃倒了招摇君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招摇君对他没兴趣,哼哼唧唧地敷衍道:“当然记得,我哪儿能忘了您啊。你们是来接广仁的吧?他就在里面。”
灵泽闻言挑起眉毛:“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代替他镇地脉吗?怎么他出来了你还在外面晃?”
“听说你的瞎眼病刚治好,看来效果不怎么样。我本体已经在地下了,灵体出来放放风还不行吗?”招摇君飘飘悠悠地浮起来,像一个绿油油的大气球,在灵泽周围转了一圈,“我现在觉得还是灵体舒服,一身轻松,肉身什么的太累赘了——你说是吧大美人?”
灵泽脸色一沉,袖子里的指尖微动,招摇君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轻飘飘的灵体倏地被卷出两丈远。招摇山神立刻风度扫地,连滚带爬地稳住身形。紧接着灵泽像没事人一样转向秦风月:“广仁在里面,咱们进去吧。”
招摇君:“……”
这龙王怎么比白遊还野蛮?
他重新飘起来,嗖一声窜到秦风月身边,无视了灵泽的黑脸,殷勤道:“他不认识路,我领你去。”
秦风月:“……有劳。”
灵泽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能黑着脸跟上,强行把招摇君隔开,和秦风月并肩走。山谷里很静,只有风吹草木的簌簌响动。招摇君的灵体穿梭在浓绿树冠之间,仿佛踩着碧色海浪,眼底倒映着延绵无尽的寂寞声色。
走了一段路,前方隐约传来了淙淙流水声。
青龙王广仁人身是个眉眼隽秀的男子,气质也文雅,正安安静静地盘坐在山溪中间的石头上,见到灵泽,他当即站起来,步履轻盈地越过浅水和白石,抱着灵泽捶了一下他的背,笑道:“没想到你出来得比我早。”
灵泽忍不住炫耀之心,得意洋洋地向他显摆道:“可不是吗,有人陪我一起来的。”
广仁被困了几百年,无聊得快要长草了,此时八卦之心疯狂生长,他看向秦风月,纤长的眉毛一挑,笑眯眯地一拱手:“大祭司,百年不见,没想到……便宜灵泽这厮了。”
秦风月面无表情地还了一礼:“广仁王,久违了。”
灵泽在旁边笑得一本满足,招摇君非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小声说:“瞧你这德行。”
“什么德行我都有老婆,你有吗?”
招摇君:“嘁!”
好了不起哦,以为谁不知道你死缠烂打了多少年?
广仁王温雅一笑,冲招摇君摆了摆手:“小招摇,这边就有劳你了。你若嫌这里闷得慌,灵体可以随我们去东海转转。”
招摇君求之不得,立马蹿到他身后,非常不见外地将双手搭在他肩上:“好啊,我好久没去东海了,黎海若要是欺负我,你可得帮我拦着。”
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之前在鬼渊下不过百天,他都差点被逼疯,让他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守地脉,无异于要他的老命。
就这样,招摇君死皮赖脸地扒在广仁王肩上,跟着他们去了东海。好巧不巧,黎海若与白遊和他们脚前脚后,两拨人正好在海边来了个照面。白龙王义济恢复得不错,只是眉间始终萦绕着一股郁结的神色,看样子白遊把洛世灵和楼面的事完整地告诉他了。
他本就是五龙王中性子最内敛多思的,不论他对洛世灵究竟有没有情,此事都会成为他心里迈不过的坎。
兄弟离散几百年,灵泽率先迎上去,努力把脸上的喜悦之色压下去:“还好吗?”
“还好,我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还是害了他。”义济摆摆手,苦笑道,“若当年我没有破译密文古卷,凤翼族几百年的灾祸也许也不会发生。”
黎海若叹了口气,大概是已经劝过一轮了。秦风月开口宽慰道:“当局者迷,谁也不能一眼看穿因果劫难。路是凤翼族自己选的,哪怕没有你,以洛世灵的天分,也不是不可能破译炎明符文的密语。何况若没有那自保的杀器,凤翼族恐怕会在上一次大劫中覆灭。”
招摇君连连点头,为大美人捧场。灵泽杵在一边,酸溜溜地对白遊嘀咕道:“他怎么总是对别人这么多话?”
白遊和他的悲喜并不相通,只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义济勉强点点头,闭了下眼睛:“也罢,逝者已去。既是他的心愿,我将来尽己所能替他照顾一下凤翼族也就是了。”
他转头眺望无边的海潮,一轮夕照在他眼底缓缓下沉。接着他一言不发地扬起脖颈,踏着浅水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海,腰身以下没入海水。又一道浪头跌落,他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白龙玉雕似的龙身,在起伏的波涛里若隐若现。
雷云迅速在海中央汇集,是东海龙王回归神位的信号。广仁远远看过去,温声道:“那我也该去和他一起抗雷劫,左右躲不过这一遭。”
义济状态不佳,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多照顾一些。
说罢,他长袖在风中鼓起,曳地的长袍下摆一卷,轻飘飘地跃到了义济身边。青龙和白龙的脊背在风雷中狂乱地晃动,在苍茫无尽的海潮中渺小得像两叶扁舟。招摇君望着雷云纠结了一会,终是犹犹豫豫地凑近了一些,半透明的灵体远离了海岸,大概是想离广仁近一些,替他分担几道天雷。
灵泽凝望着他离散多年的兄弟,脚步未动。他在东海下孤零零地过了几百年,一时片刻是不想再回去了。更何况,眼下他最大的牵挂就在身边。
唯一一个惦记着正事黎海若也没动,眯着眼睛旁观了一会,看那两条龙不会出什么事,才放下了心,对秦风月干笑一声,抓着白遊的胳膊:“那我们先走了。”
看样子短时间内灵泽是顾不上什么兄弟情了,他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白遊顺手揽住他的后背,这两口子拉拉扯扯地回去了,空旷的海滩上只剩下了灵泽和秦风月,浪潮一波接一波地扑打在他们脚边,像是某种低沉的絮语,念着天地间最古老的咒文。
大祭司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淡淡道:“走吧。”
灵泽乖乖地跟上,偷偷瞟了秦风月好几眼,似乎欲言又止。
东海此时已近黄昏,夕照给秦风月半边苍白的脸镀上了点气色,像是白瓷器上金红的釉质。他和灵泽沿着绵延无际的海岸线慢慢地走,海风的咸涩味扑面。秦风月抿了下嘴唇,问灵泽:“你是有话想问我吗?”
也许是因为脱离了肉体凡胎,秦风月的冷淡是天性使然,在不需要应酬维持体面时,他对外界的反应会更加寡淡,但不代表他变得迟钝了。灵泽在秦风月身边,为了照顾对方的腿,他脚步稍微放慢,步调刻意和对方保持一致。他犹豫了一会,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精通命理算术,那我与你的关系,和白遊黎海若之间的关系比起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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