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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妖界主冷冷看向他，防备心不加掩饰。
或者说，全场所有人都对他与澹泊老魔没好感，他们恨不得两只眼睛轮流放哨把这两个魔修看得紧紧，生怕魔修突然趁乱搞事。
周寄疆何尝感受不到，不过他并不在意，轻轻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在最后问萧微雨一句话。”
“你去吧。”毕竟有碍于周寄疆身后那个剑道第一人，妖界主抿了淡唇，道。
在周寄疆上前接近失魂落魄中的萧微雨之时，她似有意无意在他背后低低叮嘱：“不许趁机伤他。”
“嗯。”周寄疆淡淡一笑。
妖界主愣了愣，不禁感慨，没想到一个魔修都比她亲儿子乖多了，听话，礼数周到。
周寄疆已经步到萧微雨身前，因着萧微雨跌坐在地，他便由上自下俯视着他，高高在上姿态，眼神却平静温和。
“你想跟我说什么？”萧微雨手里不自觉摩挲那把木剑，不多时，那血迹斑驳木剑又被雨水冲刷干净，竟崭新了。
他将那些情思不舍都藏匿指尖，指甲都抠弄出血，最后，他哑声：“你还要什么话，要与我说。”
是与他道别吗？
毕竟，他这次废掉筋骨，流放蛮荒之地，与周寄疆见面已是机会渺茫。
“我记得你把我弄昏迷时，似乎是想要你爹萧遇为我抹去那份道家婚书名字？”然而周寄疆声音清冽，问他。
他问出这句话，萧微雨突然心下一动，他猛地抬眼。
“你什么都知道，你只是将计就计，是不是？”他突然就颤抖起来，“你城府深沉，竟甚过于我。”
周寄疆：“……”
他轻轻一叹，道：“是你多想了，师弟。”
如今萧微雨受了太多欺骗，因此铸下大错，他草木皆兵，实属正常。
“所以，你爹萧遇他究竟能不能抹去道家婚书结契痕迹?”周寂疆并未介怀，他拉回正题，道。
周寂疆想要切断跟玄度仙尊联系，萧微雨怎么会不支持?
然而他抿唇，含糊不清说:“他都死了。”
周寂疆便明白了——
是可以的。
只不过萧遇死了。
他问出这件事情便毫无意义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没办法，让萧遇活过来给他把结契痕迹抹了。
周寂疆也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
希望落空?那倒也没有吧，他并没有为此抱有太大希望，道家婚书本就是向天地立誓，难以更改。
“师兄。”当周寂疆转身，萧微雨突然在身后喊他。
周寂疆转头，看到萧微雨捧着木剑，小心翼翼。
“你还要不要了?”他似乎很想跟周寂疆继续说话，最后说几句话。
周寂疆目光从木剑又移到萧微雨面孔上，他胸膛里是萧微雨妖丹，那颗妖丹隐隐发烫，是萧微雨心情传递给了他。
“不用了。”然后他淡淡说，“也就是一把木剑，没了就没了，反正也不值钱。何况，我也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你拿去做个念想，还是什么，都随便。”
都随便。
反正他不在乎。
萧微雨脸色变得苍白，直到他人将他拖出后院，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够狼狈了，不想像狗那样嚎叫哭闹了。
事情尘埃落定，妖界主目光就又落到周寂疆身上，要处理他那一桩事情了。
“玄度仙尊已经过来了。”妖界主道，“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周寂疆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逃?”妖界主相当奇怪瞥了他一眼。
周寂疆:“反正也逃不掉。”
妖界主:“……”
这么摆烂吗。
这天聊着就尬在这里了。
不多时，周寂疆撑着雪色油纸伞回到了屋檐下，他特意将澹泊老魔扶着坐在了最高那层台阶上。
澹泊老魔气若游丝，闭着眼，艰难呼吸着，突然抬手，用力摁住了周寂疆手背。
温度把周寂疆冷得缩了一下。
澹泊老魔摁不住他，眼皮下眼球微微滚动，虚虚睁开了眼，他看见周寂疆，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没被抓起来。
毕竟妖界主是萧遇之妻，以前还疯狂迷恋萧遇，甚至愿意做爬床那等不光彩之事。按理说，澹泊老魔伤萧遇那么多次，这次萧遇死亡，他也在场，妖界主那还不恨死他?
周寂疆心思敏感，立刻明白了澹泊老魔所思所想。
“妖界主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嘴角牵动，淡淡笑了一下，“她知道谁才是那个被追着不放的人。”
澹泊老魔知道这个臭小子每次淡淡一笑，那就是礼貌性微笑，其实心里冷硬着呢。
他听了这话，也不知什么想法，只是闭上了眼。
周寂疆看了看他的伤口，深可见骨，血窟窿还往外冒水儿呢。
眼见着澹泊老魔呼吸越来越孱弱，周寂疆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倒，脑袋差点往台阶上砸去。
周寂疆又把他扯了回来。
澹泊老魔呼吸急促了两下，睁开眼，眼睛都是红血丝。
“你他爹……手不想要，我给你砍了。”
周寂疆看他说话还那么硬气，看来还能活，便便不冷不淡道:“我还以为你报完仇就不想活了呢。”
澹泊老魔身体一僵，呼吸仍旧平稳，他冷静道。
“怎么会这么想?”他眼睛还是半睁着，虚弱成这样，都有点不像是那个狠辣魔修了。
反而有点像是几百年前那个世家子弟，沈清霁。
他报完仇，身上戾气消散很多，只剩下疲倦不堪。他甚至不想要费力睁开眼，也不在乎自己湿漉漉全身狼狈，也不觉得很冷很饿。
周寂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随手扒了件衣服甩在他身上。
一根手指骨头也砸在他指尖。
澹泊老魔动了动手指，紧紧攥住。
他眼皮子掀起来，愕然望着周寂疆。
他以为这截手指骨头跟那个翡翠戒指一样被摔在地上毁了。
“我给你偷偷藏起来了。”
周寂疆说着，抿唇:“也别谢谢我了，我还等着你把骨剑送给我，还等着你把功法也教授给我，何况仇家只死了萧遇，还有一个呢。你得帮我杀了他。”
他说那么多话，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想死，但你先别死。
“你小子倒是想得美!”澹泊老魔定定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嘶哑。
周寂疆看他这样子，本来还想说几句让澹泊老魔再活一会儿，毕竟，澹泊老魔这几百年似乎没过多少天安生日子。
也该放下心结了。
但他看着澹泊老魔紧攥手指骨头，想到那个村口紧张期待摸着手上翡翠戒指等着心上人去娶她的那个小姑娘。
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那就等玄度仙尊过来吧，这是澹泊老魔最后一个仇家。
如果没有玄度仙尊，澹泊老魔早就在几百年前道侣大会就杀了萧遇，杀了所有仇家。
谁都说玄度仙尊黑白分明，刚正不阿。
实际上澹泊老魔真是恨死了他。
既然萧遇都死了。
那就把一切事情，都放在今天解决吧。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完结了
第157章 番外(25)
雨声连成一片轰鸣。
宫殿外头人实在太多了, 不光是妖界之人，还有剑宗大山弟子。
在暴雨之下，他们一边人挤人挤人, 还一边大声喧哗着，不多时便摩肩擦踵、挥汗如雨。
周寄疆都被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人撞了下肩膀, 他回了下头。
昏黑雨夜, 那人眼前模糊不清, 只看见他一截如玉下巴, 藏在黑色斗篷下的漆黑瞳孔。
魔修眼睛，黑色瞳仁占比很多。很好看，也很渗人。
那人缩回了脑袋, 不敢再造次。
周寂疆这才收回了眼神，他莫名焦躁不安, 扭头望向妖界主, 才发现妖界主秀眉紧皱，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情。
周寄疆深知他问妖界主, 也不会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他咬了下牙，复而俯身望向澹泊老魔。
目光还未落在澹泊老魔头顶。周寄疆便听见一阵大笑声，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笑得太大声, 捧腹大笑，整个人都倒在了台阶上, 恨不得当场打起滚来。
雨夜，天昏地暗，仿佛世界已经来到了末日。
众人心烦意闷, 缄默不语, 只有澹泊老魔仰天大笑、放纵不羁。
剑宗大山弟子吓了一大跳, 暗暗看他：“这是怎么了？”
“你别笑了！”妖族那就是毫不收敛，恶狠狠望向他。
澹泊老魔笑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收敛笑意，在台阶上坐稳了身体，突然，右手握紧了骨剑。
然而他拂袖起身，被人冷不丁摁住了。
“抓住他，澹泊老魔杀人如麻，到时候若是溜出去作恶，后果不堪设想——不能让他跑了!”
身边是那些纷纷扰扰声音，众人恨不得直接打杀了澹泊老魔。
然而碍于周寂疆以及畏惧澹泊老魔这两点，谁也没有主动上前。
妖界主并没有管他们，她只抬眸，始终注意着天际，那里乌云压顶，分外诡谲。
澹泊老魔的阻碍，便只有一个人了。
他抬眼，望见黑发青年正注视着他。
周寂疆眼神平静如水:“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澹泊老魔忍不住想骂他。
你说你长那么好看还那么聪明敏锐，做什么呢？
他忍了一忍，还是没说出什么刺耳话来，只冷冷看向天际，只见暴风雨歇斯底里地开始了，伴着山崩地裂、排山倒海的轰隆轰隆声，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到最后竟然像是砸在地上。
整个环境都透着两个字:不详。
“还需要我告诉你吗？”澹泊老魔道。
到这份上，周寂疆不懂也得懂，他神情一凛，下意识回头怒喝:“不要上前来，都躲到宫殿里去，不要出来!”
众人哪里肯依，周寂疆又抢过澹泊老魔骨剑，狠狠往地上甩出剑气，刹那，长剑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竟是劈碎了青石板。
碎石子溅起，众人退避三舍，喊着:“魔修发疯了!”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躲了起来。
个别人心雄胆大，瞪着周寂疆，片刻不让。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澹泊老魔还真不惯他们臭毛病，冷笑一声，五指作爪，就要冲上去。
“如今玄度仙尊已然至飞升之境，雷劫必然覆盖这个宫殿，若是你们还要磨蹭，那我们不及时把玄度仙尊带离这里，就都会去死!”周寂疆就已经怒吼了一声，如晴天霹雳把全场嘈杂声音都盖了下去。
众人如遭雷击，半晌，才有人粗着喉咙，大喊道:“都退回宫殿，没有吩咐，不许出来!”
周寂疆冷冷看着这帮蠢货藏进宫殿。
澹泊老魔已然不耐烦至极:“杀了他们就得了，一帮蠢崽子迟早都得被自己蠢死。”
“好了，我们去找玄度仙尊。”周寂疆甩给他骨剑，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只道。
“谁要跟你一起。”澹泊老魔不轻不重损了一句，却并没有做出实际行动拒绝周寂疆跟从。
他们转过身去，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邪魔外道比肩而立，漆黑长发随风而舞，一丝丝，一缕缕，弯曲起伏，又在雨中湿透黏在后颈上。
没想到最后还是他们这两个魔修，以命相护，让这些名门正派活下来。
周寂疆跟在澹泊老魔身后，就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女音。
“多谢。”
周寂疆看向身后，只见妖界主脸色苍白站在那里。
他凝神，旋即，淡淡一笑:“我不是为了保护你们，只是为了杀玄度仙尊。”
说罢就不再言语，也不想再与这帮名门正派扯上关系。
两人眼看着天光，一脚跨出宫殿，沿着一条贯穿院落的小径，走了许久，穿过曲折的湖上石桥。
周寂疆始终走在澹泊老魔身后，慢吞吞跟着。到最后澹泊老魔都忍不住转过头，冷冷道:“你怕我偷袭你是不是?”
周寂疆也没有说是不是，他扯了下嘴角，意思很明显——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澹泊老魔看得火气冒出三丈高:“死兔崽子，你还好意思说我跟澹泊当年生下孩子都该有你这么大了，我要是生下你，我真是羞愧难当，还不如拿起骨剑把自己弄死了。”
“情况紧急，别废话，快走。”周寂疆充耳不闻，推了他后背，催促道。
澹泊老魔:“……”
他脾气真就上来了，欲要再说两句，身后却猛然一声轰隆轰隆。
他们不坚固关系顿时坚固了起来，二人步伐默契退后一步，往天上看去。
乌云密布，电光雷鸣。
有一白衣身影在雷雨下拔剑而立，一道银色闪电划破天空，“咔嚓”一声，将天地照得异常明亮。
周寂疆都还没看到什么，旁边澹泊老魔忽而冷了脸色，拔剑而起，冲了上去。
那可是实打实雷劫啊!
修士飞升之境都得要承受九百八十一道雷劫了，在此期间，要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冲进雷劫范围内，那也是得劈得外焦里嫩，直接灰飞烟灭。
不过，同样来说，渡劫修士在此期间，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基本上在此期间攻击渡劫修士，没有不成功的。
周寄疆想要拽住澹泊老魔，最终只听见布料撕碎声音，他最终只攥住了一片衣角。
“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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