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疆却并不睡沙发,仍旧趴在办公桌上。
可是今天正午休息时间,他隐约梦见自己的身体被人抱起来,然后稳稳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最后周寂疆睁开眼,朦胧推拒着颈窝里那颗黑色脑袋。
他发现自己被抱到了沙发上,跟他紧紧相拥的始作俑者也闭着眼,额前碎发凌乱遮住了凤眼,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到不可思议,睡着了。
周寂疆面无表情直起腰身,把他的脑袋推开,可能力道重了,男人醒了。
谢庭寒醒来时眼睛朦胧,脚边小狸花还“喵呜喵呜”轻轻叫着,他下意识把小猫抱在怀里揉弄,说:“我们来看爸爸了,乖啊,乖。”
周寂疆对于他们这“温馨亲情”视而不见,离开沙发,坐在了办公桌那里,问他:“节目录制开始了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谢庭寒眼角湿润,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清粥说:“我知道你不会好好吃东西,所以我给你带过来。”
说完,他揉了下眼睛,整个人好像清醒过来不少,像小跟屁虫一样下了沙发去办公桌前,瞥了眼周寂疆,忽而直接拽着他白大褂,坐在了他腿上。
周寂疆磨了下牙,总觉得从今天早晨开始谢庭寒就很莫名其妙:“起来。”
这里是办公室,是工作的地方。
谢庭寒不理,他天生就缺乏了羞耻心那种东西,只会追逐极乐,坐在周寂疆腿上,反而转了下身子跟人面对面贴紧。
他坐着要比周寂疆高出一截,所以需要俯身下来才能贴近周寂疆的唇角细细亲吻。
在周寂疆视角,窗帘紧闭,俊美男人俯首,就遮去所有光亮。他只能瞧见男人凤眼狭长凌厉,此刻紧闭着双眼,因为亲密而变得软软的了。
最后是办公室门被敲响,在开门那瞬间,周寂疆抵着人胸膛,架着人肩膀,把男人当成明星的人形立牌一样杵在一边。
女医生愣了愣:“你们?”
“怎么了?”周寂疆撑着额头,实际上是为了掩饰稍微红了点的脸色。
没办法,刚才挣扎,他竭力想要把人推开,可是身上人跟铁做的一样,他反而挣扎着红了脸。
“没什么。”女医生想,就是有点奇怪。
她开门那瞬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听见了办公桌上文件簌簌掉地的声音,然后就是看见那个身穿黑色衬衣的高大男人,靠着办公桌,清瘦但并不弱气的身躯背对着他,手指轻轻搭在了周寂疆的肩膀上。
周寂疆隐约察觉男人指腹摩挲着他肩膀,仿佛提醒着刚才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吗?”周寂疆觉得谢庭寒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出来的,所以他提前想要跟女医生说完,让她走。
“是这样的,综艺节目组的直播录制已经开始了,他们想要先采访一下你和那个谢先生。”
说完女医生瞥了眼那个哪怕背着身子也遮不住压迫感的人,很快转身离开了。
——
最后节目组直接带着直播摄像头进了周寂疆的办公室。周寂疆坐在办公桌边,出现在镜头里,凌乱的白大褂已经被人摸顺了,一点儿褶皱也没有。
观众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他一丝不苟而且极其温和绅士,是那种不会很出格的人。
就是大热天还带个围巾,是不是有点奇怪?
然后他们仔细一瞧:【颈下有两颗草莓印啊啊啊!】
相对而言,谢庭寒粉丝就显得很淡定了:【我早就发现了,你们认真看,小周的嘴角是不是也被咬破了?】
“……”
综艺摄像头一转,众人看见谢庭寒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抬眼,又低头,清冷眼角沾染笑意。
【草,没想到看起来清冷又阴郁的人,动起七情六欲来,更是放浪形骸。】
直播弹幕狂刷羡慕嫉妒恨,最后默默有人出来翻旧账:【可是你仔细看看周寂疆的眼睛,里面除了累还是累,他压根就不想跟谢庭寒再继续纠缠下去了。真的,有时候你们羡慕无比的东西,在人家心里面,是困扰。】
【……】弹幕沉默。
【对啊,星星作为当事人他看不出来吗?他为什么不放他走呀?】
…
无数人开始质疑,吵架。
现实中节目组抛出了一个很刁钻的问题:“你知道因为谢先生顶流歌手的身份,所以谈起恋爱来有很多网友会表示好奇。”
“同时网络上还有很多阴谋论说你身上那么多伤,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线说,“你是不是被身边一个很亲近的人,虐待了?”
“……”周寂疆已经盯着那个人,思考他是不是萧故派来节目组的细作。
而谢庭寒微微闭上眼,指尖抠进身下的真皮沙发。
其实昨晚他什么都听见了,周寂疆跟那个打电话的人说“好”。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
其实把周周放进大众视线下,他就料到他会有那么一天了。
“有时候真相,靠说不行,是要自己去挖掘的。”男人只说了这么晦涩的一句话,嗓音仍旧清冽,淡然,像是解救末路人的甘泉。
谢庭寒蓦然睁开眼,他眼里复杂难辨,却清晰倒映着周寂疆的身影。
周周没有把他推进深渊。
——
周寂疆接受完采访,便进了洗手间,很久都没有出来。
谢庭寒好像高兴到不能自已,忍了很久还是去洗手间找他,可是脚步一到门口就停住了。
他听到了属于周寂疆的干呕声,嘶哑,听起来简直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很多医生站在门口面露担忧:“也不知道为什么,接受完采访之后就是这样了。”
最后他像是一块石头,僵在洗手间门口,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周周为什么会这样?他是最清楚的一个。
周周没有说出他的恶行,所以觉得恶心。
…
周寂疆出来时,身边人告诉他,谢庭寒离开了。
他失魂落魄下楼,离开医院,走进汹涌的人潮与车辆里,被淹没。
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落寞。
这些旁观者们补充了一句,格外同情。好像在说:小周,人家都这样了,你就原谅人家吧。
周寂疆:“……”
他一言不发进了办公室关紧门,打了另一通电话。
萧故嗓音冷漠:“你打来做什么?告诉我,你在综艺上并没有说什么,你还是跟谢庭寒甜甜蜜蜜?”
周寂疆闭了闭眼,他不能理解萧故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好像被背叛了一样。
“如果今天我真的在节目上说了,那么我的事业跟我的理想也全都毁了吧?”他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可是谢庭寒背后有很多粉丝,还有很多房产与人脉资源……
怎么想他都不可能赢吧?
“你只是在利用我,伤谢庭寒的心。”周寂疆嗓音跟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攻击性,温良。
萧故没想到这个老好人能这么冲说话,但想起来以前被他撕衣服,又觉得很正常了。
“我还以为你傻得像一只兔子。”萧故沉默几秒。
“……那么你就是畏畏缩缩的黄鼠狼。”周寂疆再也不想多说,直截了当挂断了电话。
…
夜深,出租屋。
“你是不是有一点点相信我爱你了?”
周寂疆闭着眼装睡,没说话,他今夜很平和,似乎是干呕过了,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
可是谢庭寒躺在他身侧,看身边人半分动容也没有,只有漠然,可是仔细一看,那浅色眸底,分明就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恨与喜欢。
十几年相伴与追逐,他们之间不是只有恨,还有情。
他们忘不掉,忘不掉少年时期书房那个深夜,分明是折磨与煎熬的两个对立面,可当龙舌兰冰冷清烈的味道在空气里漾起,他们喝醉,无法自拔朝着彼此靠近,汲取着那抹禁忌带来的柔软甘甜。
以前谢庭寒是主导位置,现在,好像变了。
可周寂疆知道,不是。
谢庭寒哪怕俯下头,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头藏着的恶劣与占有欲。
他非得用弱势姿态,把“互相折磨”四个字铸成一座囚笼,把他们两个牢牢压制在里面,再也不能挣脱。
明明嘴里说着无数对不起,可是心里却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就想把他锁在身边。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谢庭寒停了所有动作,平躺着靠在他身侧,两个人好似平静至极。
“我对你做那些事情,你心里就会变得好受,是吗?”周寂疆定定看着他,低低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脏了我的手,做这些事情。”
“我没有……”谢庭寒慌忙抬手想牵住他。
周寂疆甩开他的手,翻身,握住他的脖子,咬他:“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只是想要你好受点……”谢庭寒眼角泛红,“你知不知道我打开门看见你你躺在床上折磨自己,我恨不得那个曾经孤独腐烂在地下室的人,是我。”
周寂疆笑了:“好受点?你让我把我曾视为星星一样追逐的人践踏在脚下,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我? ”
谢庭寒陷入沉默,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头发汗湿,唇瓣红肿热痛,脖颈通红则是被握出来的痕迹。
“那我还能怎么做,才能让我们两个人回到以前。”最后他又跟个孩子一样呜咽出声。
周寂疆盯着他。
谢庭寒以为他会说刀刃一样锋利的言语,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俯视着他,用一种近乎复杂疲倦的眼神。
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回不去了。
就像是打碎了一块完整的玻璃,碎了就是碎了,哪怕拼凑起来也会有裂痕。
谢庭寒低着眸,黑眸深邃,没有泪,却好像在哭。
一只手轻轻拂过他脸庞,按着他眼角。
“你不是那种会哭的人。”
可是却为他哭了好多次。
要是以前,周寂疆作为深情炮灰肯定会心软,可是这次不行了。
经历太多,他灵魂与身体疲倦不堪,也没有了追逐星星的勇气。
谢庭寒此刻却因为他伸来温热指尖而震颤,小心翼翼蹭着他指腹,想要与他和好。
周寂疆低低道:“庭寒,其实我也恨过上天为什么会让我们再来一次,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已经被毁了,可是你没有。”
“你可以是天王巨星,受人追捧,干干净净。”
“如果不想成为劣迹斑斑的罪犯,你应该放手。”
谢庭寒恍惚,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要放开……
可是身上人贴着他耳垂低声说出那句话时,他心脏抽痛,他知道他完全做不到。
他忘记不了那个蜷缩在潮湿地下室,腐烂生蛆的尸体。
除非他死。
——
周寂疆跟谢庭寒的关系,到了“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有爱,但这份爱在纠缠里渐渐消磨”。
周寂疆最近看起来简直只剩下一把骨头,哪怕谢庭寒再怎么喂,也养不出多少肉。
很多人笑着说小周啊,医者无法自医。
周寂疆也拼命工作,治病救人,好像要把最后一点儿生命的火焰燃烧到别人身上。
可这就导致,他状态越来越差。
上午业内权威的几个医生,从首都千里迢迢来了a大附属医院,来开会,进行医院与医院间的相互交流与学习。
其中领导席有个两鬓斑白的老中医发言,说话腔调慢悠悠,讨论的内容还是一些古代非常晦涩难懂的医书,各种草药的用法之类。
a大附属医院里的医生大部分都是西医,很多人听得快睡着了,但还是装着样子附和。
相比而言,周寂疆静静坐在角落位置,垂着脑袋,显得极为不捧场了。
老中医年过半百,对学术讲究,爱憎分明,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他非常不喜欢现在浮躁,又不肯好好静下心来努力学习的学医者。
于是他用眼神暗暗敲打这个年轻人,发现那人仍然低着头,压根就没跟他眼神对上。
“韦老。”旁边人低低劝他,却更像是在煽风点火,道,“那位年轻人可不一样,可是当代顶流歌手的男朋友,人家有后台,自然不愿意好好学。”
韦老其实名叫石韦,在业内闯出名堂,年纪也就上去了,大家都开始尊称他为“韦老”,视他为当代的草药大师。
他带出来的学生也是个个人中龙凤,以至于到后来只要有人说只要冠上韦老徒弟这个头衔,业内就可以横着走。
可是韦老对于学术研究极其严苛,一有问题就会立刻翻脸,所以他鲜少带徒,目前也就两三个罢了。
“他叫什么名字?”韦老听到旁边人说话,脸色更差了,盯着那个长相端正俊秀的年轻人,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好一个年轻人,不好好搞学术,非得去走什么歪门邪道!
“韦老,他叫周寂疆。”
旁边煽风点火的人,就是前段时间觉得周寂疆太过傲气的同事,想要周寂疆当众被韦老痛骂,落落面子。
韦老听了,也没特意去记,只是拧了眉先讲他一篇即将发表在世界顶级期刊的论文,再准备好好教育一下那个年轻人。
可是没想到女心理医生暗暗看着脸色,侧过头去,跟医院里一个领导说了两句。领导皱眉,比韦老更快,在韦老停顿后准备提问了,赶紧把那个年轻人叫起来回答问题。
至少被自己人骂也好过于被韦老骂。领导是这么想的。
女医生:……
于是周寂疆沉默寡言一整场,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站起身来。这场会议可以说是医界大佬云集,而他们此刻目光都定格在他身上,各色神态,等着他回答。
要是出了丑,周寂疆以后就算救千万人的性命,但未来还是会有人用这次的事情指责他没有职业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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