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精心包装过的礼盒,信息一栏上写明那来自北区的某条名不经传的街道,大概是某个纪念日,礼盒上的暗红色丝带打着完美的结,览星按照地址,来到那栋楼的二层,按响门铃等待开门的过程中,他漫不经心地继续打量这个礼盒。
盒子只有巴掌大,但是附带的一叠厚厚的信封鼓鼓囊囊的,是手写信吗?
还没人来开门……览星记得,进来之前,门口进入记录分明显示访问目的地是有人在家的。
他只好再次按下门铃。
在中心城,览星不能使用精神力,甚至主动收起天生用于感知的“触手”,当然,触手并非真的实实在在的存在,它更像是浮游在身边的气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他现在只是个与被拦在门外的普通人,除了听觉出众,没什么特殊。
在第四遍门铃后,览星终于听见壮汉趿拉着拖鞋发出的啪嗒声,声音越来越近,三秒后,紧闭的门被打开了。
是个裹着浴袍的壮汉,他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水顺着幅度被溅在了空气里,览星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先生,这是您来自城外的包裹。”
悬川负责开车,见览星久久没下来,他不放心,便等在了下一层的楼梯处。
“搁在门口不就行了?”西塞不满地嘟哝:“门铃都要被你按碎了。”
览星挂上职业性微笑:“抱歉,这是我们的要求,感谢您的配合。”
“……一根筋。”西塞瞪了他一眼,才结果览星递给他的笔,画上姓名。
等他签完字,览星便转身离开,他的脚刚踏上楼梯道的转角处,就见悬川冲他招手。
“别在意。”悬川对他做了个口型。
突然,两人的动作齐齐一顿。
大约是以为太肆无忌惮,或者说对联邦建筑隔音效果非常信任,又或许是以为一根筋的邮差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黏黏糊糊地腻在门口,唇舌相交发出声响大的吓人,览星和悬川尴尬又清晰地听见一个尖而细的男人的声音响起,他抑扬顿挫地评价道:“字不错。”
“当然了,这是我爱人送的。”这个声音是西塞的,他挺了挺肚子,语气充满炫耀。
再然后……悬川捂住了览星的耳朵:“别听了。”
好吧。
你们中心城可真会玩。
那个收件的汉子叫西塞,是域的守门人,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理查分析得出,这是最薄弱的突破口。
至于原因——
览星和悬川跟在西塞身后,来到了一家隐藏中心城公寓群的会所。
*
会所没名字,没门牌,要不是西塞,库南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中心城——联邦的中心城,竟然还有如此纸醉金迷之地。
然则,这样的娱乐场,不光有来消遣的人,还有,被迫前来的家伙。
库南属于后者,他前不久刚从南区调来,西塞作为他的同僚兼前辈,吆喝着大伙一起去交流情感,他一条光棍,在中心城人生地不熟,没找到理由拒绝。
其实就算不是单身也不影响,这次来的几位,哪个不是有家有伴的。
域内的守门军干的活轻松自在,薪水十分可观,比起看门的作用,库南觉得,更像是门边的石狮子,有模有样地杵在一边,实则半分用处都没有。
但他不后悔离开南区,他受够了提心吊胆的苦日子!
他跟在西塞身边,学着把酒当水喝,往肚子不计价格,五颜六色地灌如喉咙,南区作风严谨,上上下下,除了医用甲醇,哪里见得到这么多种类的酒。
他被劝了好几杯,受不住了,到厕所抽完一支烟,才感觉脑袋清醒一些。
走出来后,一个男人的背影跃入他的眼睛。
尽管只有很短距离,但那男人走路的背影,实在是太……好看了。
黑色长裤包裹着那两条直而长的腿,腰窄肩宽,服务生制服合身地套在皮肉上,背脊挺得直而自然,超脱这地方妖魔混杂的颓败气味,如一缕清风,迷了他眼。
十来步的距离,那人就进入一个陌生的包厢,消失不见了。
库南狠狠摇了摇头,他这是做什么?
自己不都已经决定离开那里了吗,不能看到一个像他的男人,就走不动道吧?
况且,像长官那样的男人,这种地方的服务生怎么配得上与他相提并论?
库南忍不住又点了根烟,在缭绕的烟雾里,他把脑子里的人影挥散,理智逐渐回笼。
会所的服务生可不仅仅端茶倒水,库南明白里面的门道,不就那点事吗?
那样的体型身材,在这种场所玩制服游戏吗?
他脑袋半是迷糊地想……不对,那个体格和走路习惯,不是一朝一夕想模仿就模仿得来的。
库南脑袋一热,冲到那扇紧闭的门前,像是抓捕罪犯那样喊道:“检查通行证!”
他敲得又响又急,仿佛里面有什么罪大恶极威胁联邦统治的罪犯。
走廊来往不是醉酒的就是迷路的,被这声惊了一跳,有人侧耳,有人悄悄拉开一点门缝。
库南逐渐冷静下来,他无异于跳梁小丑,在“这种”地方进行清扫……
他疯了吧。
库南撑着墙,甩甩脑袋,准备离开的时候,门从内部打开了。
男人穿着件质地很好的黑衬衫,领口微敞,眉间微蹙,浑身酒气,满是被打扰的烦躁。
“又来一个?”男人露骨地打量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一脸被耽误时间的样子,不耐烦地说,“我都说不要买一送一,你赶紧走吧。”
……库南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他说什么?
“我是来检查通行证的。”库南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这几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览星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险些让库南没忍住送出拳头。
他接下来说的话就更让库南生气了。
“这可能不行,”或许是酒的作用,览星吊儿郎当地摇摇手指:“第一,我只点了一个人,不爱玩花的,所以多一个都不行。第二,如果你不是在玩什么模仿游戏,”览星看了眼男人的衣服,“那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他甚至换了代称,礼貌极了。
……这种地方,干事们也会来寻乐子吗?
览星一派纯真地看着他,他微微弯着腰,与门口的看起来快要气坏的“赠品”互相对视着。走廊昏暗的光落在他的鼻尖,将一个寻花问柳且混蛋的公子哥轻巧地送到库南面前。
库南忍不住捏紧了手心。
尽管这店开在中心城,可灰色地带对于他们这些顶着帽子的家伙而言,就是违规。
看热闹的门缝越来越大,西塞喝多了,跑厕所的途中遇见这场景,心想真划来啊,好久没看到这种戏码了。
叫什么?
贼喊捉贼?
等他走近了,热闹也看不成,发现惹事的是他带来的。
他顿时感觉头比膀胱疼。
西塞一把揽过库南的肩膀,嬉笑道:“迷路了?你小子,还好我碰到你了。”他手下微微使劲,却发现这小子身体跟石头似的,根本拉不动。
什么情况?
西塞咬紧后槽牙,恨恨地想,几杯黄汤下肚,这南区出身的糊涂玩意,就忍不住要丢人现眼了吗?
库南皱了皱眉,大概觉得恶心,但又拉不下脸离开,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那你又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那姿态着实好笑,特别是跟满头大汗的西塞一起,览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不再管他,转身进去,懒洋洋地说:“你想等就等着吧。”
他没把门关紧,特地给库南留下一到细细的窥视门缝。
览星临出门前不仅给自己灌了几杯酒,悬川还被他用黑布捂住了眼和手。
导致悬川只听见耳边的动静,他有些担忧,突然,他的脸被一双冰冷的手捧在手里,眼上的黑布被取走,他看见手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碧蓝色的眼里盛满阴郁,他不开心了。
“你做什……唔”悬川瞪大了眼,他的嘴唇上,是览星的手。
“谁让你跟别人说话的啊,我说了多少次,你只属于我啊。”览星像是在处理一只不听话的摆件,右手拇指按住他的下唇,细腻地摩挲着,像是在擦除不存在的脏东西。
“这么不听话,”览星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浓郁,晦涩不明,他嗓音很冷,“出去一会就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回来,要不,我干脆把你关在洞穴里吧,这样我就不怕你乱跑了。”
“你每天只用看着我,感受我给你的一切。”
“好不好?”
大抵是里面的神经病言论过于污染神经,门外的人终于放弃了。
人都离开后,屋内的空气终于松缓了。
“悬川哥,对不住啊。”览星推到三步之外,双手背在身后,拘谨而羞怯地说,“我太着急了,应该有更好的办法的。”
“……呃,没关系,我理解。”悬川仓促地坐直身体,也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不是自我安慰,他重复地说着:“没关系。”
第35章 入域
西塞今天玩得不尽兴,他拒绝了库南那小子替他喊车回家的提议,坚持自己驾车回住所。
“我又不是没车,为什么要坐别人的车?”他脚步虚浮,一步能绕三个圈,嘴里还嘀嘀咕咕个没完,挥舞着皮带冲空气骂道:“南区的低等货色就是没用,喝点酒就不会开车了,废物。”
他越想越气,在墙上用力踹了一脚。
就在这堵墙的另一侧,览星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等得有些不耐烦,他甚至想剪指甲了。
这个西塞,还真是能喝,天都快亮了。
览星伸了个懒腰,听着身后虚浮的脚步声,心中默数了几秒,然后,他从暗处走出,朗声道:“前面的大叔,你丢东西了。”
西塞摇晃的身形被鞭子打过似的一顿,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浑浊的双眼翻涌酒气,他不可置信地转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跟我说话?”
“是啊,”览星和善友好地点点头,“你的东西掉了。”
“什么?”西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制服口袋的位置,那是他平时放证件的地方。
他晃晃脑子,像是要把里面的水倒出来,他想起来,自己现在下班了,这套衣服也没有口袋。
他抬过头,迷迷瞪瞪地问:“喂,你捡到什么了?”
览星抬起手,像是乐队指挥家那样,对他竖起一根手指:“看这里。”
“啊?”西塞怀疑自己遇见傻子了,因为那人指的方向是头顶,然后,他又看见那只手轻轻一转。
倏忽之间,他整个生命仿佛都按下停滞键,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连呼吸也听不见,他像是短路的机器,垂下脑袋,慢吞吞地转身,往自己车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
等操控权重新回到身躯时,西塞第一感觉是自己的手脚无比酸痛着,脑袋沉闷堵塞,除了确定自己皮肉和骨头还存在,他一时无法辨别自己到底在哪里。
“他醒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西塞想顺着声源看看到底是哪个杂种胆敢搞他,可他浑身肌肉都被抽干了力气,眼皮都无法调动。
西塞的手脚被绑在身后,他气喘吁吁地实在无法挪动自己引以为傲的身子。
“悬川哥,你可以试着把他的声音解开。”另一个声音轻快地响起,西塞想起来,这是停车场的那个神经病。
“好。”不认识的温润声音谨慎地说着。
西塞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但是知道对话里的对象一定是他,他现在半个脑子都是麻的,只能被动接受安排。
挣扎都来不及,一个细而尖的冰凉物体就猝然刺入脑内,西塞爆发一阵没由来的颤抖,他剧烈呼吸着,仿佛这是最后一口生命了。
几秒,或者过了几分钟,西塞正从那种恐惧之中逃离时,听见那个声音又说:“好了。”
“哇,真厉害,一学就会。”这是西塞认识的声音。
览星收获完悬川一个无奈的笑,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来“上课”的。
“别叫啊,”览星友情提示后座的男人,“我可是声控的,受惊吓会乱杀人。”
“……你是什么人?”等听到声音后,西塞才确定,自己能发出声音了。
“换个问题吧,太老套了,咱们跳过那些步骤,你可以直接把东西交给我。”
西塞壮硕的身子像是个鼓鼓囊囊且难以合拢的口袋,被两个人模人样的混账年轻人塞进后备箱,其中一个语调欢畅,他还说:“这不算个难事吧,不就是一只眼珠子吗?”
继声音之后,西塞又能驱使自己的眼皮了,但他听见这话,再度害怕地紧紧闭上眼,生怕那笑面虎摘走他的一只眼球。
“什么味?”那个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好像他真的没闻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但西塞确定自己从他的语气里听见了幸灾乐祸。
“咳。”悬川把窗打开了一点,他掩着鼻子,出声警告了一下览星。
览星知道自己玩过火了,他坐在驾驶位,在后视镜里冲悬川眨了眨眼:“啊呀,抱歉抱歉,真是太血腥了,把你吓坏了吧,那咱们换个说法吧。”
车子猝然被停下了,西塞抖着腿听见车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几秒后,咔哒一声,后备箱门被抬了起来。
光浅浅地照进来,眼前的黑暗消弭去一些,变成了灰色。可没人说话,也没有脚步声,仿佛在这一瞬间、自始至终,这车上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西塞终于敢将眼睛裂开一条小缝,光线很浅,但是能看清正前方是公寓楼附近的垃圾站,除此之外,西塞极力转动眼珠,他慢慢睁大眼睛,确定了,没有人。
西塞剧烈挣扎起来,他用尽自己技巧和力气,想让自己多年养尊处优累积的肥肉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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