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同时观察起览星,这制片人频繁地往身侧的导演身上看,而他身侧一句话不说的男人,似乎真的有点不舒服,启明瞥了他几眼,也不禁好奇道:“咱们导演今天兴致不高啊,想必昨夜尽兴得很,但也要注意身体呐。”
“……我去趟洗手间。”悬川并不解释,留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呦,”启明觉得今天这热闹真有点意思,他惊讶道,“真让我说中了?”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刚从悬川背影上扯开视线的览星赞叹道:“还是制片人饱经风雨,身体素质强。”
说着,他夸张地竖起大拇指。
览星不想再跟他扯东扯西,他开门见山道;“会长有话不妨直说,别耽误了午饭。”
启明瞧着他,竟然配合地点点头:“爽快人,那,你们是要替他赎身买棺材呢,还是……”
他做出一副全然困惑的手势。
览星将早已准备好的合同取出,从桌子上推过去,道:“我们买下他了,顺带再问您要别的人帮忙拍点东西,这个世道生意难做,会长无所不通,想必也知道,咱们这行现在也不好混。”
“看中了哪个?”启明想不到有人跟他做买一赠一的生意。
“鸠和,那孩子不错。”览星如品尝美食般评价着。
“那你们可别给我又玩死咯。”启明挑挑眉,戴着宝石的手捡起合同,兴趣寥寥地翻了几页,突然说:“你们海军也要掺和?”
“……您真是博闻多识。”览星眯了眯眼,旋即,抚掌感慨道:“真叫我们自愧弗如。”
“我还以为你不会立马承认身份。”启明转折手上的扳指:“联邦海军嘛,一贯高傲得很。”
“会长这么厉害,我就算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览星说着,身体却好奇地前倾,道:“不知道是哪里漏了破绽,叫您发现了?”
“情非得已啊,我这好几十口人要养,不能正让使风扫地,用月点灯吧。”
“您还真是生意人。”
启明谦虚地摇摇头,嘴里嚷嚷着哪里哪里。
“那就这么说定了,”览星让服务员上菜,又随口问道:“会长,我还有一事想问。”
“什么?”
“哪个会发光的孩子,他,”览星做出苦恼的表情,启明盯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微微抬起一根手指,又听览星接着说,“他叫什么名字?”
启明把手放回桌下,抬眼重新看向览星,过了一会,他才字句清晰地说:“没名字。”
*
悬川直到餐全部上桌后才出现。
但他只吃了几口就离开了,览星要跟上去的时候,把合同当研究资料一直翻看的启明突然抬起头,他叫住览星:“等等,你们这部片报酬是不是太低了?”
览星按捺住不虞:“已经很高了,配合一下联邦工作,会长先生,这不是你们的义务吗?”
启明故作害怕地举起手,往他们的身后点了点:“你们这么霸道,想来就想想走就走,这么便宜,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
览星一动不动,只是看丑角一样看着他。
“奸杀,还是什么?”他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不是很懂,还是你们自己跟警察解释吧。”
览星还以为他能说什么,但他也没走,心中清楚,估计是谈崩了,而他连接悬川的精神体没有回馈任何异常动静,他担忧的同时也稍稍放心。
他配合地缓缓坐回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会长这么神通广大的,可到底该怎么证明他是死还是活呢?”览星苦恼地托着腮:“您不是说,他连名字都没有吗?”
启明脸色一僵,哈,一点亏都不肯吃,抓住一丝破绽就不依不饶起来。
真是联邦养的好狗啊。
览星也不走了,他在启明的眼皮子下,甚至开始享用美食。
尽管谈判进展不顺,但这顿饭滋味不错。
启明呼吸急促地喘了几下,他让助理点了烟,又见对面吃饭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但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肉眼可见他吃饭速度逐渐加快。
启明捏起烟斗,急急的吸了几口,才说:“没有名字,便能随便杀人,这个道理,是联邦海军的特色?”
可惜,烟也平复不了他的燥气,对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含糊地嗯了几声,启明忍了又忍,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道疑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览星一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光脚不怕穿鞋,彻底放飞自我似的,他百忙之中抽出空,吞下食物:“嗯嗯,听见了,你继续。”他不停地往嘴里送食物,动作甚至一点儿也不粗鲁,但怎么就是让人看着不爽。
启明抽搐嘴角,他怀疑自己眼拙看错了,不然怎么对方一副“赶紧吃,再不吃被赶走就亏大了”的态度呢?
*
悬川骗了览星,他今天的确不舒服,现在比早上的状态更糟了。
昨晚的后遗症吗?
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虽然没再出现,可那股粘稠滞涩趴在他的脑袋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退。
这家伙是死了吧,虽然连尸体都没有,但他们作为在场嫌疑人,应该得负责吧。
联邦的法律……不,他现在,还是联邦的公民吗?
悬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陡然意识到,他似乎好久都没有将责任与自己勾连,而联邦,他作为被联邦抵制驱赶的直感者,他们之前,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
悬川昏昏沉沉地洗了把脸,在冷水的刺激下,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览星还在应付那个奇怪的花衬衫,他不能总是依赖览星。
悬川从洗手间回来,他看着眼前启明一人箭弩拔张的场面,心中升起担忧,可见览星气定神闲地喝着水,低声问览星:“怎么了?”
览星吃好了,他用餐巾擦拭嘴角,对悬川扬起一个吃饱喝足的笑,爽朗地说:“会长舍不得,正在挽留我们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启明友好且抱歉十足地笑了一下。
悬川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那我先去买单,你们再聊一会。”
他们一唱一和的,启明在一旁气得只想发笑。
联邦真是要完蛋了啊。
他咬着后槽牙,对览星回了个扭曲的客气笑容。
览星照单全收地对他摆摆手,学着小孩子那样与人热情告别:“多谢您的推荐,会长,我们改日见。”
说完,他俯身取回启明手中的合同,转身就走。
“站住。”启明话音刚落,览星面前就出现了两个高如巨熊的男人,他们甚至比览星还要高一个头,估计有两米多了,胸口肌肉鼓起衣服,用身体挡住路,逼得览星后退一步。
“这是做什么?”览星无奈地转身:“这么舍不得,还巧取豪夺吗?”他说着俏皮话。
启明没笑:“制片人先生,既然你们这么诚心诚意,那我也得拿出一些真心,我是个生意人,不会败坏我们西区的风气。”他盯着览星碧蓝色的眼眸:“可惜,名额有限,我只能带你们中间的一个人去看。”
启明吐了口烟,颐气指使道:“你选吧。”
“什么意思?”
“就是,你得跟你的姘头分开咯。”启明隔着烟雾:“哦对了,”他贵人多忘事,提醒着:“要去就马上去,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话。”
“……”闻言,览星却未有任何动作,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启明也不在意,点点下巴,意有所指道:“你自己选吧。”
览星顺着他的目光,回首,那两个壮汉微微错开身,让出视野,览星看见悬川正在跟一个服务生说些什么,而在悬川看不见的地方,几支明晃晃的枪头对准了他。
览星没转身,背对着启明:“商会会这是要强买强卖吗?”
“嗯哼。”启明从鼻腔发出一声回应。
“我要是……”览星侧首,斜斜看着他,“拒绝配合呢?”
启明摊开手,理所应当地嗤笑道:“那就两个都别走咯。”
*
“先生,会长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悬川刚结完账,转身就被人拦住了,那人一身服务员打扮,说:“会长还说,另一位先生已经先去了。”
悬川,但他不动声色道:“什么人,哪里见?”
“您就别管了,反正会对你们的生意有帮助。”
悬川狐疑地看向他,他回头往包厢看一眼,里面一片空荡,他稍稍犹疑,但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悬川在门廊尽头消失的那一瞬间,览星以常人难以匹及的速度转身,一眨眼功夫,启明就被他挥出的拳钉到地板上,如案板上的肉,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还是太年轻了,总会以为事情能运用一直拳头几个巴掌就能轻松解决吗,怎么可能?
启明喉头发出一声冷哼,挨了揍,他没立刻动怒,只顺势躺在地上,像是在捡面子。
“直感者的拳头跟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启明指头抹过嘴角,搁在眼底仔细看了一番,没出血,他甚至戏谑着:“轻了啊,你心疼我?”
览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山外有山啊,他被气笑了,呼出一口气,用餐巾擦起手,擦去赃物那般仔细,慢条斯理道:“我以为你今天不打算跟我们聊这件事。”
启明慢慢坐起身,还空出一只手,摇动食指,有理有据道:“好菜留着后头吃,用你们行话叫什么,压轴?”启明挑起眉,肿着脸一脸促狭地说。
“错了,是压大轴。”览星用教育孩子的口吻,耐心十足地一字一句更正道。
他表情真的十分认真,逼得启明直想笑,松垮的笑容在拉扯上嘴角伤口时,却尽数在脸上崩裂,如撕裂的破布,线头暴露,裂开得十分彻底,他的表情僵硬着,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猝然意识到,自己精神力连接的几个人都没了反应,连门口的两个壮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地不醒。
身高马大的两个汉子,此刻双眼紧闭,呼吸绵长,无方才拦截览星时的精气神,比冬眠的熊还要昏沉。
览星懒得再看他做鬼脸,擦好手,将餐巾丢下,绰有余裕地问:“怎么样,还要报警吗?”
启明非常识时务地举起手:“都听你的。”
第53章 寄生工厂
“览星,”悬川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览星是否无恙,尽管他的指关节处还有未擦净的血,他随意地甩开血珠,关切地抓住览星的胳膊,上下打量,“有受伤吗?”
“没有没有。”览星惬意地摆摆手,对悬川扬起宽慰的笑容:“会长在让着我呢。”
看着他阳光的笑容,悬川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知为什么,览星现在有点美滋滋,但他很快就注意到悬川手上的血迹,情绪翻页,慌慌问:“你受伤了?”
“没有,”悬川任由览星抓住检查,耐心轻笑道:“是别人的血。”
门外,除了吓倒在地的服务员,都是被迫跪倒在地的……启明的下属。
“我的人……”启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手指在怒气驱使下将指甲狠狠抠入掌心,皮肉的疼痛按下心头怒火:“你们对我的人做了什么?”
“催个眠,让他们多睡一会。”览星俏皮地形容道:“盯了一夜,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你们算计我?”启明惊疑道。
“哪里,不过是彼此利用。”览星用纸巾擦拭悬川的手背,中途递给启明一个谴责的眼神,十分不赞同地说:“你一个大会长,不能老是这么小气。”
启明怄得要死。
但现在,他精神力被切断,一众供他意志驱使的下属纷纷失去联系,他与失去壳的贝肉一样,只能任人垂涎。
……他以为这两个家伙,不过是在海军吃空饷的人造废物,他知道,联邦靠着海军起家,帝国的直感者怎么弄死最简单,他们可是最清楚不过的,海军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压根不可能用直感者!那他们只能是人造的那批。
启明盯着眼前你侬我侬的两个家伙,脑袋飞快分析道——联邦海军这些年,一直在抓直感者关起来做研究,但是海军这群贪生怕死的废物,一个比一个怕死,纯吸收直感者的精神力也就罢了,竟然还给他们盖了个洞穴!在里面用温水煮青蛙,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真是可笑至极。
他们以为这样,直感者就不会怨恨他们了?
他们在美好的洞穴里,接受洗脑和教育,这样,他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不过是别人构造的假象。
后来听说洞穴坍塌了,启明得知的第一反应是发出一声爆笑,一群白痴……真是一群白痴啊。
而这两个人……启明承认,自己确实走眼了,他以为他们的精神力顶多比普通人强那么几个小数点,联邦海军这些人虽然龟缩于海洋,但是他依旧能探听一些消息,毕竟这个世道下,谁不想多赚点钱?跟钱比起来,联邦算什么狗屁。
启明想,果然啊,是联邦海军果然还是进行那个实验了吧。
否则,怎么会有人有如此强盛的精神力?简直比他还要强!
识破他的精神控制,还能切断他的连接……哈,一群骗子!
*
“好了会长,”览星拖了个凳子坐在启明面前,“戏都唱完了,你也该说说你们做的那些好事,不能让我们白忙活吧。”
“还有你们不知道的?”启明仰起头,对览星露出一个冷笑:“联邦的好狗,咬人真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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