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被刀刃刺伤一般猛然收回手,长而久的凝视着自己作出的怪异举动,把手垂下来,隔着一些距离,用眼睛小心而疏远地望着他。
“不要生气啊悬川,这种恶心的回忆,忘记也没什么。”
他痛苦地看着悬川,几秒后,又收回目光。
没什么的。
真的……不重要。
*
三日后,温地压着午饭时间匆匆赶到了他们的住处。
他是一路追着他们来的,日夜兼程,每次都晚一步,在海上安排好那两个倒霉军官,紧接着就得知他们启程前往东区,等他到了东区,又说目标是在西区!天,他简直像是望山跑死的马,急得嘴角起泡。
但他也不光带来了泡,最重要的东西也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关于理查和白烟的后续。
“情况有些复杂,一时之间我也没有什么头绪,这可不能怪办事不周啊,是实在没有办法。域内一向都是理查负责,现在他进去了,我们也只能靠外界动静进行判断。”温地一口饮下览星倒给他的水,示意再来一杯,又说:“而且,联邦将精神里的检查力度增高了,出入变得更麻烦了。”
“你慢点喝。”览星擦去桌子上的水渍,温声提醒。
“唔。”温地像是脱水的鱼,压根听不见水以外的话,咕嘟咕嘟又喝了三杯,把早饭的位置都占去了,他这次打了个嗝,借着问:“你怎么说要我帮你拍戏啊?我都没听明白。”
他们这群人有自己的隐蔽通信系统,绕过联邦,不会被轻易检测。
唯一缺陷是信息内容少,用词得省之又省,根据理查的八卦,这是帝国贵族们用来秘密私会的手段。
览星递给他一盒饼干,解释道:“是海军安排的戏,不是拍,是演。”
温地含着饼干,肠胃转动了,脑袋却没转过来,疑惑道:“那你们……”
“为防止海军盯梢,我们在来的路上把身份换了,路上打听到东区的影视公司要来西区发展。”他后面的话没说,反正都是一些不太正人君子的手段:“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南区继续玩水。”就当做给他们多放几天带薪的假。
这是是览星一个人办的,他没让悬川知道。
“这么巧?”温地面露不解:“你们正好要往西去卧底,还正好拿着演员的角色,在南区港口就遇见一家同样前往西区发展的影视公司。”他摇摇头:“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是怪巧的。”破天荒地,览星竟然比温地海毫无警戒地说:“方便我很多事。”
温地罕见地神色正经:“这个公司叫什么?”
“乌谈。”
“有些耳熟……”
览星不管他耳不耳熟,只是问:“温地,你对西区了解有多少?”
温地只好暂时搁置,顺着览星的话茬回答:“不怎么熟,但西区的人应该有我认识的吧,白烟之前不是说当年有一部分成年人送去了西区。”一想到过去,温地就唏嘘不已,想当年,洞穴那么大一个组织,他在里面,是个不掺水分的后辈,整天干跑腿送信做诱饵这种事情,但是,帮派的兄弟姐们都十分热情,他们一起冲锋陷阵出谋划策……
览星眼看他脸上露出要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抽烟喝酒一样不漏的缅怀表情,赶紧打断他:“吃饱了就去工作。”
十足心狠的模样。
“没用了就要赶我走?”温地故作受伤地缩起脖子,在收获览星一个疲惫而无奈的笑容后,温地终于明白今天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了,他挤眉弄眼地打断览星,凑到览星旁边,小声道:“你跟他没事吧。”
他是谁……不言而喻。
览星身体一僵,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他伸手摸了摸鼻尖,眨眨眼,反问道:“能有什么事儿呀?”
温地也说不上来,他摸摸后脑勺,憨生道:“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他说着,左顾右看道:“他不在家吗?”
正说着,大门被从外打开了。
悬川从屋外进来时,无意地打断他们的对话:“览星,人来了。”
览星应声,朗声道:“好,这就来。”
温地托腮看着他们,终于咂摸到了不对劲。
怎么看起来,怎么这般生分呢?
对了,他今天好像没有听见——悬川哥哥。
这可是览星的年度高频词呢。
第56章 作死预备时
自那日醒来,如果要说有什么异常,悬川细细地捋过记忆,大概是,览星变得异常之忙,之所以是异常,放在以前,览星对这些事情总是热情不高的样子,倒不是说脸上不开心,而是表现出总想跟自己玩,像是在工作途中,更愿意玩接飞碟游戏而不愿意工作的大型犬。
当初去中心城的时候,悬川明显感觉到,比起完成什么任务、使命,他更像是被迫前来工作,尽管任务满分,但态度始终歪歪扭扭,半拖半拽落在实际行动之后。
与军校的他们完全不同。
但现在,一天下来,他们都很难说完超过三句话。
更别提跟自己玩了。
……悬川忍不住反思,自己这是怎么了?
虽然他们打着联邦海军的旗号,然则早已脱离任务轨迹,不日,与温地分开的洛汀会把那两位倒霉海军带进西区,以此填补他们为隐蔽而多出的空位,所以他们是个实实在在的“灯下黑”。
那晚睡得不错,他没有前一日在餐厅时那般不舒畅了,了解到西区寄生工厂的存在,他与览星商量后,他们决定分头行动。
悬川去打探奥维德——关于纠察队队长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区,又在工厂取了些什么东西。
览星则继续追查小真菌蚋——他所在的地下“人才市场”,探查地刺是否还暗藏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如此过了三日,今日一早,钱德勒来消息,说他简直无法继续动笔,无论如何都要跟“制片人”好好聊聊。
览星吃着早饭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还有这样的烂摊子,他这几日虽然一直在找“演员”,但终归不是真的要拍什么情色片,这编剧竟然这样认真。
悬川知道后,便说要留下来:“奥维德要明日才回去,我今天陪你见他。”
览星转了转眼珠,喝了口水:“哦,好啊。”
然后,他没在说什么。
所以直到温地到来,才会觉得,他们如此,生分。
*
人到了,正在独栋公寓后面的花园里,览星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突然折回来,拖起温地和温地没吃完的饼干:“你也一起。”
温地一头雾水地跟上,问道:“要我来做什么?”
“给你加官进职。”览星挨着他的肩膀,跟悬川隔着一个温地,把温地当做盾牌那样:“你跑了这么多天,休息半天,带你认识一下西区大编剧。”
比起给自己休息,温地更觉得他在拿自己做什么由头。
温地后知后觉道:“不是,你们真的要拍戏啊?”
“嗯哼。”览星含糊道。
“好吧。”温地倒要看看他到底在计划什么鬼主意。
*
钱难挣,大制片人看起来是个纯捞货,钱德勒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故事要求,感觉眼睛已经被荼毒得病入膏肓,医生都无法救治了。
幸好,这几日自己的一位老友来到西区,他找到良方一般,与对方大倒苦水,却不想,他这个向来信奉顺天应时的老伙计,竟然说:“既然不满,那就去争取一二,但也不要太过明显,先试探一番,可能对方并非愚顽之物。”
于是他来了。
“这是咱们的选角导演。”览星信口开河,面无改色地介绍着温地。
温地先是一愣,反应极快地伸出手:“啊,您好。”
钱德勒眉头紧抽,他可没看错,对方手里还有饼干碎屑!
温地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他赶紧拍拍手:“带了点小零食,别见怪。”
览星正冲钱德勒身后一处招招手,一边说:“我说您跟我们有缘,你只要一见到这演员,我保证,灵感便能源源不断地涌现。”
鸠和睡眼朦胧地被喊起来,他这几日被览星盘问了个底朝天,连小时候在哪条街偷过东西都被详实记录,逃不过躲不过,只能缩脖子装孙子。
他算是服了这个老板。
他有召必应地走过来,站在览星的手边,像是个摆件。
“看看,是不是十分合适?”览星介绍摆件一样对钱德勒炫耀道。
“这……”钱德勒面露为难。
鸠和正在啃从街角买来的长面包,嘴巴没有空隙,只能对钱德勒眨了眨眼,但显然不沟通,他不太情愿地空出手,只用嘴叼着面包,然后,伸出油腻腻的手,一把握住钱德勒干枯的手,用力地晃了几下。
钱德勒:……
*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钱德勒面红耳赤地站在绿草地中,比任何迎春花要鲜艳。
“二位……别吵了。”温地地挤入中间:“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慢慢说?”览星对表演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制片人已然十分得心应手了,他蛮横地甩手,说:“不行,一天都慢不了。”
温地刚刚水喝多了,钱德勒不跟他握手,他便去上了个厕所,一回来,就见如此画面。
览星跟那个老头吵起来了,他还根本劝不住架。
这莫名其妙在嘁嘁喳喳什么呢?
温地抽身离开,他决定先是问离他最近、一心啃面包的鸠和,这孩子比他还懵,瞪着双大眼睛毫无反应,面包不仅塞了他的嘴,也塞了耳朵,温地只好转而问悬川——不知道为什么,温地面对这家伙,总觉得心里有些疙瘩。
他名字也不喊,直接问:“他们在做什么?”
悬川到也不在意,平和地总结道:“他们在探讨关于戏剧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一听这话,温地觉得自己的嘴角忍不住抽搐,比起这家伙如此认真的回答,温地更奇怪,悬川为什么对览星在吵架这件事看得津津有味,就像是看见在家猫跑出去跟空气打架那样自豪……温地摇摇头,把脑袋里堪称都市怪谈的联想甩走,重新意外地看向他们四人:一个从来没看过完整剧作的制片人,一个军校生毕业现任军校格斗导师的导演,一个吃不饱饭委身前来写三流剧本的老编剧,还有一个致力于啃面包的……鸭?
温地无力地收回漫天的心绪,吐槽无力地问:“那都讨论出什么来了?”
“唔,”悬川略微沉吟:“演员说自己才是戏剧艺术的核心,编剧方……”他照葫芦画瓢道:“编剧认为没有剧本,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我天,艺术!”
温地瞪大眼睛,他仰首看天,艺术!他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演个戏,怎么如此入戏,演到讨论艺术的高度了?
他们不会觉得羞愧吗?
“剧本当然是最重要的!没有情节的戏剧有时候意义?”钱德勒斥责道:“从演员出发的戏剧简直就是街边馊水!”
“照你这么说,那你干脆把演员剔除算了。”览星反驳回去。
“你这是胡搅蛮缠!”
“那你就是强词夺理!”
花园的草都陷入了沉默。
鸠和在一旁,终于把胳膊长的面包成功塞进了肚子里,忘记买牛奶,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将注意投到前方,发生什么了?
好像他应该加入进去的样子。
温地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一场闹剧。
温地叹了口气。
“哥,”鸠和这家伙却不知怎么眼拙,竟然从温地死鱼脸的表情里找出类似友善的关键词,他走到温地身边,请教道:“咱今天还拍吗?”
拍什么?拍青年不尊老,长者不爱幼?
算了吧。也只有自己旁边的这位联邦军官能看得起劲了。
他还是好好想想,自一见面,他为什么就觉得览星不对劲。
演戏、乌谈、联邦……
就在温地突然细细地想着那个“乌谈”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一队身高马壮的男子破开了花园的篱笆。
速度之快,将所有人都镇在了原地。
地面散落的藤蔓叶片被一双拖鞋踩在脚底,启明今天依旧穿着花衬衫,他信步而入,吸了口手中的烟斗,见到花园里剑拔弩张的画面,故意发出一声惊呼:“呦,演上了。”
览星看着身后破损的篱笆,将钱德勒带来的剧本塞回他的手里。被人拆了家,览星并无恼意,他反而走到院子的小桌前,替启明拉开座位,毫无芥蒂道:“您还没答应跟我们签合同,我们懂规矩,不会做违规的事情。”
启明落座,大抵是觉得屁股下的木凳太硬,他嫌弃地啧了一声,翘起二郎腿,说:“那就奇怪了,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把人弄到手了?”他甚至不愿意抬起手,用烟斗点一点被他吓得躲到角落里的鸠和。
“什么叫弄到手,这话我不爱用,我跟鸠和相逢纯靠缘分,说话投机,”览星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今天邀请他来是帮忙的物色其他角色。”
“你要什么样的?”
“第一,肯定要听话。”览星敲敲桌子,“第二嘛,似男似女最好了。”
“这要求不稀奇,”启明磕了磕烟,道,“但也不简单。”
他招招手,示意身高两米壮汉下属把他的东西递过来。
一叠厚厚的资料,他点点下巴,让下属交给览星,笑着说:“大制片人看看,我们这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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