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盛京皇宫。
年幼的沈亦轩牵着母亲的手,步履踉跄地跟着母亲匆匆转过回廊,路过小榭。不经意间回首一瞥,才发觉尚书房小得只剩下了豆大一点。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沈亦轩抬首问询,露出了两颗新换的虎牙。
“轩儿可还记得你姨母——快些,要来不及了。今日七皇子顽皮,大闹尚书房,夫子才准了你们一个时辰假。再不快些,要赶不上见你姨母了。”若是平日,沈夫人定会万般照顾爱子步伐,可如今倒像是真真急了,连拖带拽,紧赶慢赶,才终于领着沈亦轩宫阙深处,一处冷落的宫殿。
院门口洒扫的宫女懒懒散散,撑着扫帚昏昏欲睡。见了来人,也不机警一些,只大老远的冲着殿内喊:“娘娘,有人求见。”
三进的宫门层层打开,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到了近前,才发觉女子长长的裙摆后,藏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素衣女子拉着沈夫人双手,含泪唤了一声:“姐姐——”
是了,这素衣女子便是曾经的尚书府养女,沈夫人名义上的妹妹。
五年前帝王选妃,世家之内凡适龄女子皆要参选。尚书府内,虽兄弟众多,但姐妹只得两个:便是沈夫人与那养女。
深宫大内,千种规矩,万般束缚。更甚者青丝白发,也见不得帝王一面。
沈夫人自然不愿。到母亲房中磨了两三日,求母亲另想解决之策。但那养女是夫君昔日好友独女,为了救那年赶考落水的夫君,才丧了性命。只留得尚在襁褓的一名女婴,亦不知母亲何人。
这么多年,尚书府将她充作亲生闺女一般养大,手心手背都是肉,倒叫为母者万分为难。
这厢尚书夫人尚未开口,一日后,那养女倒是自己来见了她,开口便言愿替尚书府参加选秀一事。
虽是觉得委屈了那孩子,但终归是隔着一层血脉。尚书夫人并未犹豫,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如此这般,那养女便被送入宫中,成了如今的柔妃娘娘。
只是帝王薄情,宠了柔妃两年,便只见得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倒徒留得母子二人,日日深宫枯坐,望着帝王一丝垂怜。
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宫殿,到底是冷落了。
是了,沈亦轩记起了,那便是自己与秦晟的初见。
彼时,他还是个冷宫皇子。
因着母亲的那层关系,自己才在做太子伴读之余,对他尽力照拂。
许是一时愧疚不能长久,许是相府基业重于私情,后来母亲倒像是忘了自己的那个妹妹;唯独沈亦轩,还时时记挂着自己的那个表弟。
寒来暑往,岁月轮转。
谁知道太子成了刀下亡魂,昔日落魄的五皇子,倒成了帝王。
——天意弄人。
第14章
沈亦轩醒来时,身下马车颠簸不已。摇得人本就混乱的神志,更加混沌不堪。
直到那人出现,沈亦轩愣了一瞬,才惊呼出声:“安王——”
是了,面前玄衣墨发,眉间阴鸷之人,正是本应丧身刀下的安王。
与此同时,盛京别院。
正值炎夏,烈阳高照。高温炙烤得一切昏昏欲睡,额上的汗滴滑落,模糊了视线;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就算如此,别院内的布局依然未被打乱丝毫。
三步一仆,五步一侍,沈亦轩被接走后,这别院倒并未因少了一个主子,而裁减一个仆从。
别院正厅,沈夫人面色复杂,峨眉深蹙。纤细的十指紧握成拳,指甲直直嵌进了肉里。
忽的一阵疾风,空旷的厅内兀的多了一人。
那人拱手禀报:“夫人,主子与令公子,已在出京的路上了。”许是看沈夫人久未回应,那人抬首,露出了兜帽下的面容——俨然便是方才在客栈之内,立侍在安王左右之人。
良久,沈夫人才从万般思绪中剥离出一分理智,淡淡回答:“知道了。但愿你主子,不会食言。”
——前狼后虎,沈夫人不愿意将爱子交给秦晟,但又何曾全心信任过秦煜呢?
——只是别无选择罢了。
但愿秦煜,念在昔日东宫相伴之谊,善待轩儿。
大内皇宫,御书房。
新帝秦晟垂手负立,书案旁,一幅新画墨迹未干:画中人眉目清秀,笑容浅浅,却因那晕红的眼尾与半开的衣襟显示出别样的风采,勾得人无端心痒。
一阵风起,吹得画角翻飞。
年轻帝王转身压住画角,修长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起了画中人的晕红的眼尾:“如何?”
却见屏风那端,垂首静立着一个人影。听得帝王问询,那人影上前一步,跪下一礼:“回皇上,沈公子与那逆贼秦煜,已到西城门口。”
年轻帝王轻笑一声,一双凤眼中暗流涌动:“谁教得你们唤他公子?”
跪立之人有些拿捏不准帝王心思:“这……”
年轻帝王低低笑了起来,修长的食指不禁移到画中人半开的衣襟处:“他如今是朕的人了,你们得唤他——娘娘。”修长的手指继续下移,按在画中人胸前一点。只是有半开的衣襟遮掩,看得不甚清晰,反而更多了几分欲拒还休的意味:“朕记得城东的那家酒肆,甚是有意思……将人往那处引。”
跪立之人的面色一变,终还是一如常态地领命:“是。”
一声衣袂翻飞,惹得案旁的烛火跳了两跳。
秦晟抚摸着画中人嫣红的嘴唇,用力得指甲几乎陷进了画里:“子轩哥哥,我放你出宫,你便这么迫不及待地跟他走吗……”
年轻帝王如魔怔一般低低笑了,手指从画中人嫣红的唇上移开,反而在丞相公子清秀的面颊上暧昧地游走:“看来我昨晚……不够努力?”
第15章
却说这厢,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轿缓缓驶来。未到城门,便被当值士兵远远拦下:“轿中何人?”
赶车的马夫忙跳下车,拱手向那士兵解释:“回军爷,那车上的乃是我家二公子。得了老爷吩咐,正要去城外的铺子视察一番。”这马夫一面说,一面把过那士兵的袖子,不着痕迹地将银两递了过去,“官爷可否行个方便?”
那士兵得了好处,面色稍缓,却还是问道:“天色将晚,今儿个天气又阴沉得很,怕是不久得有一场大雨——这样的天气出城视察铺子?”那士兵见马夫目光闪躲,面色慌乱,语气陡地严厉起来:“怕不是另有图谋吧——且让我看看这轿中,是何等人物!”
那士兵说要便快步上前,猛地一掀轿帘——
那马夫想要阻止,却是晚了一步。
却见那帘内,背对着二人有一锦衣男子,正埋首在身下之人颈间,行那云雨之欢。
那锦衣男子宽大的衣袍将身下女子遮了大半,只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与一袭红艳如火的猎装。
虽未见真容,但凭那细若凝脂的肌肤,士兵莫名觉得,那定是个绝世的美人。
士兵与马夫的一番惊扰,车上共赴极乐的二人却恍然未觉。那男子垂首在美人耳边承诺:“秋娘,此番委屈你了。待我休了那个妒妇,定用八抬大轿将你迎回府上……你且在城外庄子,乖乖等我,嗯?”
拿女子许是被弄得狠了,只在男子身下发出低低的呜咽,更惹人爱怜。
帘外马夫与那士兵顿觉尴尬不已,忙将帘子放下。
那士兵面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忙将马夫带到一旁,悄悄提点:“不瞒你说,这上头刚下了命令,今日城内众人,一概不许出城。这……我也毫无办法呀……”
那马夫一听,银两也给了,府中私事也叫人撞破了,那士兵却如此推脱,顿时有些按捺不住:“军爷的意思是,您也毫无办法咯?”
那士兵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急忙安抚:“办法倒是有,你且快马加鞭,往那城东去。城东那处城门偏远,上头的文书送达尚且有一段时辰。现在快马赶过去,或许能在文书下达前赶出城门。”
那马夫心中有气,却有不敢贸然得罪守城士兵,值得按捺着脾气僵硬回道:“如此,便多谢军爷指点了。”
语毕,便赶着马车朝西而去。
那士兵望着远去的灰色马车,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转身嗤笑一声,便忙赶着向上峰复命去了。
却说那马车内,灰色小轿哒哒驶远,很快便看不清那士兵身形。
心神一松,秦煜略略放开了对沈亦轩的牵掣,便叫准备多时的丞相公子得了时机,一个挺身摆脱了秦煜的牵掣,靠在轿边,微红着眼尾向秦煜斥道:“安王请自重!”
美人衣衫不整,面颊眼尾,因着方才被自己捂住口鼻而显出一两丝不正常的潮红,当真是诱人得紧。
也难怪自己那五弟会如此把持不住,在这样白皙如玉的身子上留下诸多痕迹。远远望去,倒像是雪地里开遍了红梅,透出一种别样的妖异与诱惑,更引得人去攀折蹂躏。
秦煜的眸光深了深。想到此行目的,却强自按捺住,只用言语引着那惹人爱怜的小公子上钩:“方才情况紧急,多有冒犯,子轩勿怪。”说着“勿怪”,双目却紧紧盯着轿边诱人的小公子,目光不自觉的透露出一丝侵略的意味。秦煜交叠起双腿,遮掩住勃发的下身,以退为进:“子轩定是有诸多疑问,不如这样,三个问题,你问我答。”
倒是有些未料到秦煜会如此,沈亦轩略略镇定了些许,整理好了衣物,才从最要紧的事问起:“那日丧身刀下的,是安王替身?”
没想到面前的小公子在如此慌乱的境况下这么快想通了关键,秦煜赞许点头:“然也。”
沈亦轩得了答案,怔愣片刻,才斟酌着问下一个问题:“安王与臣母,又有何干系?”
秦煜轻笑,“此事说来话长,”看着面前人紧张不已的神情,拇指与食指不自觉摩挲起了衣摆,倒像是在抚弄面前人如玉的肌肤一般,“不过子轩想听,我亦可长话短说。我与沈夫人,不过是沈夫人几次三番求我,托我将她爱子,带离苦海。”
沈亦轩猛地抬头,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母亲……知道?”
这句话没头没尾,秦煜却偏生懂了面前小公子的意思。秦煜笑得别有深意:“自然。”
嫣红的唇瓣被咬出了惨白一片,面前小公子这般凄惶的神色更如骤雨中飘摇的花朵,让人禁不住想将他拥入怀中,狠狠爱怜。
秦煜觉得下身,有些硬得发痛。
“子轩如今识得我那五弟的禽兽面目了?放心,既是沈夫人所托,本王定会安全将你送离。天高地远,叫那禽兽再寻不到,你说可好?”话至后半,秦煜早有些按捺不住,倾身暧昧地轻抚小公子的面颊,却惹得小公子慌乱一躲,暗含警告地唤了一声:“安王!”
秦煜眸色一暗,眼底深处隐约有怒色闪过,却强自压抑下来,指尖一转,抚去小公子颊边一处黑渍,遂将修长的食指摊在沈亦轩面前,“有些脏了。”
沈亦轩将信将疑:“多谢安王。”
马车兀的一个刹车,随即传来马夫的声音:“公子,东城门到了。”
秦煜低低地应了声好,遂不顾沈亦轩抵触,携了小公子右手,走下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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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秦晟:知道我与你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秦煜:???
秦晟:你忍到阳痿,我吃到肾虚(笑)
秦煜:!!!!!
第16章
城东巷口,红绸飘摇。
五层阁楼拔地而起,房椽上翘,上缀一串精致铜铃,尾接粉色流苏,微风拂过,阵阵铃音清脆,却莫名勾得人心如猫抓——楚楼,盛京最大的风月场所。
说是风月场所,楼内却无一丝脂粉之气。长长的回廊旁侧随处可见各色雅间,且这间间雅间似乎各有主题,赤橙黄绿,不一而足。
雅间内酒过三巡,酒量再好的美人也面带酡红,深色迷离。眼神直勾勾地盯过来,看得对面公子情难自已,忍不住上前一亲芳泽。美人嘤咛一声,遂在情郎面前软了身子。
雅间内天雷勾地火,但在回廊上的客人却未闻半丝声响。
回廊尽头,乃是一架旋梯。走在梯上,楼内布置一览无余——只除了那顶楼。
红纱飘摇,层层叠叠巧妙地挡住了来者视线。隐约窥见顶楼分两部:一部露天,四周仅以暧昧的红纱遮挡,红烛摇曳,端的是叫人无限遐想;另一部烛火稀少,只隐隐窥见一角极大的厢房,隐没在黑暗中,房中摆设,皆不可见。
来者心中讶异,顶楼独特的布置让这京中有名的浪荡公子心下痒痒,问那小厮:“这顶楼,是何去处?”
那小厮倒是见惯这般浪荡公子,只暧昧一笑,故作神秘的答道:“那五顶楼,乃是公子们与小宠玩乐的好去处。其中花样,不一而足……保管叫您那小宠,欲仙欲死,啜泣讨饶。”瞥见那浪荡公子跃跃欲试的深色,那小厮却故意吊起了胃口:“只是今日不巧,整个顶楼,都叫那大人物给包了去。公子若喜欢,下次小的保管给您留一间。”
那公子听得上半段,正心驰神往,跃跃欲试,忽闻那场子已叫人包了去,顿觉不满:“那人出了多少银两,本公子双倍将它包下。今儿个贵楼五顶楼,本公子是非造访不可了。”
那小厮一听,知道自己这次倒是思虑不周了,忙示意那公子噤声:“公子且小声些,得罪了那大人物,小的担待不起。”
那公子因着家中一些势力,也是在这般场所上张狂惯了的,闻言,不仅不退,反倒上前一步,直向上嚷嚷:“且让本公子看看是何方‘大人物’!”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一袭玄衣,眉若刀削。冷光一闪,一柄长剑,边已架在那公子颈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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