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拥有的越多,渴望的就越多。
沉眠的神灵卧在冷玉床上,它紧盯着他白皙的脖颈。他飘着的时候,狼温驯地卧在他的脚下,视线贪婪地沿着光洁的脚踝,往上。
火舌舔舐着狼的心脏,要将它烧尽。
贪婪日渐膨胀,它的力量也开始解封,幽荧面前它还是那头无魂的幼狼。而幽荧不在时,狼有时会化出本体,于水潭前欣赏自己日渐锋利的牙齿与强壮的身躯。
它,或者说他,开始嫉妒。幽荧小巧的耳垂上坠着枚耳坠,是枚水滴状的骨珠。上神一旦陷入思索,便会下意识地摩挲它。狼卧在他胸口的时候,经常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伸爪子去捉那枚骨珠,或者试图去咬。
幽荧尽管动作轻柔,却阻止了它。
它跟在幽荧身边的时候,他就戴着那枚耳饰。到底是谁,能被他如此喜爱?
妒忌的火焰几乎要将狼烧死。而那一日,狼终于孤注一掷地向幽荧求了偶。
幽荧说,它已经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狼被大头打了一棒——他不要自己了,为什么?为什么!它像只弃犬,蜷缩着小小的身躯,偏执疯狂的念头在心头狂长。
三日后,是血月。
血月将近,幽荧的神力会渐渐衰弱。血月之夜,他会陷入沉睡。此时他无知无觉,也无比脆弱。为避免不轨之徒,神灵会封闭望舒宫,独自在神座长眠,度过血月之夜。
但他信任狼,绝不会限制它。
每次的血月,狼都静静卧在他的膝盖上,陪着他度过沉眠,这次应当也是一样。
而妖异的血色映入了狼的碧绿眼瞳,加剧了它的疯狂。神座上的幽荧安静地闭着眼,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地袒露在狼面前。
注视着他的脸,狼化成了人身,赤裸而精壮的躯体裸露在外。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幽荧的手腕。
神灵无知无觉。
狼第一次仔细打量着他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明晰,指尖血色单薄。就是这双灵巧的手,将它雕了出来。
欲火灼心。
他像是被蛊惑了般,引着那双好看的手,到自己的躯体。狼握着神灵的手,用他的指尖磨蹭过自己。
神灵洁白干净的手有些凉,渎神的背德感和罪恶感冲上大脑,却令狼更加兴奋。
疯狂的念头在狼的脑海盘旋——他要得到他,哪怕只有一夜。
失去感知的幽荧像是只任人宰割的布偶,任他摆布。狼伸出手,让他双手撑着神座,背对着他,翘着腰。那是雌狼的姿势。
他的血液潺潺往下奔去,狼起初只是试探。即便做出如此亵渎之事,狼也仍然心存畏惧,他只敢抚摸神明的细腿。
可是冷玉砖很滑,长期飘着的幽荧并没有扶稳,栽在狼怀中。
狼彻底失去了理智。幽荧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冷香,无数个日月,狼嗅着这味道陷入情热,他的理智终于熔断了。
他按着神灵的腰,将魂魄全部送进去。刚开荤的狼,精力旺盛得要命。此刻他不再是一头摇尾乞怜的幼兽,而真正变成了一头雄兽,用自己去征服他的主人。
狼将一切抛之脑后,只顾亲吻他的主人。熟睡的幽荧脸上仍然只有安恬,狼去含他的嘴唇,亲吻他的脖颈,啃咬他的胸口。他含住幽荧的耳垂,想咬断那枚坠子,却失败了,狼愤愤地在幽荧耳垂上留下齿痕。
他开始不满足于狼的姿势,狼试着将上神抱起来,让他的腿环着自己的腰。他攥住幽荧的脚腕,捞起神衣的下摆。
狼望见那一汪池水,幽荧常常拥住着他,在其中沐浴。狼将神灵抱入池水,在水中热切交缠着。
幽荧碰了水,本能地要变回太阴之鱼的形体逃脱。可神力被封,他无法完全化身成太阴之鱼。最后他也只是变了一半,化作条黑尾巴的人鱼。黑蓝的尾鳍拍打着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可狼一只手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向他下腹微微张开的鳞片伸去……
他们从岸上到水中,又从水里回到床榻上。最后狼压着幽荧,喘着气与他神魂交融。彻底连在一起的感觉是无与伦比的美妙,可随着结开始消退,狼的理智也开始回笼。
……他都做了什么?
身下的神灵双腿无力地垂着,身上是青青紫紫的咬痕和掐痕。渎神的罪恶感“嗡”一下涌上心头。
他的上神给了他生命,又再造了他的双尾……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能因为一时的贪婪,毁掉上神对他的恩德?
狼的指尖抚上那些咬痕,那些痕迹盘踞在白皙的皮肉上,清清楚楚告诉他,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他伏在幽荧的胸口,忍不住哽咽。
幽荧却吃力地睁开了眼。
那双迷蒙的墨眸映出了狼的身影,他环住狼的脊背,轻轻拍着,像安抚那只瑟缩的幼兽一样:“狼,不怕,会好的……”
在神眼里,狼或许还是那头断了尾的幼兽,需要他的安抚和照顾。
狼终于忍不住泪水,冲出望舒宫。他绝望地意识到,幽荧是不可能被弄脏的,就算他和自己交缠一千次一万次,他也是皎洁如月的神君。脏污的从来是他自己,是利用幽荧的信任与爱,强占了他的狼。
狼跪在望舒宫外,发下毒誓:“我身为第一头狼,却犯下渎神之罪,不可饶恕。今以血立誓,凡流淌与我同样血液的部族,需遵从幽荧上神之神谕,若有违者,将承血脉反噬。而我执妄深重,因开灵智,心生欲念犯下重罪,若有灵智恐会伤他,日后世世投胎为凡间走兽,永不开智。”
上古皆知天狼一族对幽荧有近乎狂热的崇拜,若言行不端就会遭受血脉反噬,却不知它的起因,是第一头狼对月君的妄念。
狼跳入轮回,再也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离去后,神色复杂的幽荧睁开了眼,他的手指搭在小腹:“爱……”
他没有阻止狼,因为他快不在了,将自身投入太阴阵眼后,就再也无人能护住狼了,幽荧本来也要将狼藏进轮回里。
但是……
幽荧从月亮中抽出三道丝线。那是未来的自己留给他的,是某种叫做魂契的东西。此时三种色彩的丝线绕在指尖,幽荧将丝线编成一股,化作一根红线,一头绑在自己小指,另一头绑在狼的爪子。
若是千万年后,他还能重聚神魂——
他愿意与狼度过一生。
而亲手在狼血脉里刻下渎神之罚的玄冰小狼不知道,即使千万年后,他的感情已经被扭曲成深重的恨意,即使神再也不记得他,神也从未怨过他。
渎神之罚没有一次真正发作过。因为是否渎神,是由神来决定的。
第226章 第三次回溯
狼落入轮回,脖颈上却始终挂着那枚泪水所化的香灰琉璃。狼不再是天生神力的仙兽,他被封去力量和灵智,只做条懵懂的野兽。
有时它是鸟,有时它是鱼……狼一世世轮回着。每一世,幽荧泪水所化的琉璃都挂在它的脖颈,用灵力保护着它。
幽荧有时候也会借助琉璃的力量,悄悄去看它。他将灵身塑造成娇小的鸟兽,往往是狼的猎物。狼吃了他的灵身,虽说不能成仙,也能一世无病无灾。可狼不知怎的,宁可饿死,也绝不碰幽荧一下。
他转世成矫健的鹰隼,幽荧便化作那只红嘴的小雀,鹰将小雀护在厚厚的羽毛下,藏在自己的窝中,甚至逮蛇喂它。
他转世成见血封喉的箭毒木,幽荧便化作一株月白的小昙花,高大的树木笨拙地伸出枝条,用有毒的枝条护着他的小昙花。
还有几次,狼依然是狼。
后来,琉璃的力量渐渐消散,它开始开裂,不复曾经的光彩。幽荧进了太阴阵眼,所剩的一缕残魂再难到达狼的身边。
有一次,幽荧想像从前那般化作狼陪他。往常在望舒宫,幽荧常常化作一头成年灰狼,叼起白团子似的小狼崽子的后颈皮,两头狼在草地上打滚、舔毛。可琉璃越来越黯淡,他最终化作的灰狼生而后肢无力,无法独自行走。
可白狼却不愿放弃它,它将灰狼背在脊背,背着它行过万水千山。捕来的猎物,宁可自己一口不吃,也要留给灰狼。
后来,有人传言在林中发现了狼与狈,猎人手持火把,进山搜寻,将白狼团团围住。
白狼的尾巴被猎犬咬断,背上的灰狼也掉了下去。可它却并没有独自逃跑,而是死死守在灰狼面前。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白狼的四爪也牢牢抓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墨绿的眼中充斥凶光,好像要马上扑过去。
琉璃的力量日渐减退,幽荧最后的几次化身先天不足,皆早早地死去了。狼不吃不喝,哀鸣数日,守着他的化身死去了。
再后来,神再也陪不了它了。
无数世,狼一直是孤独的,它再也没有过任何配偶。因为它知道,自己早就有了爱人。
尽管他已经不在了,幽荧在太阴阵眼中永远地闭上了眼,连残魂都不复。
他知道狼爱惜族人,又无法更改天狼灭亡的事实,于是与天狼立约,每一辈的天狼都可以呼唤他的神魂前来,实现其所想。
镜面外的南离,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化出神魂里的月魄碎片,晶莹的月钩在他的手里慢慢变了模样,是一枚海蓝的香灰琉璃。
望舒宫的钥匙,他早就有了。
他总是为自己没有家而悲泣,却不知早在五千年前,幽荧已经给了他一个家。只不过他后来不要它了。
南离的泪水打在镜面:“这次,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么?”
镜子不言不语,镜中时间继续推移。
呼喊连天——
妖魔厉鬼攻上了九重天,群骸乱舞,如乌黑的浪潮。天界仙神或是拔出刀兵迎敌,或是四散而逃。无数道神光冲天而起,却又陨落。
天穹下起粘稠的血雨,像是火焰,灼烧着仙人的皮肉骨骼滋滋作响。南离眼前一黑,鼻尖嗅到了血的腥气。
他睁开眼,瞳孔一缩。
一点雪亮的剑光神芒以无畏无惧之势直冲而去,剑气将一众恶鬼斩杀殆尽。可那剑修的灰衣却已经染成血衣,他的身躯轰然倒地,神魂化作一道流光不见踪影。
……剑谷上仙?
他这是回到了五神之乱的时候?
南离匆忙从血染的云阶上爬起,眼前倒着一个小仙,小仙的脖颈被厉鬼抓破,咕噜咕噜冒着血沫子,他紧紧攥住南离的手,用最后的气力解开腰间锦囊:“幽荧……上神……鸿鹄君……”
南离打开一看,锦囊中正是一块檀木神位,木牌上刻着月君长夜。他瞬间理解小仙的意思:去月亮上,将阵眼里幽荧的残魂接引回神牌,然后交给鸿鹄君。
他将神牌揣进心口,化作巨狼开始狂奔。
沿途刀光剑影,南离浑然不顾。有厉鬼拦路,巨狼一口火焰喷出,将其烧成灰烬。月亮上此时空空荡荡,昔日繁华的屋舍楼阁,月君的讲经阁皆在群骸厉鬼的侵蚀下倒塌。
天禄和辟邪化作原身,两头小麒麟正努力地搬运着灰烬中的书籍。南离的声音变了调:“……上神呢?幽荧上神在哪?”
天禄声音惊诧:“你是狼,你怎么回来了?”辟邪的声音带着哭腔:“狼,你救救上神,你救救他——”
在此之前,两头小麒麟也刻了神牌,试图接引幽荧的魂魄,可是渺无音讯。
在太阴阵眼被磨灭的感觉太痛苦了,他的记忆与情感皆在磨盘里磨尽。人们呼唤月君,呼唤妖神,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幽荧所剩无几的残魂附在神位上。
他太痛苦了。
幽荧是月亮的孩子,本不应有诸多林林总总的责任。他是始神,不需要神职,神格浑然天成,与月同生,人间和天界的繁荣喜乐与他无关,只要月亮还在,他就不会死去。
可他还是决心为与己无关之人而死。
有人曾经告诉那株初生的小昙花,世界很好,灵露很好喝,风也很轻柔。正因如此,幽荧成了那位悲悯无私的上神。
可他太累了。
月君,妖神,都叫不醒他了。
含着泪水的南离手持着神位,对着望舒宫的神座,轻轻喊了一声:“幽荧。”
怀里的神牌冷冰冰,没有反应。
他又说:“我回来了。”
南离哽咽着:“小昙花,你从来不是祭品,不是月君,不是妖神,你是我的爱人,我的结发道侣。”
“我不能骗你爱有多么好,你会痛苦,你会被我所伤,但你也曾对我说,你度过了很好很好的一生,你从不后悔抱起我。”
怀里的神牌忽然一热,变得沉甸甸,南离几乎没有捧住。泪水落了下来,他知道幽荧的残魂回到了神牌里。
南离又是一路狂奔,将神位递给鸿鹄君。鸿鹄君满脸痛色,身畔的青女垂着首,手指挠着头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南离怕扰乱了因果,化作那小仙的模样:“鸿鹄君,幽荧的神位已经取来了!”
鸿鹄将神牌用红布包好,化作雪白的巨鸟,飞下天界。青女依然在悔恨地怒号,南离从她身侧走过,悄悄留下了一样闪着因果光芒的物件。那是莫名其妙被带入镜中的东西。
一枚永生结。
第227章 最后的回溯
镜子中光景继续闪动。
南离的视线已经能平静地掠过自己一世一世的死亡与诞生。神不再陪着他,后面的路,只有自封了神智的狼独自蹒跚。
狼跳下轮回时,幽荧为了避免它被仙神寻到,特地加固了神血烙印。可幽荧力量越来越微弱,神血烙印也在破裂。
阴暗隐蔽的岩洞里,雪白的雌狼发出阵阵低鸣,尾巴根淌出了一汪血。雄狼在它身侧焦急地打转,却无法帮上分娩的妻子分毫。
雌狼的哀鸣过了许久才停息,它的腹下卧着四条刚诞生的狼崽。小狼崽们都没睁眼,湿漉漉的胎毛贴着小小的躯体,却也能隐隐辨认出以后的毛色。
这四条狼崽只有一条遗传了父母的雪白毛色,分娩后的雌狼缓了过来,正不断地舔着狼崽,它要舔去血的味道,将胎盘吞下去,避免其他猛兽被血腥味吸引来。雄狼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妻儿有闪失。
虚弱的雌狼用嘴吻拱了一下那条雪白的狼崽,担忧地叫了一声。雄狼踱步过去,眼前的狼崽毛色雪白,明显比其他狼崽大一圈,它却生着两根细尾巴。
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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