劐水与他心念相通,兔灵叩击着剑身:没关系的,剑灵的一生都在渴望这惊世的一剑。
——纵使碎剑也无妨。
逄风从不会因牺牲而犹豫,只是须臾间,他便做出了决断。劐水抬起,滚滚杀戮之力附于剑上,天枢星辉芒大放。
他垂下眸,却并没有向劐水道歉,只是在心里说:我会背负你的生命走下去。
那柄被人瞧不起的花哨的细剑,在这一刻绽出了难以想象的绚烂。
逄风闭着眼,就要挥出剑去,劐水承受不住那杀伐之气,正发出濒临破碎的嗡鸣声,似乎马上就要裂开。
可他却被拥住了,剑芒消散。
逄风惊愕地睁开眼,南离不知何时已然苏醒化作人形,他正拥吻着自己,轻声道:“我已经说了,不会再痛了。”
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只要我还活着,你不用再去亲手送别喜爱的人与事,你可以不必碎剑。
因为我在。
南离腰腹依然在淌着血,他却浑然不知,伸手一握,漆黑如陨铁的横刀便落入手中。他死死盯着李沐:“你刚才冒犯了我的道侣。”
李沐的破烂脸皮竟然显现出几分惊恐:“南阙主,你不能杀我!”
众人脸也哀嚎着:
“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我!”
南离将他当李沐看待,骸似乎也找回了几分李沐的神智:“你不会不知道铸灵殿对焆都的意义!”
南离语气森寒:“铸灵殿的确重要,可殿主只不过是个随意更换的东西——”
一刀斩出。
南离冷喝:“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此刻是白日,随着他这一刀斩出,太阳投下了无尽的辉光,日光附着在刀刃,竟化作薄薄的金焰。刀上浮现出扶桑与日轮,南离的一只碧瞳此时竟变作璀璨的金绿之色!
二十年间,他绝非毫无精进。
逄风能从北斗中借到力来,南离受此启发,亦尝试从星辰中借力。只是星辰并不像亲近逄风那般亲近他。除了天生相合的太阳,他还有另外一杀手锏。
他又喝道:“天狼!”
井宿天狼,狼妖的先祖。与北斗七星不同,它并不是一颗善星,而是恶星。
天狼主欲念与侵略,他绝不会因南离是亲族而偏向半分。恶神天狼只承认野心强盛、妖性狂傲之人!
南离在心中咆哮怒吼:我连高高在上的幽荧都能拖下凡间,我的妖性足以沾染他。我窥伺月亮,于是真的吞下了月亮!我的野心足够碾压你,把星力借给我!
他对天狼没有半分敬畏。
逄风心头一紧,唯恐睚眦必报的天狼对南离不利,正欲出手干涉,可恶兆天狼的银蓝冷芒却顷刻灼眼——
天狼承认了这个大不敬的子孙!
施加了两层星力的横刀上叠燃着重重火焰,金焰与蓝白之水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却散发出恐怖的能量!
……不行,这两层力量没有融合!
逄风见状,迅速闭上眼,他的神念迅速上升,直升到冰冷的月中。无形无质的神念鸟瞰着凡间,也注视着南离。逄风心中默想:太阴认可眼前的人,愿意借力予他。
有星宿问:太阴,你为何认可了他?
星宿都是高傲的,若要承认一人,那人总要与之有相似之处。太阴认可之人,理应是冷淡而坚韧之辈,火兽一向被太阴一脉所厌恶。
逄风只说了一句话:“他是我的爱人。”
月亮喜静,并没有如星辰张狂放出光彩,它只是默默流转光华,悄无声息布下一抹素淡的月辉。而天狼和太阳截然不同的两种力量,在中正平和的太阴星力调和之下渐渐趋同。
南离抡圆了这一刀——
第174章 斩骸
刀起!刀落!
霸道到极致的刀芒如月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眼前的巨骸李沐劈去。其间三重星力交替叠燃,炽烈的太阳真火、阴冷的天狼凝霜和灵动的太阴之水交织,流光飞舞。
南离的额头渗出了汗珠:操纵这三道星力对他来说负荷极大。幸好逄风先前唤起神格,以月亮的名义庇护了他。
幽荧并非完全的月神,他是月与两仪中的太阴共同孕育的神灵,同样有着月亮的部分权柄,但本质上依然是妖神。
妖神必须对妖族一视同仁,不能为他开小灶,但月亮就不一定了。
赤裸裸的偏爱。
但逄风是他的道侣,向着他怎么了?
身着白衣的逄风闭着眼,猎猎长风盈满了他的广袖。他的神魂已经与月相连,周身萦绕凛然的气势。
他的心念与南离相通:我在,无需顾忌。
若是旁人抡出这一刀,恐怕肉身会承受不住这力量而崩解。但南离不必担忧此事,逄风引动的幽荧神力环绕在周身,无时无刻不为他减轻星力的负荷。
李沐的脸皮抽动,他发出一声怒嚎——身上的人脸痕迹瞬间变浅,灰黑洪流纠缠扭曲,宛若一条漆黑巨蟒,向南离绞杀而去。
而三色刀芒在山门疾驰,沿途的树木石柱皆在这一刀断裂,断面整齐光洁如镜,瞬间斩落蟒首!巨蟒失去了头颅,身躯不断扭动,渐渐化作黑烟。
这并不是南离一人之力。
逄风与他共享心念,他瞬间看穿了李沐这一式的薄弱之处,并同步给了南离。
世人皆知水灵根不善攻伐,却擅长辅助,逄风于剑道一途卓绝,自然很少有人注意他的其他方面。
可他是太阴所化,又怎能不善辅助?
刀芒中天狼之霜的银蓝闪耀,身躯臃肿的巨骸瞬间覆上了一层霜雪!这是饱含侵略性的恶意之霜,暴虐的能量正向骸渗透而去。
骸拼命地咆哮挣扎,冰层竟险些碎裂!
太阴之水渗入冰层的缝隙之中,冰层竟瞬间凝实,封住骸的行动。光洁如镜的冰层之下,骸身凸出的鬼脸无比狰狞与绝望。
随后,灿金的太阳真火悍然炸裂!
无数重翻滚的火浪如同红莲花瓣,以骸为中心扩散开来。坚冰在这恐怖的能量中融化,暴虐能量让骸陷入寒热炼狱之中。
李沐肥硕的身躯不断结冰,又顷刻间被炽烈的太阳真火融化。他惨叫着,哀嚎着,不由得想起那个黑袍人——
他常年戴着青铜面具,让他成功毒杀老殿主上位,他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的底细。
黑袍人离去之前说:“或许以后你会遇见我的徒弟,我会赠你一份礼。”
他的眼神古怪盯着他,不,是透过他望着另外一个人。李沐曾以为那杀手锏是先生留给他的保命手段,欣喜若狂。
原来他才是那份礼。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是骸了。
太阳真火将他席卷至汹涌的火焰浪潮间,他听见皮肉在滋滋作响。
巨骸轰然倒地。
精疲力尽的南离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看,夫君厉不厉害?”可他说完这句话,也随之力竭,化作一只雪白的双尾小狼。
雪白小狼倒在石砖上,紧闭双眼。逄风赶紧捞起它。灵力渗入幼狼体内后,他神色顷刻间冷了下来:天狼果然睚眦必报,南离这般狂傲地向天狼索要力量,它虽然借了,却暗中报复,寒霜之力也渗入了南离的身体。
这对火兽来说异常致命,如果本命火种熄灭,火兽的寿命会大幅度缩短。
而天狼不会不知道南离是他的道侣。
逄风眸光暗了,他随手捏了个诀,嵌在南离神魂中的冰湖碎片便颤动起来。天狼的恶霜寒气与之相遇,顿时如避蛇蝎,飞速逃离了南离的身体。
驱逐了天狼的星力,逄风脱下外袍,将雪白小狼裹在其中,迅速清理了周遭的痕迹,御剑回了九阙。
九阙,青鸿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双眼。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修为却恢复了许多,脸上有了血色,甚至能够下地走路了。
他才步出修养之地,却迎面撞上了御剑而归的逄风,青鸿赶紧道:“逄风道友!”
逄风见是他,才松了口气:“鸿鹄君。”
青鸿一眼便望见他怀中昏睡的雪白小狼:“这是南离?你们——”
他面色凝重:“你们去夺仙体了?”
逄风言简意赅:“只是一块碎片。我与南离去了铸灵殿,殿主已化骸,南离强借了天狼星力,如今变成这模样。”
“你们为我挂心,青鸿实在惭愧,”青鸿握住了小狼的爪子,“先不必着急,我灵根属木,昔日也为医修,或许能帮上忙。”
他沉思了许久:“依我经验,南离此番力竭伤重,会化为幼身以休养……这段时间他的思维与狼无异,要悉心照料。”
“他的伤势没有大碍,只要定期换药就不会加重,但骸的影响可能会刺激他的本能。”
青鸿念了句咒,生机勃勃的青绿枝叶从他掌心抽出,落到昏睡的小狼额头。小狼汲取了这能量,缓缓睁开了碧绿的眼。
眼中带着小兽的警惕与兽性。
幼狼意识到自己在被人抱着,顿时挣扎得像条滑溜溜的鱼,甚至露出尖尖的小牙齿要咬。逄风扫了它一眼,幼狼顿时怂了,讪讪地摇尾巴,啃咬也雷声大雨点小,变成了舔舐。
青鸿无奈:“他好像只听你的话。”
逄风熟练地托着南离的肚子:“无妨,我有经验。”
告别了青鸿,他抱着南离回了郁木境。幼狼不安分,在他怀里东瞧瞧西望望,还想与化成原型的弟子打架。逄风按着它白绒绒的脑袋,将它带回了殿中。
幼狼懒懒打了个哈欠——它饿了。
四处嗅嗅发现没有食物,它开始用爪子扒拉逄风胸口的衣物。
逄风:“……”
他是不是对南离有点太温柔了。
逄风将小白狼肚皮朝上按住,严肃道:“不可以这么做。”
可它真的饿了,狼委屈地哼哼了一声。
逄风去了趟九阙的伙房,大师傅在备菜,今天有青椒嫩牛柳,香气扑鼻。九阙有两个伙房,一个为食肉妖族供应荤腥,一个为素食妖族供应新鲜素菜。
逄风先在供应肉食的伙房取了些没放盐的牛柳煎熟,拌上粒粒分明的稻花香米,又去素食伙房打了点长老特供的胡萝卜与菠菜。
最后又独自在厨房鼓捣了一会,逄风才端着碗筷回来。小白狼看见他手里的饭食,眼睛都亮了,拼命用爪子扒拉他的腿。
逄风却并没有直接给它:“坐下。”
小白狼犹豫了半晌,还是乖乖坐下等。逄风将碗放在玉砖上,它便将脑袋扎进碗中,狼吞虎咽起来,不消一会便吃空了。
逄风好气又好笑。
他特意将胡萝卜和菠菜拌进了米饭里,结果这狼竟然一块块挑了出来,只将肉挑了吃。
逄风:“你不能只吃肉。”
这些蔬菜都是用培育灵药的方法栽培的,弟子抢都抢不到,便说那萝卜,是兔妖长老用人参培育的。这些长老不吃肉,但是素菜的研究的花样反而更多。
狼用屁股对着他。
逄风早有准备,又变戏法般从乾坤袋掏出一个碗,碗中是切成片的白水猪肝,猪肝火候正好,绵软细嫩。狼立马转过身来。
狼这种猛兽都对内脏有着执着的渴望。尤其肝脏,肝脏鲜美又油脂丰富,很受这些常年生活在寒冷地带的野兽喜爱。心和肝是只有狼王才能享用的美味
他早就从大师傅那打听到,南离在九阙最爱的两个菜,一道是夫妻肺片,另外一道是卤猪肝。夫妻肺片他觉得太辣,总要师傅少放点辣油,总之还是更喜欢卤猪肝。
不过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南离觉得脏器味道太重,喜爱清淡的逄风不会喜欢,就渐渐不吃了。逄风花了些时间,将这道菜学了过来,打算改天做给南离吃。
小狼嗅到猪肝的味道,急得上蹿下跳,最后只能乖乖将蔬菜吃掉了。逄风将猪肝放在手上,招呼它过来。
小狼起先有些警惕,最后还是蹑手蹑脚走到他面前,在掌心叼了一块肝,又迅速躲到柱子后面吃掉了。
反复几次,它胆子越来越大,竟直接在他手上吃了起来。吃完最后一块肝,狼甚至意犹未尽舔了舔逄风的手。
第175章 滚烫
逄风指尖夹着一粒玫红的覆盆子,红宝石般的树莓饱满莹亮,汁水丰富。幼狼望着它,口水几乎要淌出来。
与常人所想不同,狼并非纯粹的肉食动物,它们有时候也会吃点浆果调剂。逄风从前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但狼外出捕猎时,他有时候会暗中跟随。狼吃饱了肉之后,会熟门熟路来到一大片茂盛的灌木丛中,用尖尖的嘴吻一粒粒翻找着树莓和蓝莓。它的大尾巴灵巧得很,狼就经常用两条尾巴折断枝条、摘树上的桑葚。
冬季,狼甚至会刨雪下的松鼠洞,挖板栗和花生。在吃之前,它还会用火焰将外壳烤裂开,再吃饱满的果仁。狼吃饱了就懒洋洋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再若无其事回东宫去。
找回逄风之后,南离也喜欢给他烤栗子、花生,剥好了一粒粒喂他。他总是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他。只是浆果酸涩,远没有水果甜,他便没为逄风采过。
郁木境中种了郁郁葱葱的灌木,自然有许多浆果。即便此时是冬季,逄风也有办法让它们开花结果。他只用了几滴血,就让灌木迅速回春,浆果也饱满甜美。
狼哼哼唧唧,管他要浆果。逄风用玉碗盛了满满一碗蓝莓和覆盆子,一粒粒投喂。它刚干掉一大碗肉粥,有些腻味,吃点浆果正好。
肉粥也是逄风熬的,灵粳米煮到开花粘稠,又放了焯水的排骨肉。南离原本状态没这么差,可它实在太活泼,伤口竟崩裂了。
腰腹的伤口狰狞可怖,即便逄风用月绢缠了,也在时时刻刻淌血。他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为南离擦药。
尽管天狼的星力被驱逐了,南离身体里却因强行借力受了损伤,又加上骸的侵蚀,医修看过也只摇头,说要熬日子。
南离精神很好,甚至过于活泼。可第二天深夜却突然吐得稀里哗啦,身体发热,甚至连伤口都裂开了。逄风指尖触上它的鼻子,是干燥而火热的,这不是好兆头。
小狼似陷入梦魇之中,舌头耷拉在外,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抽噎般的泣音,爪子也时不时颤抖,像在梦中奔跑。
79/115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