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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葛荣大喜过望，觉得胜券在握，一时间也忘了小心谨慎，他伸手扶起来宇文瑄，道:“将军放心，我必不会亏待将军及众位勇士。”
宇文瑄抱拳道:“我知魏军粮草所在之处，今夜愿为将军带路，奇袭魏营，截取粮草，生擒源素臣。”
“好，如此再好不过，”葛荣大笑道，“将军能来投奔，有如一场及时雨啊!”
“将军!”副将诚恳道，“其中恐有蹊跷，还请将军三思啊!”
葛荣不耐烦道:“就算有所蹊跷又如何?他源素臣也仅有八千人马，翻不了天!你等准备锁链便是，今夜便可将那源素臣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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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源素臣手提长枪，带着一队人马埋伏于山谷之间。
远方渐渐亮起来了火光，葛荣带着宇文瑄走在前列，他道:“便是此地附近?”
“正是，”宇文瑄双手抱拳，“不敢欺瞒将军。”
源素臣在葛荣大营外猛地拔剑，道:“全军听令，随我冲锋!”
营中守将哪里想得到源素臣根据宇文瑄的行踪直接摸索到了此地，一时间方寸大乱。源素臣令众人在箭矢上绑了泼了油的干草，点燃之后万箭齐发，整座大营顷刻间便是一片火海。
“不好了!”
“魏军来了!”
血肉之躯哪能抵挡得住烈焰燃烧，几轮箭雨之后，叛军即刻大乱，四散奔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镇守营地。
“给我守住两处出口!”源素臣喝道，“一个也不要放走!”
“报告左使大人，”下属道，“已经将敌军击溃。”
“好，”源素臣未曾犹豫道，“你们迅速换上叛军的盔甲兵器，旗帜也换成他们的，而后随我进发!”
“是，末将得令!”
“报——”源素臣手下假扮的叛军士卒道，“报告将军，魏军企图深夜偷袭我军大营，已被我军大败!”
“好，”葛荣不禁得意洋洋，“看来源素臣也不过如此!你且随我前往魏军营地，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是。”
宇文瑄拨转马头，见身后由源素臣领军，尽数换上了叛军的装备，心中便已知晓源素臣的计划成功。
源素臣略一抬手，数千将士便跟着他的动作整齐划一的举起了火把，火光将暗夜撕扯出了一处明亮而灼热的窟窿。
喊杀声一瞬间前方叛军有了地动山摇的错觉，葛荣慌忙回首，惊呼道:“怎么回事?!”
宇文瑄提起长枪，将葛荣身旁将领挑翻在地，怒喝道:“我乃魏将宇文瑄，今夜为府君报仇!特来取尔等性命!”
“……什么?”葛荣始料不及，连忙举起长刀格挡，“宇文瑄，你果然是诈降!我今夜必要杀你!”
“葛荣，我看你是做梦!”源素臣忽地从背后杀出，令葛荣措手不及，他半身皆是鲜血，黑夜中乍一见尤为可怖，“梦也该醒了。”
说罢源素臣乘其不备，一枪刺穿了葛荣的肩胛骨，双臂发力将之挑翻在地，冷笑道:“乱军之首，也不过如此。”
“别动!”周围将士将葛荣团团围住，源素臣抄起身后递过来的绳索，颇为高傲地将之摔在了葛荣面上，冷笑道:“葛荣，听说你今夜来此，为的是生擒我，甚至连绳索都已经备好了，嗯?”
“你……”葛荣被刺穿的右肩血流不止，根本无法拿起武器抵抗，立刻便被人死死按住，“源素臣，你为人奸诈，势必不得好死!”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源素臣笑意转冷，眸中杀机闪烁，“来人，把他带下去，在面上刺上叛贼葛荣四字，我要带他回京城游街示众，而后五马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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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报告陛下……”岑落匆忙道，“喜事、天大的喜事啊!丞相大人一战扫灭所有乱军，将叛贼首领葛荣押解回京。陛下……北方乱局至此彻底平定了，陛下!”
“……真的?”昔日亡国的阴影一扫而空，沈静渊也面露喜色，豁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战定河北，真乃我大魏擎天之柱!”
“皇上、皇上……”岑落喜悦之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立即变了神色，“可是……可是……”
可是源素臣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可赏封无可封，除非……
除非沈静渊舍得封他做异姓王。
沈静渊方才还在兴奋不已，这会儿见岑落面色凝重，也忽地意识到了不对，他扶着膝盖慢慢坐下，口中不停呢喃:“一战定河北……功高震主、功高震主啊……朕还能封给他什么?”
“陛下……”岑落捧来厚厚一摞折子，“这些……这些都是百官上书，请求加封丞相大人的折子……要求晋爵王位，再加九锡。”
“陛下!”又一人来报，“丞相已经班师回朝，还有一个时辰不到便能抵达宫门外!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这……”岑落道，“陛下……”
沈静渊摇头苦笑，道:“罢了，你去召集文武百官，随朕出城迎接。”
“陛下，”岑落跪倒在地，“陛下这是助长源氏野心啊!”
“他的野心还用得着朕来推波助澜么?”沈静渊道，“他想篡位谋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因如此，陛下才不可进一步助长此人气焰啊。”
“……哎，若是不加封赏，不去迎接，只怕来日此人又要借故发难，”沈静渊忧愁不已，“社稷江山只怕早晚必归此人……”
“陛下，”武卫将军奚和延道，“微臣誓死护卫陛下，绝不做源氏走狗!”
“陛下……”奚和延又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麾下将士，势必护卫陛下到最后一人!绝不屈服。”
“奚爱卿，你有此心固然是好，可……”沈静渊摇了摇头道，“可眼下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陛下……”
“别说了，”沈静渊道，“来人，草拟诏书，而后随朕出门迎接……”
源素臣骑马入城，远远望见百官伫立在宫门两侧，沈静渊也在其中。
“吁，”源素臣勒住缰绳，下马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岑落宣旨道:“丞相源素臣扫平河北，生擒贼首，有大功于江山社稷，朕特加封为漠北王爵，赐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微臣领旨谢恩，”源素臣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快快请起，”沈静渊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道，“爱卿是再造山河之人，一路辛劳，朕已备下酒宴，为爱卿接风洗尘。”
“多谢陛下，”源素臣从土地上起身，“此战能生擒贼军首领，也仰赖陛下神佑。”
“来，爱卿请。”
源素臣在入城的空隙之中抬首望天，这是正光十四年的初夏，万里无云，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晴光甚好，花繁叶茂，洛阳胜景无处不佳，只是这样好的人间，终究没有源尚安的身影。
沈静渊迫于形势，已然加封他做了异姓王，统辖漠北，几乎把除了龙椅之外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他。
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终于站在了大魏权臣的巅峰上，在永远地失去了他之后。
第202章 念去去
百官排成两列，源素臣在沈静渊的带领下从其间穿行而过，耳畔不乏恭维之声。
待赴酒宴之后，杨钧拱手作揖道:“丞相一战平定葛荣，数年来的阴云为之一扫而空，大人，请受杨钧一拜。”
源素臣挥手示意不用，他命人给杨钧倒酒，道:“今日大捷，乃是普天同庆之日，来，杨大人请。”
杨钧没有推辞，举杯敬道:“那在下就谢过大人美意了。”
“今日恰逢爱卿寿辰，”沈静渊笑道，“丞相，朕也进和你一杯。”
眼见沈静渊如此，阶下众臣更是对源素臣极尽奉承，连言枫华也起身恭维道:“我敬大人一杯，愿左使大人千秋永固!”
源素臣虽然陪着所有人喝了不少酒，心里却没有一点庆贺的意思，他出声轻笑道:“有道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自古以来便没有长生不老之人，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山和朝堂终究会是后来人的。”
没人得以窥探源素臣的内心，自然也就无人得知他为何在功成名就、四境太平之时出此“悲观”之语。
杨钧敬佩道:“大人功高盖世，注定要名留青史。”
言枫华也道:“丞相大人乃是再造大魏的功臣，提三尺剑而定天下，无人能及，必为万世之楷模。”
源素臣道:“天下尚未一统，言少保此言过早。”
“大魏重归一统，国势蒸蒸日上，”言枫华又恭维道，“渡过长江，一统南北，也是指日可待。丞相大人日后定是万古流芳，名垂青史。”
源素臣听完这些溜须拍马之语，忽地大笑起来，起身道:“十多年来我平乱贼、定四方、退强敌、整朝纲，放眼四海之内，可有人能胜我一筹?”
沈静渊道:“源爱卿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天下自然无人可及。这杯酒，就当是朕敬爱卿多年来劳苦功高。”
沈知隐也代表皇室宗亲们道:“社稷得遇大人，乃是社稷江山之大幸。我等愿追随丞相大人，助大人一统河山。”
源素臣在这声声或敬畏、或恭维的言语中大笑不止，最后以酒祭酹天地，聊以悼念故人。
只有他知道，这山河统一之日，他再也看不到了。
源素臣道:“这一杯酒，既是祭祀天地，也是祭奠数十年来征战南北、以血补天的将士们，愿他们来生得见盛世太平。”
晶莹的酒液滴滴滚落在地，像是无声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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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父亲，”源若樱轻声唤道，“听宫人说，父亲这几日来一直未曾歇息。”
源若樱微微颔首，门外的太医得到了暗示，旋即进门道:“拜见丞相大人。”
“这位是太医院久负盛名的陈先生，我请他来，是为了父亲，”源若樱道，“父亲也该注意身子。”
源素臣摇头道:“这不是病，治不了的。”
连日的劳累似乎夺走了他曾经的意气，源素臣脑中一片混沌，强打起精神都成了一种奢望，他勉强支起身子，道:“而且只怕再也不能好了。”
源若樱先叫太医下去煎药，又道:“夜色已深，父亲还是尽早歇息吧。”
源素臣道:“我如今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你叔父的模样。”
“……还有一件事，”源若樱小声道，“姐姐她……”
“你说，”源素臣有点有气无力，“你姐姐她怎么了?”
“她来信说，她也有了意中人了……想定下婚约，”源若樱越说声音越小，生怕惹怒到源素臣，“父亲……”
“知道了，”源素臣道，“那信件在你身上吗?给我看看。”
在源若樱取出信件的空隙里，源素臣转身找到了一只木匣，从中轻轻地拿出了两只簪子。
“这是……”
“你母亲的遗物，”源素臣说到这里，连声色都柔和了下来，“你姐姐不是要出嫁了么?就送给她当做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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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素臣给源若昔写完回信之后，便叫人送源若樱离开了，做完这一切好似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源素臣倚在座上，终于闭上了眼睛。
梦中是一片废墟，荒无人烟，浓雾弥漫，源素臣没走几步便意识到自己迷了路。
他困于其间，怎么也走不出去了。不论他朝哪里去，最后又是走到原点。
源素臣逐渐放弃了寻找出路的想法，他找了一处干净点的石块，拂去水迹之后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尚安!”源素臣立刻拽住他的手腕，由于着急甚至没能注意要控制力道，把源尚安的腕处攥得泛出了红痕，“你到哪里去了?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梦中人不言不语，只余下一双含情眸望着他，而后伸手轻轻拂去源素臣面上的泪痕。
源素臣在源尚安的提示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跟随着他的动作伸出手来，怔愣地摸到眼角的泪珠，随后看着指尖水渍消融于寒风。
源尚安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一举一动都是他熟悉的样子，只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说话。
源素臣抓着他的手不放，道:“跟我回去吧……跟我一块回家好不好?黄泉地府那么冷、那么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尚安、尚安?你说句话好不好?说句话……”
源尚安望着他，原本泛红的眼眶中积蓄着泪水，他连恸哭都是悄声无息的。他冰凉的手掌慢慢替源素臣抹去泪痕，什么也没有说，却似乎已经道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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