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燕翎,身为陈国公的继承人,长这么大竟然没上过战场,总是说些没用的酸话,与他纸上谈兵只知道照本宣科,也没听说在政事上有过什么建树。
施乘风想到辽东铁骑将来会落入燕翎手中,非但没有庆幸世仇的实力削弱,反而更加憎恨燕翎无能。
那可是助力燕家的先祖成为圣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的辽东铁骑!
怎么能毁在废物手中。
唐臻走入前殿花厅时,看到画面就是施乘风与岑威相谈甚欢,梁安低头抠指甲,陈玉盯着桌侧的花纹出神,胡柳生垂着头像是在避难,只有燕翎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中央。
能凑够满屋气质各异,相貌不俗的少年,也算是不容易。
“殿下?”燕翎最先看到唐臻,立刻大步迎过去。
难为他如此急切,还能保持优雅。
燕翎自上而下仔细的打量唐臻,
以只有他和唐臻能听见的声音说悄悄话,“我听说今日有人惹你生气,怎么没让人去寻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再有不开心的事就遣人去国公府,我会立刻来陪你。真真?”
唐臻昂头打量燕翎真诚的眉眼。
正常情况下,主人会如何对待悄悄琢磨着使坏的宠物?
他曾经有个合作伙伴,是个标准的猫奴,有句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
‘猫猫这么可爱,当然是选择原谅它。’
唐臻上辈子有双碧蓝色的眼睛,如同广阔的大海,专注思考时经常被形容目光深邃,心思难定。
太子殿下的眼睛却是琉璃般剔透的浅棕色。
燕翎被这双眼睛专注的望着,只能感受到眼睛的主人有多脆弱和这个人对他难以割舍的依赖。
看得人很难不心软。
他忍住想在对方头上摸摸的念头,扶着唐臻的小臂往上首去,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你的狼狈,我就假装看不到,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做第一个倾听者,好不好?”
唐臻眨了眨眼睛,“好。”
哄宠物的时候说谎,也算说谎吗?
他想到某个恶趣味浓重,养了很多狗的狗逼。
那个狗逼曾说过,狗子又蠢又欠揍,活该被骗。
燕翎看着唐臻坐下,自然而然的走到另一侧,坐在只与唐臻隔个小桌的位置,也是花厅中唯二的主座之一。
坐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的俯视坐在下面的人。
唐臻立刻感受到氛围的变化,随机点名脸色微妙的胡柳生,“胡卿,你......肚子疼?”
胡柳生脸色涨红,本来没有这种感觉,眼角余光发现燕翎和施乘风都在看他,只能咬牙承认,“臣早起开窗吹了会风,请殿下恕罪。”
唐臻敷衍的点头,想了想,又选了个人随机点名,“岑卿,你在看什么,如此出神。”
难道他还没来的时候,岑威与燕翎发生过冲突?
从地理位置上看,两人的父辈正彼此为邻,必然有利益纠纷,有冲突也不至于令人意外。
然而唐臻总觉得发生了令花厅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微妙,只有他摸不到头绪的事,连与他同时进门的平安都能融入其中。
岑威第一次在唐臻问话的时候没有立刻回答。
座位而已,既不能当成饭吃,又不能变成兵马,何必较真?
可是只有太子殿下不明所以......
他想了想,尽量以不显得斤斤计较搅事精的口吻,委婉的道,“陈国公世子坐了太子妃的位置。”
第23章 三合一
感受到众人微妙的目光,燕翎端起茶盏的手指猛地攥紧,脸上却浮现恰到好处的意外,解释道,“我见殿下脸色不好,想要离殿下近些方便照顾,没想到少将军竟然会如此看待......”
岑威礼貌的抬起眼皮与燕翎对视,然后与燕翎同时移开目光。他并不好奇燕翎的未尽之语,也不在意燕翎是否会从太子妃的位置上离开。
太子问,他答,仅此而已。
唐臻若有所思的扫过胡柳生对面的空座,忽然理解他进门时为什么只有燕翎站着,原来是在等座位。
亏得他以为燕翎弄出翠柳的事,终究是对他有些愧疚才会坐立难安。
唐臻讨厌自作多情的感觉,燕翎在他眼中的形象立刻从可爱养眼的猫主子,变成又蠢又欠揍的狗子。
他假装没发现燕翎的目光,面带尴尬的看向施乘风,小声问道,“世兄也觉得那是......太子妃的位置吗?”
施乘风刚因为座位被燕翎恶心,落井下石的机会送到手边,他当然不会心慈手软。立刻引经据典细数礼义尊卑,句句没提燕翎,字字都是指着燕翎的鼻子骂。
饶是燕翎再怎么脸厚心黑,也扛不住如此肆无忌惮的指桑骂槐。
尤其是这里不仅有唐臻和施乘风,还有在燕翎心中远不如他的岑威等人。
骄傲如他,怎么可能忍受被这些人看笑话?
燕翎起身打断施乘风的话,眉宇间尽是无奈,“是我思虑不周,罚我今日鞍前马后的伺候殿下可好?”
没等有人询问什么是鞍前马后,他已经走到唐臻身侧,双手端起尚且温热的新茶,煞有其事的道,“请殿下饮茶。”
哪怕是不听话的狗子,故意讨好主人时也会有可爱的姿态。
况且燕翎即使是狗,也是赏心悦目的帅狗。
真的有人会与哈士奇生气吗?
唐臻没养过,不知道。
他接过燕翎捧着的茶盏,饮了口放回桌上,算是认可燕翎的赔罪,愿意揭过这件事。
施乘风见状,拿起块新鲜的点心放入口中,顺势止住话头。
唐臻也没忽略施乘风,“孤还没问世兄,忽然进宫可是有事?”施乘风长叹了口气,“我听闻殿下有差事交代给伴读去做,偏偏我那个不争气的兄弟至今还不能下床。我怕他耽误殿下的正事,便厚着脸皮来寻殿下,请殿下准许我替家中兄弟办几日差。”
唐臻闻言,眼底的笑意忽然冰冷,睨向长身玉立的燕翎。
最好别让他知道,当初施承善发疯,也有燕翎的份。
不然无论是猫是狗,都免不了挨揍。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兄来得正好。”唐臻点头,对岑威道,“账册呢?”
岑威起身将装着账册的木箱交给平安,言简意赅的道,“旧日账册中,共有九十二个种类,两万三千四十九个物件。我等清点库房时,点出九十个种类,两万两千一十二个物件,除去已经送到东宫使用的物件,还有三百八十二个物件不知所踪。”
唐臻眼中闪过阴霾,问道,“这三百八十二个物件都是什么来历?”
“皆是各地送给您的节礼和寿礼。”岑威停顿了下,看向施乘风,“其中有二百六十八件是三省总督所献之礼。”
施乘风勃然大怒,自从收到太子命令伴读清点库房的消息,他和幕僚经常推算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最显眼的问题,会是东南三省的进献之物不翼而飞。
小贼没将太子放在眼中也就罢了,竟然敢对东南三省的东西下手。
他倒是不曾怀疑岑威使坏,毕竟清点库房重新造册,岑威只是主导而已,还有立场不同的另外三名伴读参与其中。
在京都毫无根基的岑威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脚,难度不亚于登天。
唐臻反而没什么感觉。
只要昌泰帝给他的东西没出问题,其他物件哪怕是全部离奇消失,他也不会心疼。他随手拿了本新账册翻看,速度快得几乎没有停顿,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他看不懂。
不过唐臻也没想看懂,他只是在确认,清查库房、重新造册的事是否由几名伴读共同完成。
九本新账册,陈玉的笔迹占了六册,其他三册分别是岑威、梁安和胡柳生的笔迹。
看来岑威也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好大喜功,不近人情。
“孤听说清点库房的时候磕碰了些东西?”唐臻忽然问道。
岑威单膝跪地,有条不絮的解释,“殿下恕罪,共磕坏金器十二件,已经命匠人修补。跌碎瓷器五对,碎瓷尽数入库,殿下可随时令人查看。其余如珊瑚、琥珀等摆件有瑕者共九件,其中五件可以修补,已经命匠人日夜赶工,余下四件无法修补者也仔细封存,放入库房。”
“清点库房重新造册共用半个月,前五日宫人屡屡出错,以至于磕坏这些物件。臣已经将犯错的宫人尽数收押,另寻守在东宫外的羽林卫整理库房。余下十日,再无意外发生。”
“羽林卫?”唐臻心思翻涌,半点都没放在库房。
半晌后,他若无其事的道,“细致周全,每人赏赐二两银子。”
东宫外居然有羽林卫?
他怎么不知道。
谁的羽林卫,统领是谁?
未免失态,唐臻故意往别处想。
怪不得平安只提过一次库房中磕坏许多物件的事,他还以为平安上次的话只是埋雷,还有更大的坑等着岑威,没想到竟然是哑炮。
岑威做事委实漂亮的令人抓不住任何把柄,连已经毫无用处的碎瓷都要封存入库。也正是因为如此,唐臻才能忍住不迁怒,只是看岑威更加不顺眼而已。
拥有如此矫健的身姿有什么用?
清点库房的小事都会被人钻空子。
磕坏的物件中,有从昌泰帝的库房里拨给他的东西。
“无耻小贼,竟然敢打殿下私库的主意!”施乘风忍了又忍,火气越来越大,忽然拍案而起,“臣愿替殿下追查库房中不翼而飞之物,求殿下允许。”
唐臻迟钝的点了点头,以手抚额遮挡脸上的表情,“劳烦世兄。”
燕翎察觉到唐臻的异样,忽然道,“少将军虽有疏漏,但也算尽心尽力,殿下莫要动气。”
岑威闻言,也不反驳辩解,“殿下息怒。”
唐臻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居高临下的盯着岑威漆黑的头顶。
直至今日,他依旧看不透岑威所求。
如果他是岑威,在圣朝皇族的统治下挣扎生存,通过造反获得权势地位,会如何看待被圈养的太子?
唐臻舔了下牙尖,眼中忽然浮现兴奋。他要杀了皇帝和太子,让圣朝彻底乱起来!
能安抚民心的成宗后裔彻底死光,圣唐正统完全颠覆。
陈国公和三省总督再也不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为了将来不居于人下只能拼命。岑威的继母是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同胞亲妹,堂嫂是关西七卫的草原明珠,龙虎军不仅可以影响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的成败,还能转头吞并西南势力壮大自身,来日与陈国公和三省总督形成鼎力之势。
如果运气足够好,百年之内,皇位上坐着的人说不定会姓岑。
即使岑威没有这样的野心,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的给他当伴读。
“岑卿何罪之有?”唐臻语气坚定,“是宫人的错!”
“刁奴狡诈,险些连平安都被糊弄过去。岑卿初来乍到,能及时止损已是不易。除了父皇赏赐给孤的物件,其余有所损坏的东西都不必再修补,皆由岑卿拿去处置。”
岑威抬起头平视唐臻的椅子,脸上无悲无喜,“谢殿下赏赐。”
唐臻依旧看不出岑威的古怪,边默念细思伤身,边忍不住试探,“岑卿办差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臣为殿下效忠是本分,不敢居功。”岑威话锋突转,“近几月,臣家中频办喜事。人情往来,耗费许多金银。臣本就出身贫寒,因此更显拮据,竟然买不起在京都落脚的宅子,至今仍租房居住。”
唐臻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
宅子?
太子殿下才十六岁,怎么可能有宅子?
当然是历代皇帝闲时置产,惠及子孙。
他库房中的所有宅契都是昌泰帝给他私产!
燕翎和施乘风同样在打量岑威,暗道此子难缠。
不居功,也不拒绝‘主上’的赏赐。
他们在各自父祖身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备受信任的心腹。
如此委曲求全,必定所求甚大。
唐臻彻底失去扒拉岑威的兴趣,让平安去库房取千两黄金,千两白银赏赐给岑威,另赏陈玉等人五千两白银。
他故作天真的道,“这些可够岑卿换个足够满意的地方租住?”
唐臻专门了解过这个时代物价。
自从烈宗年间,天灾频起,金银的价值越来越高,导致不同时期的话本中的物价非常奇怪。
好在东宫的宫人虽然是木头成精,但起码长了嘴,只要唐臻有足够的耐心,总是能问出想要的信息。
昌泰帝登基之后,除了部分地区,各地逐渐恢复稳定,金银的价值也稍稍落下了些,京都相比其他地方依旧离谱。
一两金子等于十五两银子。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枚铜钱。
唐臻相当于赏赐岑威一万六千两白银,足够岑威在京都买个小宅子落脚。
至于圣朝成立三百多年,早就数不清有多少权臣在京都定居,如今距离皇宫稍近的宅子都是有主之物,价值远非金银能够衡量,完全不在唐臻的考虑范围之内。
岑威一本正经的道,“谢殿下恩赏,臣从未如此富裕。”
施乘风觉得岑威装得太过,故意道,“我先到京都,又比少将军虚长两岁,应该给少将军接风。竟然今日才想起这件事,该罚!罚我送少将军八千两银子安家如何?”
唐臻闭上眼睛,唏嘘不已。
他是已经放出话,即使舍不得宅子也不能小气才出金银。
绍兴侯世子这又是何必。
用真金白银撩拨岑威的自尊心?
狼被肉包子打到头上,怎么可能会生气。
不出唐臻所料,岑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色松缓,对绍兴侯世子的称呼也从世子变成施兄,因为口音稍显奇怪,还有些像世兄。
陈玉见状,原封不动的将刚从唐臻这里得的赏赐,五千两白银送给岑威做接风礼。梁安本身对岑威没有恶感,也不差这点银子,更不想特立独行,立刻表示,他也愿意为岑威出五千两白银安家。
难得胡柳生也没舍不得,只是目光总是往燕翎身上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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