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个好天气，也是个好日子。强烈的太阳光线刺得你下意识闭上了眼，但随之而来的恐惧感又立刻攥紧了你的心脏。你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你没有时间适应，现在，或者是永远都不。
你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踉跄钻出来飞速奔跑，光脚踩在柔软的草坪上，细碎的草屑刮得你脚底板痒痒。你不能耽误，一跃身从后院的低矮门翻了出去。你不认识这是哪儿，你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有人的地方。
你像个疯子，连拦三辆车才有好心人停下，饶有兴趣地打听你落魄的情况。他的表情不像是怀有好心，你假装虚弱地靠近，趁他不注意一把拉开车门，把人踹了下来，踩上油门绝尘而去。
这下你罪加一等了。但你还怕什么？
你飙着最快的速度开回了柳家。悲哀的是，你只有这里能去。你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没熄火敞着车门，跑向宅子锤门。你的脚下在流血，一路上扎了多少零碎石子儿都不知道。
门开了，保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惊吓着逃开。回荡于耳的尖叫声唤来了更多人，鱼贯而出汇聚到玄关，柳兆柳黎见了你也都是瞪大了眼张大嘴，但他们总归比保姆理智。显然他们知道你不是诈尸了，他们相信科学。
老成的人总是压轴登场，否则显示不出他们的分量。厉善芳被围在中间，你爸与那俩小的的妈一脸歉意地陪她走出来。见到你，同时也是一怔。
你没心情去看那俩老的脸上什么表情，你径直朝厉善芳冲了过去，你扑倒她，掐着她的脖子，叫嚷着要杀了她之类的话。你被囚禁的真相夹杂那些发泄的话语中，旁边的人在阻拦你的同时慢慢听明白了。
你昏了过去。你的体力支撑到极限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你突然害怕，万一的万一，他们也站在厉善芳这边呢？
滴答——滴答——
你醒来，眼前白得晃眼，你在医院。幸好。
你闭上眼又再睡了一会儿，才精神抖擞地醒来。
之后的事情，其实与你没太多关系了。你背负的官司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了。
现在，你所处的地方是一家费用高昂的私人疗养院，你神神叨叨的表现吓坏了他们，他们认为你需要接受心理治疗。无论你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叫嚷着要带他们去看案发现场，去看那间囚禁你的密室。但你恍然发觉，你只顾着逃，根本没注意那是哪里。周围的参照物，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城市建筑在你眼中差不多的雷同。
脚底板的伤口结痂，恍惚间日子好像又过去了一个月。你不知道厉善芳用什么办法哄得你家人团团转，将你变相又关在这里。但这儿有窗户，每个傍晚温暖的风吹进来，窗外的景色很宜人。你好像越来越能将就了。
单独的房间里，你很寂寞。偶尔会有鸟落在窗头，你省下口粮饲养它们。这让你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底层，还能够主宰支配其他生物。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柳兆会溜进来看望你。他身为厉善芳的枕边人，支持你的说法。他还和你交代了更多，短短几个月，柳家的生意命脉就被厉善芳暗中掌握了。他们不是不愿意相信你的指控，只是不能信。
为了你，得罪她？不值当。
碍于情面，厉善芳也不能将你五花大绑回去，换了一种方式，你依旧受困于她的手心。但厉钦芝没来找过你一次，你有些想不通厉善芳为什么还拘着你。你对她既没威胁，又无价值。
反而，柳兆找你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一股脑地倒苦水，厉善芳的手伸得有多长，管得有多宽，似乎家族集团企业改姓的未来也可以预见了。他们终于有了危机意识，开始狗咬狗了。
你乐得看戏，有意无意点拨两句，将这趟水搅得更浑。你让他们去查厉钦芝卖出去的那些画都到了谁手里。厉善芳自然能找到替罪羊顶上洗钱的罪名，但厉钦芝是她的心头肉，这不痛不痒的一出够她分心一会儿了。
任谁都不会预料到，你们两家的商业斗争，终结在在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局外人手里。谁会记得呢，谁又会注意到呢。歌颂爱情的伟大，爆发无穷的潜力。
柳兆谈了六年的女朋友，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踹。再加上柳兆优柔寡断的致命缺点，藕断丝连。自以为自如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东窗事发的一天，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佩服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对万事保持怀疑的警觉心，以及追查下去的毅力。这令你目瞪口呆，不仅你，所有姓柳的都是。厉家保守秘密的口风令你叹服，你从未听闻过任何传言。但想来，除了厉钦芝，其他包围着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厉钦芝，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你联想到他倚着天台栏杆说的那番话，大概就是那时候了吧。但那也已经很晚了。那时他都二十了，厉善芳三十六。
对着母亲叫姐姐，对着外婆喊妈妈，二十年的笑话，任谁发现真相那一刻都会崩溃吧。
这桩丑闻令厉善芳退出了公众视野。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他们懂得公关之道。反正这世道，再劲爆的新闻，也没人会记得超过一周。但这依然为她带来了诸多不便，只好暂时屈居幕后。
柳兆又怎么接受，突然冒出个没比他小几岁的继子，一蹶不振。你回到了游戏桌上，两家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友好地商谈离婚事宜。厉善芳神色并没多大起伏，你也明白，婚姻对她来说只是一桩交易。她的爱情死在十六岁那年，从那以后，她追逐的只有权利。她唯一在意的男人，世上也只剩下一个了。
厉家割让了大部分利益，你们表面云淡风轻地握手言和，但心里明白，以后再也不会合作。散会后，厉善芳说要和你单独谈谈。不顾大多数人委婉的阻拦，你淡然点头。
她请求你去看望厉钦芝，他闭门不出，拒绝与任何人接触。他的心理状况一落千丈，不肯吃药，拒绝与医生交谈。你不屑一顾地嗤笑，门都没有。罕见善芳这样一个高傲自负的人弯腰低头，好话说尽。你无动于衷。
直到她咬牙提出，让给你一个刚谈下来的大项目。那是一个众人争抢的香饽饽，作为你一鸣惊人的事业的启程，再合适不过。
你装作犹豫考虑，厉善芳看穿你的伎俩，抬脚要走，你连忙答应。你跟着厉善芳出来，柳兆如临大敌地拦下你，一脸不信任地说：“哥，你要去哪里？”
听到他这么喊你，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不耐烦地扫开他的手，说有事，背过身后轻声补充了一句，让他别再这么喊你。
坐在加长林肯的后座，你谨慎地将手机定位随时更新，发送给与你外接里应的人。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唤醒你的记忆。这是……你逃出来的地方？
对，对，厉钦芝仍然住在那栋屋子里。厉善芳絮絮叨叨地交待着情况。自你离开以后，厉钦芝再也没出过那扇门。他将自己关在了那间地下室里。
你听着难免有些动容，低头侧目看了看脚腕。你穿着皮鞋袜子，纹身被掩埋在那之下，并看不见。你明白厉钦芝还是希望你自由。他在努力纠正自己爱人的方式，与邪恶的那个人格拉扯厮杀。
那架梯子是再强有力不过的佐证，厉钦芝扛在肩头一步一顿，很是吃力。他没有傻到那么天真。他的画留给了他自己，他选择让你自由。
这栋洋房地处偏僻，风格复古，有些年头了。你第一次见到地下室的入口，狭窄隐蔽，似乎是战时修建的防空洞。你一步一步往下走，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涌来。
你被戴上脚链，你被铐在床头，你被以爱的名义囚禁。
但同时你又想起厉钦芝对你好的画面。你百分百笃定，这世上没人会再像他这么爱你，不计代价毫无保留地爱你。假设你要找个人交付后背，即使他弱不禁风，但他永远不会将刀柄转向，插向你。
黑压压的铁门近在眼前，门把上挂着一条锁链，你终于见到了它的真面目。你握住门把手，静电扎了你一下，刺痛。不设防的，你嘶了一声缩回手。
门的另一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来客的到访。
你深呼吸两口，往日情景历历在目，你永远不可能原谅厉钦芝对你的所作所为。你恨他，但你爱他吗？
你还想再见到他吗？万一你走进这个陷阱，又再也出不来了。你晃了晃脑袋，认为自己想太多了，不远处跟着的那辆车，随时能跳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救走你。
你回头看了厉善芳两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你要是敢再辜负厉钦芝一次，不知道疯狂的母爱会孤注一掷到什么地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现在厉钦芝的处境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但往后要是再发生点什么，你就脱不了干系了。
你停驻在这扇门面前，尽管没推开，你也能想象得到，厉钦芝窝在一个角落里，对面是一幅巨大的耶稣受难图。耶稣的脸是你的脸，额头的鲜血顺着荆棘的王冠流下来。
你在门口停了很久，你会推开这扇门吗？
（THE END）
--------------------
“姐姐其实是妈妈”的剧情借鉴自电影《血观音》，包括前文的“你做事不干不净”也是电影的原台词。
可能有点仓促，但再拖下去就会永远坑了ORZ。结局是一早就想好的，也是用第二人称写的原因。
8/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