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到底是如何得到它的?又为何能凭区区凡人之身驾驭它?
我心里压下这一困惑,拖着疲惫的身子向他走去。他收起招魂剑,搀扶我走出殿外。
殿门外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大堆修士,大多是被传灵阵吸收了太多的法力,也有部分是被逃窜的魔族所伤。
几个名门的掌门大能已听闻此处发生的事,赶来支援。
我与其中几名交代了安顿这皇宫的后续之事,叫来了聂重华。
“吩咐下去,提前召开仙门大会。”我沉着脸。
重华少见的有些失魂落魄:“师父,君师妹她……”
“聂重华,她现在不再只是你师妹。”我强横地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是魔神!”
“你也是皇室外戚,更是我月离风的弟子,你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
我正准备打道回府,沈轻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问:“你要和我回去吗?”
沈轻却摇了摇头:“我先留在此地,不和你一道了。”
我了然道:“那便之后再见吧。”若是还有机会的话。
沈轻道:“好。”
我御剑离开时,沈轻站在原地遥望我的背影。直到我离去很久,他仍旧没有挪动一步。
沈轻看着手中的招魂,处理繁琐事务的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却无一人敢靠近他。
“我们不会再见了,离风。”
至少……沈轻不会。
别了,月离风。
——
我回到宗门后,直接跳进温养灵识的池子里,闭目养神。
待到法力恢复些许,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联系君炎雨。
“天界发生了什么?”
君炎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天界大乱。魔族想劫狱,将迦楼如救出去。他们放出了几只穷凶极恶的魔兽,差点就跑到人间去了。现今我们正召集大批人员,去修补人魔两界的结界。”
“修补?”我皱眉,“还有这个必要么?龙脉不是已经被破坏了?”
“有。”君炎雨答道,“龙脉哪里是说破坏就能破坏掉的,隐世的龙族还没死完呢。现今逃到人界的还只是一部分魔族。结界依旧有阻挡作用,不能再让更危险的东西逃出来了。”
“龙脉没有被破坏么……那慕常晟……我是说皇帝会如何?”
“他?”君炎雨的语气有些冷淡,“犯下如此过错,不受天谴算他走运。他这一脉不可能再受龙脉庇佑了,下一世大概会去畜生道赎罪吧。”
我轻叹一口气,这也算是了却了他“长生”的心愿,只是要再轮回多少世才能为人……就看他造化了。
“君谷雨跑了。”
君炎雨沉声道:“我知道。只要迦楼如不从中作梗,她暂时不会失控。我们还有时间。”
“可其他魔族……”
君炎雨安抚道:“你用神血令她神智清明,短时间内她不会再次入魔,除非受到了什么刺激……”
“那不是他们最擅长的伎俩么?”
“你不必担心。”君炎雨道,“她既然躲起来了,就不会被任何人找到。不管是我们还是魔族。”
我表示赞同。
“人界这边我还要分神应付……凡人修士之中也有不少不简单的人物,我暂时还不知该如何说服。”
“你可是离风帝君。”君炎雨轻笑道,“有什么好畏惧的?但你放心,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有太大压力。”
真到了那一步——无法挽回的那一步。
“君炎雨,事先说好。”我道,“到时候要么你动手,要么我动手,要么我们一起动手。犹豫的人先捅自己一刀,不要妨碍果断的人去动手。以及,不管最后是谁动的手,都不能后悔。”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君炎雨传来的回复。
“好。”
——
五年一次的仙门大会提前召开,算是修界众人卖足了我月离风的面子。
我和重华一一对着来客道谢,尽量忽略他们诡异的打量眼神。说到底修界也不是什么特别清净的天地,一点儿风声八卦不消多少时间就会被传个遍。
那将皇宫搅得天翻地覆的入魔女修士正是月华宗掌门三徒弟这件事,现在怕是人尽皆知了。愿意来这大会的人,说不好有多少是真心想和众人商议解决办法的,有多少是来看我笑话的。
“师父,您还好吗?”
见我出神,重华拽了拽我的袖子。我安抚道:“无事,你师弟的情况如何?”
重华答道:“恢复得很好。今日应当会出席。”
我点头:“那就好。”
待所有人上座得差不多了,柳承故果真也如约出现在聂重华身后。我站在主位前,并没有入座。开门见山道:“昨日之事,想必众位道友已经知道得差不多,我不在此赘述。今日将各位召集在此处,是为商议应对之法。还请诸位踊跃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共同渡过此难关。”
绝剑门掌门率先开口:“依月掌门所言,此事是与整个修界休戚相关?”
我道:“不止。魔神出世一事,与三界安危都休戚相关,无人能独善其身。在此之前,我还需补充一句,君谷雨虽是魔神,但她也是我徒弟。在她没有做出任何实际伤害到三界的行为之前就擅自对她定罪,我不会允许。”
“月掌门这话说的……君姑娘平日待人如何我们有目共睹。可她昨日入魔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入魔之人难道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重华反驳道:“怎么没有!之前那位入魔的绝剑门郑道友,不就是被救了回来吗?”
“可君谷雨是普通的魔吗?她可是魔神!”
“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要想真正保护三界,魔神不除是不可能的!”
“说的不错!”
“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说到底这是月华宗的责任,月掌门没看好自家徒弟,牵连了三界的安危,难道不应该交由他们处理吗?!”
“若是月掌门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我们代为处理也可以!”
此类赞同的声音越来越多,我有些无力。果然不该太过为难这些修士,也不必为难我自己。魔神毕竟是一个让三界都忌惮的存在,除了恐惧,不可能有多余的同情。
这时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我、我老家在南蛮一个小村子……那个地方被君谷雨屠了,是我留在那里的纸人亲眼所见!”
这道声音极其不起眼,却能在如此庞大的人群中格外突出,想也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被内容震惊到的人们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一时间言论风向完全转变。
“什么?!竟有此事?”
“果真是心狠手辣!”
“怕不是平素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魔族本性难移!”
“屠村……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此等祸害不除,难道要我们干等着她来屠尽三界生灵吗?!”
“我得赶紧回去拜一拜我家师祖……问问他们在神界的情况。”
“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师祖毫无反应……”
众人叽叽喳喳地吵得我头疼,嘈杂之中又有一道响亮声音吸引众人注意力:
“报——掌门,我们在北山一处发现一个被魔族占领的村子……还、还有魔神也在那里!”
“什么!?”
“这、这不就是大好时机——月掌门你还在等什么?莫不是真的无法下手!”
“月掌门你方才也听到了,君谷雨罪无可赦,若是掌门无法做出决定,我们不介意——”
有几位大能在苦口婆心劝诫之时,隐隐想用威压让我们妥协,重华闷哼一声,我忍无可忍,释放出威压反击回去,同时一掌拍向身前的石桌:“够了!”
“君谷雨是我徒弟,旁的人有什么资格越庖代俎?”
虽然平时的我一向温文尔雅,或者说懒散不喜管事,一点也没有一派掌门的正经模样,但我真发作起来,这世间怕是没几个人消受得住。
身为上界帝君的我,还能真怕这么几个毛头小子不成。
无形的威压将那几个找麻烦的大能牢牢地按在下方,他们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不好意思,论护短我是第一。
“既然各位都认为此事是我月华宗的责任,那么你们都给本君听好。除我月华宗外,任何敢插手此事的人,都是在插手本门事务。对于这样的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第二十章 一切重来
我带着重华和承故二人赶去北山的那个村子,虽然刚刚才逞了一场威风,此刻我心里止不住地发颤,祈祷着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君谷雨,不管你是不是魔神,你都是我徒弟。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降落在北山雪白色的土地上,这个地方和人魔交界处的那座雪山太像了,勾起了我很不好的回忆。
我有意甩开两个徒弟,但有些怕他们应付不了此处的魔族。只能尽量保证他们尚在我的保护范围内。一马当先地循着君谷雨的气息去找她。
率先落入视野的是动人心魄的红,仿若一簇开在雪地里的梅花。但那是不是梅花,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幅景象。跟那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她跪坐在白茫茫的雪中,浑身血红。只是身边没了堆砌的尸山,她身上的红又是从何而来?
我正兀自犹疑着,心急如焚的重华冲过来,也一眼看到了那抹显眼的红色。他失了理智:“师妹?!”
我一把拽住他:“冷静点!”
重华重心不稳,一下跪在我脚边,少有地哭了起来:“师父,你救救师妹,求你了——”
紧跟过来的柳承故看到他这般模样,眼里满是震惊。想是在他心中无所不能的二师兄形象已经完全崩塌了。
人越紧张的时候反而会想更多无关的东西。我甩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柳承故道:“把束魂袋拿出来,做好准备。”
听到“束魂袋”三字,重华有些震惊:“师父?师父你要干什么?!”
“闭嘴,你小子给我老实待在这里,不要添乱!”
我几时这样喝斥过他,他向来最是听话让人省心。只是心上人出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冷静不下来吧。
君谷雨注意到我们三人,她站起身踉跄地朝我们走了几步,又缩了回去。雪地上突地伸出了无数只黑色的手臂,要将我们拉到雪堆下面——
我拔剑将它们全部砍断,在我没注意的时候,脚下的雪发生了缓慢而诡异的移动,我们竟是离君谷雨越来越近了!
“保护好自己,不要靠近她!”
在我与君谷雨双瞳中的黑气直直地对上时,我意识到我说晚了。
重华冲了过去:“师妹,师妹你——”
我没来得及拦住,重华被君谷雨一剑洞穿了胸膛。
心爱之人的血向来是最好的清醒解药,在我终于明白君谷雨身上的血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件事后,她也恢复了神智。
一切都来不及了。
君谷雨痛苦地喊着:“——师兄!!”
那柄魔神之剑被她扔到极远的地方,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我与她初遇时没什么不一样。
原来一切都早有安排。
惆怅流光去不回,万事已成灰。
天道仁爱,却总不愿接受变数。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十九年的教养,挡雷劫、除魔族,却难以抵抗她本身魔性的可怕。
只是,我向来不是个会与命运低头的人。
我冷静地控制住陷入疯狂的君谷雨,对着身后承故示意。
“用束魂袋救你师兄,然后,什么都别看,别说。”
我亲自教导的医术,再加上承故独天得厚的柳树精身份,完全有把握救回重华,即使他是被魔神的力量所伤。
被魔神之剑杀死的人灵魂也会化为灰烬,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那又如何?
我不会让我的徒弟死。
聂重华是皇族的外戚旁支,多多少少受了一点儿龙脉的庇佑。魔族之人先前绞尽脑汁想让君谷雨杀了皇帝真正成神没成功,现在换了个有皇族血脉的聂重华,也算是勉强达到了目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的徒弟就没一个靠谱,看起来最老实的这个居然这么喜欢送人头。
天雷慢慢汇聚,打了下来,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我凝聚所有的神力阻挡。故意露出的神息,终于吸引了上面的人。
君炎雨这次来得很快,想来他也知道我确实已是强弩之末,终于不能再拖。看到清醒的君谷雨和半死不活的聂重华,他竟有些手足无措:“离风,这……”
君谷雨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我无意掩藏那些事了,反正她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君炎雨勉强地笑了笑:“多谢你一直照顾她,离风……我知道你尽力了。接下来便照我们约定过的……由我来动手罢。”
“没有。”我嘴角溢出一丝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答应过你的事,我有哪次没有做到?”
君炎雨一下子愣住,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的本命法宝泛着白光缓缓浮起,其实就是我在上界的帝君腰牌。
每个神仙一生中只有一个本命法宝,一旦遭到毁损,便会动摇修为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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