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
男人那极漂亮极深邃的眼穿过万千灯火，遥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下一刻，站在人群中抬头仰望的少年挤过拥挤的人潮，奔向栈桥上的男人。
像是信徒奔向他信仰的神明。
近了，男人朝他伸手，他说：“来。”
少年毫不迟疑搭上那只纤细秀丽的手腕，男人一用力，少年便从桥下飞跃到桥上。
他站在男人身旁，两人挨得极近，宽大的袖口彼此覆盖交缠，袖口下，是两人紧握的双手，一双宽厚一些，一双秀气中带着点青涩稚嫩。
两人一同俯瞰，江水拍击，人潮汹涌，谁也没说话。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
夜色中，两人爬上凤凰山山巅。
长夜慢慢褪去黑稠，熹微的晨光展露，朝阳渐起，屡屡霞光浮游中天，散开漫天碎金。
身前朝阳灿烂，背后古刹苍茫，脚下巨桧乔松，浓荫蔽日。
洛听潺和濯月并肩而坐，璀璨的霞光在两人脸上身上跳跃，他们静静看着这一幕大自然馈赠的恢弘景象。
直到朝霞极盛之时，少年转身面朝濯月。
他逆着光，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男人美丽的容颜，如水一般澄澈温柔的目光像是泛起波光的粼粼湖面。
他从颈上扯下一块吊坠，倾身抓起男人的左手，颜色有些黯淡的红绳在男人腕间缠绕好几圈，一只指头大小的剔透玉蝉垂落在男人自然伸展的掌心。
他明媚地笑，身后是万丈霞光。
说悄悄话似地问：“可以做我男朋友吗？濯月？”
濯月指尖拨弄掌心的玉蟾，沾染少年肌肤的温度温暖了那一小片肌肤。
下一刻，他牢牢将那只小小的玉蟾攥进掌心，像是攥住了少年的命运的脖颈，五指拢得密不透风。
迎着鎏金朝阳和少年温情涌动的琥珀色眼眸，他眼睫轻轻一颤，似蝴蝶振翅飞离枝头。
也说悄悄话似的回：“喏，殿下。”
洛听潺慢半拍回过神来，他们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是“太子”和“神明”的扮相。
男人这么说，就跟角色扮演似的。
洛听潺既喜悦又羞耻，面对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却也不肯输了阵仗。
半晌红着脸拉起濯月，在他脚边单膝跪下，拉住他的一只手，亲吻他的手背，用一种仰望的姿势看他：“神明阁下，你光辉照耀之处，皆为孤之领土。而孤，是阁下永远的信徒。”
男人手指捏住他的后颈，放肆而愉悦地笑。
他等待的少年，亲手将绳索套上脖颈，交予他手上。
这是命运给他最好的馈赠。
这大概是洛听潺见到濯月最情绪外露的一次，他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起来。
濯月将少年提起来，凑到他耳边，几近呢喃：“殿下，可说好了。”
洛听潺小小声地回：“一百年，不许变。”
朝阳为证，他们之间的牵连，连命运也无法再斩断。
*
6.17，下午2：32，洛都机场。
洛听潺提着行李箱，和男朋友告别：“我明天和人约好了，要回去的。”
濯月拉着他的袖子，眼帘低垂着，长长的眼睫洒下一片扇形阴影，嗓音低低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我舍不得潺潺。”
似乎从明确关系后，男人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撒娇扮可怜信手拈来。
可洛听潺偏偏吃这一套，比如现在，他心中就生出许多不忍和怜惜来。
这才确定关系一天呢，他就要抛下人离开，似乎的确很不厚道。
他拍拍男人的手：“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市？”
濯月眼睫颤动，似乎很心动，但最后还是说：“这边还要处理一些事。”
洛听潺没辙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洛听潺无奈，瞅瞅前后左右，很好，没人看。
他抓起男人的手指伸到唇边，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我也很舍不得……你快点来找我好不好？”
濯月摩挲过被亲吻的指尖，若有所思。
片刻，探到唇边轻轻一印，看着少年原本只是微红的耳垂骤然一路染透脖颈面颊，才眯着眼笑起来：“好。”
两人离开，一位坐在凳子上候机的小哥面无表情拿下罩在脸上的杂志。
单身狗真是无处不受到伤害。
第15章 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回到A市，洛听潺直接回了深澜华庭的洛宅，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给洛家人，连管家也有份。
在客厅陪洛父洛母聊了会儿这几天在洛都遇见的趣事，想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洛听潺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没说这件事。
倒不是怕洛家人棒打鸳鸯，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再等等吧。
想到这，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开始浮现某个人的身影，垂眸的，微笑的，喝茶的，洗完澡湿漉漉的……
明明也才分开几个小时而已……
洛听潺正咀嚼着这头一遭的相思情长，既甜蜜又苦恼。
似乎心有灵犀般，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是洛听潺设置的特别关注。
他只给了一个人特别关注。
洛听潺坐直了身子，划开手机屏幕一看，果然是濯月发来了消息。
是只猫咪从门后探出一只猫瞳，头顶写着“想你”的表情包。
洛听潺不自觉笑出了声，引来洛父洛母奇怪的视线。
洛听潺稍微收敛了下情绪，轻咳一声，解释：“朋友圈看到一条有趣的推送。”
他起身：“我去花房里看看。”
转身发过去一个小人啾咪的表情包。
发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孟浪，这进展似乎有点太快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在脑海里闪了那么零点零几秒的时间，他很快乐，不是吗？
两人在手机上腻了好一会儿，洛听潺想起一件事。
【25号我生日，家里准备给我办成年礼，你能来参加吗？】
对方秒回。
【或许你可以期待更多一点，殿下。】
看到话尾的最后两个字，洛听潺一阵脸热。
即使过了这么好几天，洛听潺每一回想当时的那一幕，还是会觉得羞耻，羞耻中似乎又有些其他的什么。
他有点恼羞，还没完没了了。
又舍不得对男朋友发火，还对男朋友话里蕴含的意思升起了期待。
又因为一些他也说不明白的心思，半晌，发过去一句。
【当然，神明从不会让祂的信徒失望，孤很期待。】
发完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拍拍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小情侣之间的情趣而已。
好男人就该宠着对象。
渐渐地，似乎说服了自己。脸上的温度冷却下来，想了想，洛听潺给肖二x信，约好明天去学校把平安符给他。
第二天用完早餐，钟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洛听潺一问，钟叔说这是夫人的意思，他想了想，没拒绝。
岚盛门口人很多，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不管结果如何，今天注定是喧嚣的一天。
考的好的喜气洋洋，畅想自己的大学生活，考得不好的，桑眉耷眼，也有那觉得没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的，要忙着打听复读班，买资料，准备再战一年。
洛听潺哪一种都不属于，他对自己的人生早早做好了规划，因为从小家庭环境的原因，高考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阶段性成果的检验，好坏影响都不大。
当然，他考得自然不差，虽然不是省状元，但645的分数足够他上国内任何一所他想上的学校。
如果没有濯月的出现，他大概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过完顺风顺水的一生。
在此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但遇见那个人后，他却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交通拥挤，卡宴不好过去，在隔了一条街的位置停下。
钟叔：“小少爷，到了。”
钟叔的话打断了洛听潺的思绪，洛听潺微笑着道谢，下车朝岚盛走去。
*
到教室时，张老师正忙得焦头烂额，既要给不懂怎么报考学校的学生讲解，又要应付高考失利学生家长对复读班的打探，还有传述档案迁移等等注意事项。
见到洛听潺张老师就是眼前一亮，忙把分发招生信息类书籍的任务交给了他。
洛听潺原本就是班上的班长，临到头了再为班级尽一次义务也没什么。
发完书，又开始做起了会计，收钱记录名字——张老师告诉他说自己明年不带应届班，转带复读班了，还是复读班里的重点班。
今天就开始为新班级招生，510以下的不收，一本线也才548。
不管怎样，也算是高升了吧，洛听潺向他道了句恭喜。
忙过那一阵，张老师把他拉去办公室，乐呵呵恭喜他考得不错，看得出来，张老师挺高兴。
洛听潺是他手里的学生，考得好他面子上有光不说，事业上也会给他带来帮助。
自然是高兴的。
洛听潺很有礼貌地说：“多亏张老师三年的栽培。”
张老师摆摆手，这个学生考出这样的成绩，他在其中出了几分力自己还是清楚的。
彼此客套一番，张老师问道：“你这次差了几分，和省状元失之交臂，但妥妥的是市里第一名，甩了第二名二十几分，市里记者想要采访你。他们要你的联系方式，老师没给，想着问问你的意见。”
要是一般家庭的学生，张老师是赞同接受采访的，一是学生可以拿到一笔报酬，二是学校可以增加知名度，打响名声，为来年招生打广告。
但对于洛听潺这个学生，张老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人家还能记着几分。
他估摸着，对方八成会拒绝。
不出他所料，面前的少年想了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采访就不用了，张老师费心了。”
张老师点点头：“行，那老师回头就帮你拒绝了，省得他们打扰你。”
*
从张老师办公室出来，洛听潺有些内急。
看了看周围，一楼走廊尽头就是女厕，他得去二楼。
拐过一个弯，上到二楼，过了那阵热闹劲儿，走廊上十分冷清。一路穿行过去只看到零星一两个人，有熟面孔的，洛听潺就点点头略作致意。
走到男厕门口，一个穿着清洁工服装的大叔背对着蹲在里面，手上似乎拿着什么工具，不断动作着，不时发出一点声响。
厕所地面的瓷砖十分干净，似乎刚被冲洗过，水淌到了门口，洛听潺略往里走走，鞋底都沾湿了。
有种特别的清幽感。
脚步提起落下，那点子鞋子踩进水里拨出来的声响连带着清洁工大叔敲击的声音在厕所里放大，带出一点回响。
有点，过于安静了。
洛听潺站在门口问：“大叔，是出什么问题了？厕所还能用吗？”
没得到回应，洛听潺以为对方没听见，又往前走几步：“大叔？”
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径自动作着，毫无反应。
洛听潺蹙蹙眉，这里的厕所不能用，他就得爬到四楼，或者穿过长长的操场去教学楼。
犹豫片刻，他还是走上前，打算问问这位大叔。
站在清洁工大叔身后，洛听潺拍了拍男人的肩背：“大叔？”
男人慢慢转过头来，一张诡笑的脸冲击进洛听潺的视野。
洛听潺一顿。
这是一张上了年纪的脸，嘴唇下方有颗很大的痦子。
大概是光线的原因，看起来苍白中带着一股子青灰。
有点像……死人的脸色。
洛听潺还没来得及深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第16章 男朋友呢？
流风回雪似的嗓音咬出两个字。
“蝉蝉。”
洛听潺那一刻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寻着声音侧头，熟悉的轮廓先进入视线，接着聚焦定格在脸上，后之后觉的，惊讶和欢喜才涌上来。
很快，欢喜盖过了惊讶：“你怎么来了?”
濯月向前一步，靠得更近，是袖口挨着胳膊的距离。
他今天穿的是男装，白衬衣深色长裤，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长发用一根丝带绑了起来，高高的马尾垂在身后，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度，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华丽禁欲中多了丝缕凌然英气。
“想你了，就来了。”他垂着眼睛，声音低低的，听不清明显情绪，颤动的眼睫却显出几分爱娇和怜弱来。
洛听潺绻了下手指，心里像是有什么挠了一爪子，又痒又酥：“你说的可以期待更多，就是这样?”
濯月：“嗯。”
洛听潺咬住唇，想要抑住，唇边还是漫出笑来：“我带你逛逛我们学校吧。”
想起有些奇怪的清洁工大叔，他转过身，却不见人影：“咦，人呢？”
濯月微垂的眼里闪过明灭的光，低声说：“刚才走了。”
“是吗？”洛听潺听了就没再多问，和亲密的人分享心情般道，“刚才那大叔有些奇怪……”
*
两人从办公楼走出来，穿过花园，走在教学楼下时，拐角过来一个女生，一看，是班上的学委何婉婷。
洛听潺和濯月说了笔记的事，主动迎上去。
何婉婷是双手将笔记本环抱在怀里的姿势，近了，在洛听潺面前站定，目光在少年身旁的男人面上划过几瞬，脸红了些。
她微低了头，手指将头发往耳后拨了拨，鼓足勇气，用很小的声音问了句：“可、可以单独谈谈吗？”
洛听潺眼里划过疑惑，很快想到什么，答应了：“好。
话音刚落，胳膊上忽然一紧，洛听潺低头去看，濯月不知何时拽住了他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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