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那，眉眼低垂看不出明显的情绪，秀丽纤细的手指却拽着袖口不放。
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
小孩子脾气。
洛听潺一时心头有些微妙，这是……吃醋了？
安抚地拍拍袖子上坠着的手：“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一旁的女生看着这一幕，咬了咬唇，目光在周围快速扫过一圈：“我们去操场说吧。”
*
操场上没什么人，何婉婷走在前面，洛听潺在后面跟着，穿过半个操场，女生在一颗巨大的云松下站定，洛听潺也跟着停下脚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沉默片刻，洛听潺先开了口。
他微笑着，什么也没说，只念了一句诗，口吻很温和：“感君千金意，愧无倾城色。”
出自孙绰的《碧玉歌》，他知道平日里喜好古诗词的何婉婷能听懂，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保全女生颜面，又不伤害她的方式。
不说出来，就不会难堪。
十个字已经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拒绝。
对面的女生红了眼眶，既为这拒绝，也为这温柔。
她知道面前的少年已经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少女情丝，在尽量顾全自己的颜面。
你看啊，她喜欢的人啊，就是这样好。
所以，她更要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喜欢，至少以后回首往事，不会懊悔自己不曾尝试过。
“洛听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女生稳了下情绪，“我很久以前就想，要在操场的这棵云松下和你表白。”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喜欢，可是，我终于说出来了。”她吐出一口气，笑起来。
洛听潺听出她语气中的释然，短短的时间内，从暗恋到失恋，女孩踏出了勇敢的一步，然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他跟着露出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聆听这份心意，然后沉默着陪伴少女沉淀情绪。
半晌，何婉婷将搂在怀里的笔记本递过来：“谢谢你的笔记，它对我帮助很大。”
洛听潺接过来：“有帮到忙就再好不过了。”
女生问：“能抱一下吗？”
“不行也没关系，我……”
洛听潺的为难在女生仓促移开的目光里消散下去，伸展手臂主动给了女生一个拥抱，一触即分：“你是个很棒的女孩，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更优秀的男生，那时，你们两情相悦。”
女生哽咽着笑出声：“会的。”
这个一触即分的拥抱里，女生下颌抵在少年肩头的那几秒，目光在远处凝了片刻。
退开后，忽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洛听潺没想到女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不过他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也没有隐瞒：“嗯。”
女生抿抿唇：“是刚才你身边那个人吗？”
洛听潺有些惊讶于少女的敏锐，点点头：“是的，我喜欢他。”
他的态度十分坦然，现在法律已经保证了同性婚姻的合法性，但是更多人接受的还是传统的阴阳调和，异性相恋。
他不知道女生怎么看，但他喜欢濯月这件事，无需遮掩。
说起那个人，少年的神色都不由变得温柔了许多。
何婉婷察觉到这点变化，忽然笑起来：“你们很般配。”
都那么耀眼。
她说：“祝你们幸福。”
洛听潺笑起来：“会的。”
女生：“我们还是朋友吧?”
洛听潺：“当然。”
“再见。”
“再见。”
*
女生走后，洛听潺笑着摇头，要去找上面等他的濯月，一转身，碰上一堵坚硬的人墙，眼看着要撞上，前一秒被一双手托住了往前倾的身体，但还是几乎大半个人都倾进了对方怀里。
冰凉的丝绸衣料贴到了下巴和部分脖颈，男人靠得更近了些，微凉的呼吸打在耳侧，洛听潺清晰地听到自己起伏的心跳一点点在加快。
几秒后，男人叙述：“表白被拒绝，可以得到一个拥抱。”
洛听潺愣了下，不等他反应，男人低声问道：“那男朋友呢？”
他垂眸，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眼睫倒伏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无声索取着什么。
怎么、怎么这么爱撒娇……
洛听潺绻了下手指，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捏住男人衣角的手一下攥紧。
下一刻，仰起头，在男人的目光中，飞快亲了他一下。
很轻的一下，又快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角，微凉，偏软，转瞬融化，留下一点湿漉漉的水泽。
以至于男人还没做出反应，少年已经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
蓝天白云，有风吹过，云松颤动，枝叶间簌簌摩挲。
一片松针飘落在少年肩头，少年却丝毫未觉。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和脸颊，试图用说话声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咳，男朋友——”
“可以得到一个亲亲。”
对面的男人指尖触在被亲吻的那一小块皮肤，轻轻摩挲，目光明明灭灭，像是被打开枷锁的怪物。
视线黏在少年的唇上，下一刻，重重的碾过，像是在对待一些更觊觎的什么。
视线逡巡而过，他唇边勾出一抹隐约的弧度，终究垂下眼，掩去了目光中愈发浓稠的垂涎。
亲吻、抚摸、耳际厮磨……仲孙说得对，人类情侣间可以做很多事。
只是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但美味的食物，需要更多的时间发酵，祂有充足的耐心等待。
男人上前，掌心覆盖住少年捂住眼睛的手背，凑在耳边，低声询问：“男朋友，味道好吗？”
第17章 欢迎来带A市
手机弹出来消息。
肖二：【你在哪呢？】
接近十一点，热辣的太阳攀爬到高空，空气开始变得燥热，高温的烘烤下，劣质橡胶圈的气味逐渐浓郁起来。
露天的操场并不是一个适合等待的地方。
洛听潺打字：【我在操场，太热了，蓝月见吧。】
蓝月是家冷饮店，就在校门口外面，很近的距离。
肖二：【ok。】
*
蓝月装修的主体色调是冷感的蓝白，一走进去，感官上就给人带来一阵清凉，轻缓的音乐徐徐流淌，周围放置了许多盆栽的绿萝，环境清幽静谧。
冷气打在脸上，洛听潺舒服地喟叹一声，心里对男朋友的觊觎才减缓下来。
没办法，任谁37℃的大夏天走在大马路上，都抗拒不了身边行走的冷柜。
简单的扫码点了几样冷饮和甜品，拿了号码牌，在聊天框里打字：【14号桌，里侧靠窗。】
最后一个字落下，还没来得及发送，一片阴影落下来，洛听潺抬头，额头贴上微凉柔软的触感，摩挲而过。
他微微睁大了眼，濯月比他高出一截，是垂眼俯视的姿态，两个人靠得十分近，微凉的呼吸打在他的鼻梁，从他这个角度能看清对方淡色唇瓣上的纹路，和根根分明黑稠纤秾的眼睫。
男人微垂眼尾，神情十分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实际上——
几个呼吸后，额头上冰冷而柔软的触感离开，男人往后退开一些，将手心的东西摊开给他看：“你流了很多汗。”
那是一张白色丝帕，边角秀了一朵淡紫的像是鸢尾的花朵。
中心处的一块地方颜色要比周围深一些，洛听潺知道，濡湿丝帕的，是他额头的汗渍。
男人陈述着：“流汗后受冷容易患病。”
洛听潺：“……谢谢。”
倒也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
他打量男人，只是一天不见，他的男朋友似乎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该怎么形容呢？他思索着措辞。
就像，进化了?
变得更黏人更会撒娇，更……温柔体贴。
要是之前，他大概会问，你是不是很热?然后告诉他热要说出来，再用行动让他脱离热这个状态。
这么一想，似乎以前也挺温柔体贴的。
现在却学会直接上手擦汗了，似乎更细致了一些。
洛听潺想到初遇的那个雨夜，不由心中莞尔。
虽然当初发生的每一帧都仍旧历历在目，却有种已经过了很久的感觉。
在他的目光中，男人动作优雅地将丝帕叠好，像电视剧里演的古人那样揣进胸口的衣襟里，整个过程美得像一幅画。
洛听潺微红了脸，怎么能有人撩得这么自然而不自知?
每天都要对男朋友更心动一点。
这时店员送上了甜品和冷饮：“先生，您点的餐。”
洛听潺轻咳一声，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
他留意到多出了两份甜点，疑惑地看向店员：“我记得我没点这个。”
店员打量着两位颜值超标的客人，心中默默给出了满分的评价。
一边微笑着回应：“先生，我们店里这几天在搞活动，您和这位先生正好是今天的第99和第100位客人。”
她指着桌子上精致的甜点道：“‘冰美人’是店里推出的新品，也是近期的主打款，是免费赠送给您们的。”
洛听潺明白了，微笑道：“谢谢。”
店员：“不客气。”
走远了立刻抱着托盘跑到柜台，一旁翘首以盼的小姐妹立马拉住她的手：“要到联系方式了没？”
店员：“没。”
小姐妹遗憾地“啊”了一声：“帅哥果然都很高冷?”
店员：“高冷什么啊？是我没要。”
小姐妹痛心疾首：“什么?”
店员翻了个白眼：“人家是一对好吗？”
“我过去就看到两个人贴在一起，冰美人垂着眼给美少年擦额头上的汗，美少年红着脸想动又不敢动，那氛围，那画面，还要什么联系方式，是cp不好磕吗？”
她耸耸肩：“然后我就把‘冰美人’以活动的借口送出去了。”原本是打算用来搭讪的小礼物。
小姐妹脑海里浮现出两个人进门时一照面的脸和气质，想象了下店员形容的画面，默默红了脸：“你说的对，对象总会离我而去，cp永远屹立不倒。”
*
“冰美人”就像一位冰雪世界中的窈窕美人，层叠的糕点上是白色的奶油，中心放置了一颗晶莹深沉的蓝莓，徐徐散发着寒气。
洛听潺觉得濯月就像白色奶油上的那颗蓝莓，即使在炎热的夏天，也幽微美丽，自带一股冰雪似的寒凉。
在炎热的夏天，对一个十分怕热的人来说，实在是要很努力克制才能忍住不上去贴贴，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他咳了一声，移开盯着甜点顶端的蓝莓，清除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冰美人”推到濯月面前：“尝尝?”
濯月拿起叉子，尖端轻轻一刺，挑起那颗蓝莓，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少年嘴边。
洛听潺左看看又看看：“这……不太好吧?”
这里又不是包厢，四周可都是人。
濯月目光疑惑：“我感觉到，你对它强烈的欲望。”
他又把叉子往前递了递，蓝到发紫的浆果边沿触碰上少年的唇瓣：“既然想要，为什么不呢？”
像是海妖低语。
洛听潺：“……你说得对。”
面对如此诱惑人心的男朋友，人类的矜持不值一提。尽管，他觊觎的并不是一颗，美丽幽微的蓝莓。
他幽幽看了眼美丽的男朋友，张嘴将那颗蓝莓含进了嘴里。
*
在洛听潺享受男朋友投喂的时候，一个寸头少年风风火火闯进店里，站在门口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眉梢一扬，直奔里侧靠窗的14号桌。
咯吱一声，肖二在空着的凳子上坐下来，一瓶冰可乐被推到面前，他也不客气，拿起来喝了一气，裂开嘴：“真爽!”
洛听潺把平安符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他：“给。”
肖二接到手里，小心翼翼放进钱夹里，眉开眼笑：“好兄弟!”
似乎这时才发现旁边还多了个人，打量几眼，默默红了脸，大咧咧跨坐的姿势调整成板直的坐姿，咧开的大嘴变成含蓄的微笑：“咳，大蝉，这位是?”
洛听潺踢他一脚，没用劲：“别装模作样，不是你能惦记的。”
其实是说笑，这家伙见着不认识的美人都这样，心里住着个女神呢。
肖二和发小一对眼神，懂了，立马缩肩塌腰，重新变得吊儿郎当起来：“不给兄弟介绍介绍?”
洛听潺：“你不是说有事?改天你抽出空来，再介绍你们认识。”
肖二心说，这态度……
他偷偷打量美人几眼，心里默默把对方的地位提高了几个度：“行，我这边确实有事，就先走了。”
洛听潺：“把你的可乐拿上。”
肖二笑嘻嘻招了招手，火急火燎走了。
*
吃了饭，两人黏黏糊糊磨蹭到下午，洛听潺收到洛母的召唤，让他回去商量填报志愿和成年礼宴会的事。
不得不和男朋友告别，洛听潺和濯月站在十字路口，他不放心地问身旁的男人：“你会打车吧？有住的地方吗？”
像一个鸡妈妈，生怕自己娇生惯养的小鸡仔不适应外面繁华的世界，从而吃苦受累。
濯月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打了个电话，一分钟不到，一辆迈巴赫穿过十字路口在路边停下，一个黑西装美青年从车上下来，在距离濯月三米远的距离站定，冷漠的表情被恭敬取代：“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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