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夜君夷将脸转向了小车的窗外,不愿让对过的李岿然看到自己变化的神情。于是就见那夕阳落下的天际,不似北方,总也不能将云朵染的这样鲜艳。而此刻,流云似海,红彤彤的连成了一大片,让人沉醉其中。
第86章
车马遥遥,一行人大约走了一月余,才入了奉城,奉城南郊有座凤尾山,问剑山庄便在此地。
听李岿然讲起来,这凤尾山原是那凤凰涅磐时尾巴上的一片羽毛所化,所以山形远远看去很柔和很优美。夜君夷暗笑,这怕是后人乱说的,哪有用柔和优美来形容山体的。
众人上山后不久,便能隐约看见山林间那些殿宇楼檐。直到站在剑庄的大门处,夜君夷感到惊讶,没想这山庄还真是够普通的。
其实老李路上和他说过,他们来山庄的主要目的就是放下那口梁萧的玉棺。
这一路上各自走的都是小道小城,风餐露宿也不少,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一旦梁萧的玉棺可以顺利进入山庄,他们才算是正真的松了一口气,之后,就会将此事告知梵音寺的主持空明方丈。
到了这时,老李才又提起无恒宫血洗梵音寺一事,并且说起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其中的幸存者,就是梵音寺的空明大师,因为那时他在澡堂子里洗澡,才避过此难。于是,老方丈临死前便将下一任的主持之责传于了他。这些年,梵音寺表面虽无什么特别大的动静,实则早已重建,规模虽没有当年那样的宏大,可背后依靠着中原剑会,倒也能算是一方势力。
此刻,众人在问剑山庄的大门前等着,李岿然倒是不怕冷,自顾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
是啊,这一个月的车马劳顿,大家已是疲累不堪,只是暗暗不说罢了。到眼下,再过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看来这除夕倒要和眼前的这群江湖人士一起过了,夜君夷感到有些兴奋。
须臾后,门里走出来了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朗声道,“庄主云游还未归,不过各位可先入庄候几日便是。”
“哎哟,闻庄主果然还没回啊!”老李一拍脑门,有些失望。
那小厮模样的少年走上一步,恭恭敬敬的朝着老李行了礼,又道,“各位一路上幸苦了,我们庄主已经捎回消息,不日就能回了。还请诸位不要急。庄内虽简单,但所需还是一应俱全的,可让各位稍适先休息休息。”那少年说时,大伙儿正好看到旁边驶过一辆采买回来的车,那车也跟着准备进门,只见车上满满当当装了蔬菜肉食和酒水。
众人这一看,均自咽了咽口水,便不再推脱,脚步也加快了,随着那山庄里的少年一同入了庄。
第87章
进了山庄,众人便由那小厮模样的少年一一安排。少年将众人安置在山庄东西两侧精致的客院里,夜君夷看着众人各自挑了院、选了屋,满意着陆陆续续的离开后,就剩下自己,不知要住哪一间,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这位公子……”那少年说时,朝着夜君夷走来。
……终于还是想起了,这群人中还有他夜君夷。
就见那身着浅色长衫的少年向着夜君夷虔诚道,“公子且随在下往这里走……”
听后,夜君夷微微拧了眉,没有立即迈开步子。
心道,这是为何?
对方见此,先是一愣,随即会意般的含笑道,“公子勿要多心,方才那位年长的老前辈私下说明了您的身份,在下实在不敢怠慢,还请先入这边的琳琅苑小住,才不失公子的身份。待我家庄主回来,再敬地主之谊。”对方口中的老前辈,自然指的就是他们中的老李。
“其实在下住东西客院那边也不要紧,并不用特意再去安排。”夜君夷内心好笑,觉得这少年脑子一定不好使,这么一来不是更能说明他的身份特殊吗?以及这一路上,众人差不多也心知肚明他夜君夷的那些“不同”了吧。
唉……江湖中人,总是喜欢讲究这些东西。
可是无恒宫,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世人口中的魔教,难道……这又是不要紧的?
“公子,我家主人说过,来者皆是客,您即是一宫少主,理应住这琳琅苑。”少年坚持,伸手已经比划出了一个“请”字。
小径雅致,柳暗花明。
那少年带着夜君夷经过了一段曲廊,便是对方口中所说的琳琅苑。
夜君夷回头看看老李他们所住的东西客院,其实彼此只隔着这一段架在荷池上的曲廊,并不是很远。于是心里也就放下了戒心,随着对方进苑,未再说什么。
待是各自洗去一身的疲累与风尘,紧接着,晚间就开了酒宴,夜君夷是被李岿然拉上的,便随他们一起在东院的正厅里品酒赏月。
席间,同坐的还有几个山庄里的家丁和仆役,与之方才负责照应他们的那位少年,大家围坐了一圈,彼此均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没几杯酒下肚,均是混熟了的模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便由着年轻人闹腾了起来。
夜君夷没有喝酒,只坐着端杯品茶,目光浅浅的停留在众人的欢闹间,竟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静,只是眉眼里也带着难得的柔和,好似很享受这份觥筹交错里的热闹。
再是这凤尾山上的月亮,清冷的坠在夜空上,夜君夷从没见过这么圆这么干净的月亮,看的有些入迷。
几分微醺后,一群人便又开始感叹起岁月以及江湖中的那些琐碎,于是说起此时并不在他们中间的庄主闻清严,就有人提议,要让老李说说这山庄主人的生平事迹,他俩又是如何结交的。
老李兴致也好,不负众望地起了头,说了这么番故事。
第88章
“那时啊,江湖可乱呢!哪有中原剑会这样的地方。那时的江湖侠客,人人都想扬名天下,争名夺利的事就从没间断过。当年老夫能遇到闻庄主,应该说是我李琛的幸运,那时老夫也是年轻好胜,差点死在别人的剑下,是闻庄主救了我。如今想想这都快过去几十年了吧!”
夜君夷听后,心里一算,看来这山庄的庄主也要年过半百了!
“之后,我就跟着庄主有……大约有个两三年,他却不收我为徒弟,想是怕我学个七八成又想闯荡江湖去吧!”老李兀自就笑了,众人也陪着笑,“如果硬要说关系,我们大约也就是主仆关系吧!可我这些身家功夫差不多又都是他教的,自保是有了,但要争个江湖地位什么的,还真是够不上。唉,那时的闻庄主,明明武功已经很好了,竟没有什么角逐天下的心思,老夫后来才知,他是在等一个人。所以老夫想啊,他多年云游四海,怕也是为了找那个人吧!”
说到这儿,大伙儿才明白为什么老李坚持要将那梁萧的玉棺藏于这里。看来老李和这庄主的关系也是亦师亦友的呢!大家一时对老李另眼相看,纷纷敬酒,也难怪山庄能有如此的待客之道,全凭当年老李和那闻清严的主仆之情了。
“弹指一瞬,转眼已有几十年,人也蹉跎了半百,庄主当年和老夫告别时,说的是他等的人终于要回来了,他要去接人。又说此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能回,便让老夫自行下山去,未要在庄内荒废光阴。”老李闷下一杯酒,感慨良多。
“你就没问那庄主要等的人是谁?”有人兴起一问,于是众人皆是好奇,一时厅中安静了下来,夜君夷也来了兴趣,侧耳倾听。
老李见着大伙儿都专心致志等着自己的下文,便道,“老夫虽不太了解那人是谁,不过曾见过闻兄挂于书房内的一幅画,那画中人竟是没有添上眉眼的,只有寥寥几笔画成的衣衫长袖,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大伙这会儿听出来了,后面的话怕是老李换着名目唬弄大家的,于是得了一片嘘声,把原本神秘的气氛搅和的越发胡闹了起来。
为此,那些仍缠着老李不放,一个劲儿探问下去的则都是些不经事世的年轻人,其中,很多人对闻庄主为什么不给画上的姑娘添上眉眼神情很是不解?!于是,又纷纷争论了起来,夜君夷则摇头笑起。
那是因为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所以就更难下笔着墨了。江湖中,最是那些儿女情长惹人怨来惹人念。
他们,倒底是年轻……
问剑山庄这夜,众人是豪情下酒听故事,夜君夷是含笑茶尽起身轻。
一时间,大家都被老李的经历吸引着,也就没人去阻拦夜君夷的离席,那袭身影已转过了院前的门廊。
回廊里是冷冷的夜风,夜君夷细想,这凤尾山的闻庄主,看来也是个痴情人,红尘既然有幸能识,又因何不能携手同行,还真是奇怪。
遂,就抬头去看那月亮,皎洁的月光泛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间,清冷又惹人怜。心道世间的感情,不就是图的这份天涯共此时的心意么?
第89章
那头的热闹依然,夜君夷则已静静的走过了曲廊,推门入了静谧的琳琅苑,苑里的屋檐廊角,挂有一些灯盏,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四下无人的琳琅苑更是寂静。然而,此时此境离无恒宫已经很远很远了。
不经让人想起当年,那时的他,是以游山玩水的心情离开无恒宫的,一路看尽了飞花绿柳、水岸河堤,时节也从初春行至了秋末,以及还有的,就是和梁萧的那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相遇。可如今,这些都成了过去,也没什么值得记忆了。
夜君夷靠坐在苑前的窗台下,耳边太静,月色明耀,忽然就感到了那种只有在山里头才能体会的空旷与宁静。
于是,便一手撑着面颊,看着那轮月亮。
越看越是觉得……寂寞。
回想这一路,老李在时,自然可以和他谈天说地,江湖趣闻或者奇闻异事,对方所见非凡,口中故事颇多,兴许以后还能当个说书人。但言语中却并不涉及其他,甚至连他们打算将梁萧的尸体用于何处,又会做什么文章也没透露过。
而方才的酒宴上,也不知老李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避重就轻的只谈起了自己与这山庄主人的那些渊源。看来,老李的立场一直都很明确,既有原则又恩怨分明,他心里早就有了一杆秤,是谁都撼动不了的江湖正义。
而李岿然,则不同。一路上彼此差不多无所不谈,可夜君夷说的话,对方也许不懂,即使明白了也不一定会进心里去,在他眼里,江湖和他本身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夜君夷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做不了知己,成不了朋友。
第90章
夜君夷点亮了灯盏,便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是方才在东院那边的书柜上顺手拿的,这书名叫《浮生记》,著书人赫然就是这山庄的主人闻清严,自是让人好奇不已。
再是开篇第一句话这么写道:世间从来只有一味毒,仅仅一个字:情。说着凶险,实乃无欲则刚的样貌。……浮生记
于是,夜君夷便看了起来:
……西子湖畔,一处茶园。
说是有着悠久的历史,还是历代某个大官的私宅。
如今也便归了他,夜层天的住处。……
夜君夷看到“夜层天”那三个字,呼吸差点都要停了!
……夜层天,这个叱咤江湖,武功绝顶的男子,既在无恒宫里,又于中原剑会处,所做的一切均是为着他夜君夷,谁能想象他们竟会是彼此情深似海的父子呢!……
看到这里,夜君夷“啪”的将书合了起来,这,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闻清严倒底是何许人也?纯粹编故事吗?
夜君夷实在被惊的不行,稍作平静后,继续往下看,只见其中这样写着:
远远就见着那袭紫色锦袍的身影,一人在庭中沏了茶。
空气中隐隐泛着茶香,于此在初春湿漉漉的空气里,竟分辨不出,是树木青草的味儿,还是那冉冉腾起的茶叶香来。
下人们看到夜君夷,清俊白衣,手里一折扇。均也不显好奇,不闻不问,只纷纷让了道。
示意此园的园主,正在沏茶。
夜君夷一笑,径自熟门熟路走近了凉亭。
就见着他爹,将煮沸的水腾出,倒入精致的茶盏。
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你,来早了。”
“才是三月,新嫩的碧螺春略显娇气,这水煮的已过了火候。”
然后见夜君夷,已坐在了石凳上,“你的茶,只要我来喝,早晚都是不会差的。”夜君夷温雅含笑,“爹,这年是个暖春,风景又宜人,我若再不来,你可又要上凤尾山来堵我了?”
口气里有熟稔的亲切,自顾端起杯盏,茶香扑鼻,再看那茶叶,夜君夷讶然,“这新绿,是清明才过的茶早头,爹,你可真是摘早了。”
对方一笑, “是有些不妥,一来,我是怕又要下雨,先就嫩头上采了些许,尝尝新罢了。”夜层天小啜了口,皱了皱眉,“果然,有青涩的苦味。”遗憾着摇头,笑着看向也自是喝了一口的夜君夷。
“这次怎的,如此突兀而来?”夜层天惬意着问。
夜君夷的思绪被拉回,“嗯,是有个疑难之事,想着要问你,便就这么来了。”
“能有让你犯难的事,还真少见。”夜层天调侃着轻哼。
夜君夷不以为意,问了下去, “这陈年的骨梅茶,是否喝多了会有暂歇性窒息,假似死亡的现象?”
夜层天寻在对方面上的目光,泛了丝凝重和疑惑。
让人感到这接下来的话,怕是会非常重要的。
“嗯?茶如药理,很多茶不是天天能喝的。”
“君夷,为父以前曾和你聊过杏仁茶和苦杏仁的杀人之法,这次怎么又说起骨梅茶了?”
夜君夷回道,“我只知道长此以往,喝这骨梅茶的必会命不久矣。”
“但是,这茶并非喝不得。”夜君夷想了想又补充着。
“骨梅茶俗名乾眠。便是有安神之效。”
夜层天静静解释,“骨梅茶,大凡专门用于那些内火虚旺,血气过盛,燥热者饮用的。具有平心养气之效,这骨梅茶冲水之后颜色似鹤顶红,只单是这色泽,就应该知道不会普通。甚少有人拿来当普通茶水喝的。”顿了顿,又言,“难得饮一回,量少还不至于能危及性命。如若已到暂歇性窒息,那么就是本要寻死了。”夜层天眉目一凛,“君夷,谁要用这个来害人?”夜层天见对方依然无所动,又道,“骨梅茶常用来暗杀,算是慢性死亡,又毫无痛苦,也很难查出,可时效太慢,江湖中并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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