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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对于夜层天的问题，夜君夷猜不出任何原因，只是感到这江湖正在以另一种自己所不熟悉的样貌呈现出来。
“说起来，赵铄赵老庄主之死，和我是有些关系的。君夷，你不知道当年的一些原委，那我来说一说，正好也解释下我为何假扮闻清严一事。”夜层天道。
听后，夜君夷嘀咕，看来这故事很长啊！于是捡着地儿坐在了长廊的石凳上。夜层天一并挨着他坐下，夜君夷倒也没反对，心想，暂且先听听看，你要是乱编，我抬脚就走！
似乎看出了夜君夷的心思，夜层天含着笑，就此说了下去，“杀赵铄之人就是他的儿子赵佑祥，虽说用的是骨梅茶，可当时的骨梅却并不是茶饮，而是萃取的精华，中毒者形如昏睡，先时还有气息，但是无论旁人怎么使唤，都不会醒来，到后来就是气断而亡，无药可解。”
夜层天看着夜君夷目光中源源不绝泛出的疑问，继续道，“这些年，我能得出的结论便是他赵佑祥误杀了他爹。我想，他一直想杀的人应该是我。当年，我带着年幼的你居于初云别庄时，本和赵佑祥的关系很好，他会许多剑法和武学，有时就会教我几招，那时，不说我们能不能成知己，但君子之交一定是有的。况且他还很敬重我，认为我一定是个用情很深的人，要不然怎么会孤身带着一个幼儿，浪迹天涯。”
夜君夷听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 “这么看来，他赵佑祥倒是挺仗义的，可没有多少眼力，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因为洛姑娘了。”夜层天道。
“那个做了尼姑的洛倾萍？”夜君夷问。
夜层天点头，“那时，洛姑娘有事没事就会来我这院子，美其名曰是带着吃着玩着来看年幼的你，她总说孩子太小，太可怜了，她总觉得我会疏忽，照顾不好小孩。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老是跑我这里，总会让人非议，可她不在乎，那时，我和洛姑娘，当然也包括赵佑祥在内，我们三人一同在亭间品茶下棋，她坐在一边看我们下棋，手里抱着你，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娶了她。到了后来，这洛姑娘越发大胆，竟挽了发来，抱着你坐在廊间……我实在是不明白她倒底怎么想的……”
“你笨啊！她这摆明是看上你了，想要做我后娘！”夜君夷自然的拍上了夜层天的肩，心里无端的觉得好笑。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佑祥才会起了杀念。”夜层天自风和日丽的景色中望了出去，才缓缓往下说，“那日，洛姑娘终于向我表明心意，我当然是没有同意，但为了不让她太过伤心，竟也没有强硬的拒绝，我希望她能好好想清楚，至少在初云别庄里，赵老庄主他们都待她很好，洛家和赵家也是门当户对，我便只将她的话当做玩笑，不想她说要亲自去和赵老庄主说，她要取消婚约。我无法阻止她这样做，便婉转的告诉了赵佑祥，赵佑祥当时并没有表示什么，可接下来的事就变的很蹊跷，听人说，那日洛姑娘得了他们洛家的好茶，名曰赤井，她便分了三份，分别给我，赵铄老庄主和赵佑祥。”
“赤井？她可真懂得投其所好，知道这茶叶是你喜欢的。”夜君夷插了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赵佑祥拿到后，便将茶叶原封不动的送还，而我看着洛姑娘收回时，随口说了句赵老庄主也喜欢这赤井，于是洛姑娘便将赵佑祥送回的那包茶叶转送给了老庄主。过不了多久，赵铄老庄主便辞世了。”
“有些讲不通。她为什么不将赵佑祥送还的赤井给你呢？”夜君夷摇头。
“我拒绝了。”
“那还是讲不通，问题就一定出在这茶叶上吗？”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于是就不得不说到这凤尾山问剑山庄的庄主闻清严了。”夜层天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时，因赵老庄主不明原因的死，让整个初云别庄都乱了。也请了好多人来看其死因，其中就有闻清严，当时闻清严心中已经知道原因，可他没说，更稀奇的是那老头子竟然还把剩下的赤井偷换掉。”
“偷换？怎么换？是换成别的吗？那不是能引起洛姑娘的注意，还是说换成你这里的？”夜君夷疑惑的看着夜层天，“他这是要害你？”
第107章
“可能是吧！大概一开始确实是想要害我的，所以才会偷偷摸摸将有毒的骨梅赤井换了我这里的。”夜层天看着夜君夷惊疑的目光，继续说，“他鬼使神差的换掉后，我当时并无所查，那些时日，也将有毒的赤井慢慢喝了起来。怕是之后，闻清严见我并没什么事才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在某日夜里敲了我的房门，可他问的第一句话竟会是，他问我是不是吃过长生不老丹？”
“原来是个寻仙问道之人。”夜君夷打趣的补充道。
“我那时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却自顾自先讲了骨梅的由来，原来是西面极阴极湿之地的一种蛇，因为身上有白色状似梅花的斑纹，所以称其为骨梅蛇。那蛇身细长，只有手指头那般粗细，最稀奇的是这蛇有骨节，一节节的，所以又叫其骨蛇。当地人捕捉这种蛇，拿了蛇胆晾干，再烘烤后磨成粉，稀释成液体，便用来浇灌一种特别的茶树，这种茶树产出来的茶叶，若能常年饮用，是可以延缓衰老，有使人长寿的功效。可若这粉直接食用，则即刻毙命。”
“这闻清严还真是古怪。”夜君夷思索不出其他形容词。
“他说，骨梅之事本就知道的人不多，又是自己游历天下所得，极为自豪。所以，这一回，他来初云别庄就是想和赵佑祥商讨这件奇货，计划着是否可以用来做别的什么，可不想对方却出其不意的用来毒死了人，吓的闻清严立刻就想逃。无奈被赵佑祥抓住，且威逼利诱让自己换给你食，是他要害你，并不是自己，可结果你竟没事。他研究过许多医药古籍，都说华佗当年和董奉与张仲景在一起时，统共研制了八枚长生不老丸，然后找人来试吃，却发现长生未能，却自此有了百毒不侵的能耐。华佗心道不好，这种东西流于世必是祸端，便私下揣了那药方消失了，后世里对华佗之死也是众说纷纭，但我寻了许多地方和传记，华佗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北面，而闻清严便因我也是来自北面，也不知何故，就此认定我必有那所谓的长生不老丸的药方了。”夜层天将当年这一出事儿回忆着说到这里，都觉得他闻清严思路混乱，也不知当年他讲的事里面又掺了多少东西。
“那后来呢？赵佑祥又怎么你了，以及闻清严他本人的去向呢？”夜君夷问道，这么看来赵佑祥是个瑕疵必报之人，闻清严则满嘴是些“胡说八道”的料，都不是什么善茬。
“于是，我便倚仗着闻清严离开了初云别庄。之后，闻清严极力邀我去他的凤尾山做客，也就是如今的问剑山庄，那时，还没有这问剑山庄一说，其实我大约知道他是想套出我食骨梅而不死的秘密，让我去做客，怕是有囚禁我的意思。”
“这么说闻清严本事不小。”夜君夷假意赞叹。
“现在想想也的确是的，那时赵佑祥曾布下公告要捉拿闻清严，可就是没找到人，而后，待问剑山庄建起，他已经无法动闻清严了。”夜层天眯着眼，目中一片复杂，一时让身边的夜君夷都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第108章
彼此聊到这里，忽而又沉默片刻，初春的风从廊外的湖面轻抚而来，吹得整个人懒洋洋的。夜君夷心叹，算是第一次，夜层天能这样坦诚的告诉自己这么多，不管其中倒底还有多少未述的，可已经够了，够让人惊讶的了！让他心里百味杂陈。
夜君夷偏头看向对方，那人目色流转，潜藏着淡淡的情意，黑发端正的束于身后，一冠一袍，衬的人格外的正派俊逸，一庄之主，这气势，如今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然后呢？你便扮作了闻清严？鸠占鹊巢吗？”夜君夷道。
夜层天微微点了点头，“建造问剑山庄时，大部分是闻清严出的点子，不过这庄子按着我的要求，还布有很多奇门遁甲之术，到后来，我便将闻清严关了起来。”
“你可真是到哪里都喜欢囚禁人啊！”夜君夷声音忽的拔高，在静谧的廊间更是响亮，随之眉目里也多了几丝不屑。
“囚禁？我只是关着他，毕竟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太多秘密的。顺便还编造了些世间的药材出来，以假乱真还列了张方子，就是他希望的那什么不老丹的方子蒙着他，便是这样，他还研究了这么多年。”
“就没怀疑过？”夜君夷不信问道。
夜层天摇头，“不是没有，只是他看着我这些年不老不变的神情外貌，原不信也会信的。”
夜君夷想了想，又道，“那他……梁萧，他就没有……”夜君夷心里琢磨的是，那夜辰就没想着揭穿他？
“他有威胁……”夜层天叹出一口气，“君夷，他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的要摆脱你……”
夜层天没有说下去，继而去看夜君夷的神情，只见对方犹疑间，只蹙了蹙眉。
“所以，我那时觉得还是要建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才能真正的让人安心。”夜层天道。
“所以无恒宫就是这样出现的？”夜君夷顺其意答道。
“是，无恒宫就是一块最安全最干净的地方，只是那儿，竟是我疏忽了，对你来说太冷了。”夜层天看着廊外微风映水，亭台楼阁的景色，一觉无恒宫那边，果然是太冷太单调了。
“也不是，你只是不曾早一点告诉我这些事。”夜君夷故作抱怨，心想，你要是早早告诉我，会有这些“恩恩怨怨”吗？夜君夷说完，安静的吁了口气。
“可那时，你会信吗？”夜层天回头，幽昧不明的眼中一时涵盖了太多的情感，让人不适，让人不敢深究。
夜君夷根本没想到长长的一番话后，会让对方忽然又多出些其他心意来，一时是后悔自己太好奇，无端让对方讲出那么多秘密。于此，他们还这样并肩坐于一处，他对自己可真是够坦诚相待的呢！
思及此，夜君夷打算起身离开，自己要再这么和他“相安无事”下去，只怕对方又要对自己“动手动脚”了。
片刻之后，夜君夷没再应声说话，不想对方却横伸揽过腰的手，将他搂在了心口处，那又低又沉的声音，一刻都未停，缓缓的送出了两个字，“君夷……”
声若隔世，悠悠长长。
第109章
次日大早，夜君夷猝不及防的让人“掀”了被窝。来人神清气爽，一张溢满活力的笑脸仿佛是那日照正午的太阳，何事让他李岿然这么兴高采烈？
“啊，不好意思，我失礼了。但刘公子快些起来。今儿个，大伙打算去凤尾壁看春桃，我们也一起去吧！反正已是商量好的了，一会儿就要出发。”李岿然兴奋道。
夜君夷无可奈何的看着面前这个心无城府笑嘻嘻的少年人，若每天都能像他一样无忧无虑的，那日子必定很好过。
一时，心里便回想起昨日的情景，廊间的对话最后结束在夜层天那句拖长了声音的“君夷”里，以及一个久久不能被挣开的怀抱。就此“君夷”两字，仿若是枚烙印，熨在了心尖。为此，直到晚间的酒宴欢愉，他们彼此都未再有过交集。
是啊，夜层天如今是江湖的正派人士，是一庄的主人。而自己，也不知老李有没有向他人透露过他的身份。夜君夷三个字，嗯，其实他就是一个闲散的局外人，无足轻重……
再后来，他便那样一枕天明，无梦可入，无人来扰。可，为何反而有点 不习惯了呢？！
“喂，刘，刘公子，您在听我说话吗？” 李岿然见夜君夷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心提醒了句。
“呃……”夜君夷定了定神，忙道，“凤尾……那个什么春桃……是什么？”
李岿然心道，哎呀，他果然没听自己说……
两人稍刻的沉默后，便听到门外有人传了话，说是一刻后就可以通过坠桃门，上凤尾壁了。
李岿然也不待他反应，拉着人就出了院。
此正是：少年无心事，只赏人间景。
……
“凤尾壁”的景致原本就是江湖一绝，当然此处并不是天然所成，而是人为修建的。
盘旋而上的山路，有特意为之的险峻和壁崖，山路的一侧是渊谷，另一侧是石壁，蜿蜒而上，望渊可见桃开四处，花树缤纷；望壁可见嶙峋山石，峭岩山花。此间的花树依着山形而长，于是，天气晴好，逢春之际，一路的绿意和春色，生机勃勃，辉映成趣。
建成后，顿时就成了江湖一大名胜，被无数的文人墨客，江湖侠士所向往。然，这山路狭窄，并肩只可行三人，问剑山庄的庄主又经常不在庄内，所以听说是一回事，大多都未观赏过，此时此刻，正是兴起要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夜君夷和李岿然来到上“凤尾壁”必经的坠桃门前，已经见好些人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说话，那边老李和几个问剑山庄的仆役则在清点各色酒具、食盒以及瓜果，看样子是准备到时候直接席地喝酒呢！
这，又哪像是刀光剑影，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夜君夷想起当年，他也曾在夜雨舟船上，与人对酌。时过境迁，有些记忆模糊的坑坑洼洼，而在众人间，那袭挺拔的背影总是轻易就被寻到，他转身望了过来，不经意的朝他一瞥。
于是，夜君夷的回忆一下子碎成了片片雪花。
夜层天朗声向众人比了一个邀请上山的动作后，这些江湖侠士回敬着笑容，一一从他面前走过。
他，真是风度翩翩，或许本该就是这样的，如沐春风又让人觉得有些微冷疏离之感。
第110章
夜君夷就这样看着夜层天，不远处却也有人在看他。
一道细细柔柔的目光投来，那女子挽发别簪，穿了件月白素袖的衣裳，外头罩着浅青色的道袍，极清极雅，让人觉得她好似有颗不落红尘的心。
夜君夷正自疑惑，倒是有人上前招呼了过去，“哎呀，连洛倾萍洛姑娘都来了！难得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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