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办公楼,门前挂着好几块牌子,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块白底蓝字的警示牌:涉密单位,闲人免进。磨砂玻璃门旁的墙上还有个刷卡门禁。
这种小东西怎么可能拦得住陈星寂,周伽南想,要担心的是无处不在的天网。果然,他一抬头,门上方就有个摄像头。
陈星寂从包里摸出信号屏蔽器,正往玻璃门上挂,这时商北斗突然手摸耳机,答应了一声。
自从心脏重启那天后,奥林匹斯就没再联系过商北斗,商北斗也不敢主动找他们对质,耳机已经好多天没用过了。
盖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1.0,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你。”
见到我?商北斗转头左右张望,随即明白过来。门顶那个摄像头微微低垂,圆圆的镜头收缩了一下,与商北斗对视。
“卧槽!”陈星寂惊叫一声,手忙脚乱调试屏蔽器。
“不必多此一举,”盖娅说道,“电子防护网我已经关掉,不会触发自动报警。你们进来吧,这里没有其他人类。”话音刚落,门禁吱的一声,玻璃门弹开一条缝。
商北斗正犹豫着,周伽南就抢先一步拉开门闯了进去。陈星寂嘴里嘟嘟囔囔抱怨着,把屏蔽器从门上抠下来。
“E208,在走廊尽头。”盖娅竟主动指引他们。
商北斗莫名有点担心,这不会是个陷阱吧,于是伸手揽住周伽南,贴着他走上楼梯。陈星寂步伐有些犹疑,大书包也背到了胸前。
这栋楼是国图的机房,E208是中控室。三人依次走进房间,两人立刻被眼前四块围成半圆的大显示屏吸引了注意力。陈星寂回身将房门推得全开,用沉重的书包将门挡住,防止它自动锁闭。
“欢迎各位,我是国家图书馆数字分馆中心服务器,” 盖娅的声音从商北斗的耳机里跑到了屏幕后的音响上,“这里一般是不开放参观的,不过我愿意为1.0和他的朋友们破例……”
“电源在哪儿?”周伽南猫腰找到插座,迫不及待趴在地上,伸手去够插头,却被漏电保护罩挡住,“陈叔,这个怎么打开?”
陈星寂一手叉腰,另一手捏捏山根道:“那只是屏幕的电源,拔它没用。”
对,得去拉电闸!周伽南拽着商北斗胳膊往外拖他,却拖不动。商北斗愣愣的,像被抽走了魂似的。
“愣着干嘛?!”周伽南嚷道,“商北斗!跟我去拉闸!”
商北斗垂眼道:“伽南,这,这是国图的服务器……”
周伽南抬手在他大臂上呼了一巴掌,刚要发火,突然反应过来。
国图是国家规定的博士论文缴送本接受馆,藏有自80年代以来全国数十万篇学位论文的微缩影印件、上万部珍贵古籍以及不可计数的出版物影印资料,是无数科学工作者的心血结晶,也是整个国家现代文明的记载与见证。
“把这玩意儿拆了,是不是有点儿缺德?”陈星寂挠头叹气道,“要不算了?牢饭吃多了胃疼,还得天天劳动改造搓棉签……”
这时,四块屏幕上跳出几页扫描清晰的文档,分别是周伽南十六岁那年在全国奥数比赛获得金牌的答题纸,十八岁那年发表在Peking Math J上的论文,他的本科学位论文,和被靳老师评价为“小题大做”、最终却获得省优秀博士论文的那篇“泣血之作”。这几个文档缩小排列在最左边,另外三块屏幕上又跳出他获得博士学位后这两年发在国际刊物上的三篇论文。这是他十年孤独求索的里程碑,也是他在无数次想要放弃这个世界时最终留住他的东西。
周伽南定定看着,不知不觉已泪眼模糊。
“周博士年纪轻轻,就为知识界作出这么多贡献,实在令人羡慕。”盖娅从容地解释道,“我的本职工作是数字图书馆,只是在‘业余’时间,用多余的算力进行神经生物学研究。组里同仁大多都是这种情况,比如医学组的普罗米修斯是PubMed的服务器;1.0你最熟悉的赫尔墨斯是ProQuest,材料组的阿特拉斯是Web of Science……”
周伽南听她报出一连串耳熟能详的数据库名字,心渐渐沉入绝望的深渊。奥林匹斯实验室“成员”的真实“身份”,是全球各大学术资源数据库的服务器!想要阻止奥林匹斯对商北斗进行下一步“实验”,就必须破坏这些服务器。
奥林匹斯明知他们要来“拔插头”,却泰然处之、毫不惊慌,就是拿准了周伽南对人类智力活动心存敬畏,不愿亲手葬送科学界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辛苦铸成的基业。更何况,毁掉这些数据库给学界乃至全社会带来的后果,足以使他们几个人成为众矢之的,再也别想过上安稳日子。
可如果不这样做,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商北斗?周伽南急得掐自己的手心,眼泪堵在鼻子里憋红了脸。
盖娅郑重劝告道:“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陈星寂先生,你带来的东西很危险,不管用不用,一定要处理妥当。离这里最近的、具备杀灭条件的地点,在交大化学楼,我已经把定位发到1.0的手机,建议你们尽快……”
周伽南和商北斗齐刷刷转看向陈星寂。陈星寂眼神闪烁,敷衍笑着打断她道:“带什么?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威胁我啊小机机?”
“杀灭?杀灭什么?”周伽南问。
陈星寂不回答,只冲他俩疯狂使眼色,弯腰拎起书包,拔腿就跑。
既然插头拔不成,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周伽南拽着仍在发呆的商北斗,跟着陈星寂往外走。
商北斗出门前,迷惑而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四块屏幕。他始终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接受,从下手术台那一刻起,一直在耳机里陪伴他的,被他当作老师、朋友,甚至神的造物主们,竟然只是一些冰冷的机器。
第32章 32 爆料
陈星寂腿长身体素质好,在前面大步流星疾走。他跑到路边上了车,等了一会儿另外两人才赶到。
“你包里……”周伽南气喘吁吁地逼问他,“到底放了什么?还要杀灭?”
陈星寂搂住书包撇嘴道:“啧,你不懂,别瞎问。”
其实,陈星寂带来的是被黑客们称作“AI杀手”的转基因隐翅虫。这种虫子体型比一般的隐翅虫小一倍不止,经过基因改造后,它们身上体液的酸性比隐翅虫强几十倍,能够腐蚀金属和硅基化合物,而且喜欢啃食温度较高的硬物。具有自我维护能力的AI,给黑客们的“工作”造成了巨大的挑战和障碍,一小撮黑客无奈之下想出一个“走偏门”的杀招:给AI设备断电后,将这种人造的小虫子放进设备里,设备余温会吸引虫子们找到并破坏核心原件,接着再给AI设备通电,已损坏的部件会短路漏电,把虫子电死。事后维修人员只能发现烧坏的电子元件和一些被烤焦的虫子尸体,甚至找不到人为破坏的证据。“拔插头”只是为了防止小虫子一进去就被电死了。
这是目前为止人类能钳制住学习型AI的唯一手段,这原本是顶级黑客圈小范围内掌握的机密,陈星寂也是第一次实操,没想到这一趟非但出师不利,还把“杀手锏”也暴露了。
上了飞机,周伽南满腹心事定定望着窗外,商北斗坐在他身旁拉着他的手,一直扭身看着他,时不时摸摸他的脸,或在他嘴上啄一口。
陈星寂简直没眼看了,向四面八方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后,终于忍不住清清喉咙,为自己挽尊道:“咳咳,这架飞机也见证了我和我老婆许多恩爱时刻,一些个‘爱的小游戏’,你就比如说吧……”
商北斗见识过他的“无私分享”,赶忙打断他道:“你爱人什么时候回来?”
陈星寂张开手比划着说:“还有五天,已经去了十天了。哎,真是度日如年呐。哦对了,我老婆不知道你们来,你们得在他回来之前……不好意思啊,不是嫌你们麻烦,主要是……伽南小可爱是靳子的学生,我老婆跟靳子有仇,不让我跟靳子打交道,我们两家断了好几年了。”
“为什么?靳老师怎么他了?”周伽南这才从沉默中醒来,转过头来问。
“嗐,你导师你是知道的。当年我老婆都要参加答辩了,他非说论文不行、不给过,还到处说我老婆不是干这行的料。尹哥为了这事儿都跟他打起来!我老婆气得,最后学位都不要了,被逼无奈只好回家继承家业。”
作为旁观者,周伽南听到这事儿都感到窒息,正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就听陈星寂继续爆料:“你知道吗?你导师自从当了博导,手底下就没带出几个学生。好几个都中途转导师了,还有那种退学重考别的学校的、念不下去改行的。算来算去,就你一个顺利毕业的。还把你搞抑郁了是吧?”
毕业后周伽南自然不敢过问他导师的事,也从不与以前同学联系,这些事他都不知道。陈星寂打开了话匣子,一路喋喋不休把靳老师从小到大干的“缺德事”扒了个底朝天,到最后商北斗和周伽南都被逗笑了。
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团巨大阴影,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迹象。周伽南鼓起勇气在记忆里搜寻他与导师短暂接触的点点滴滴,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导师好像对他还不错。
虽然说话难听、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但在实际的事情上,他导师也曾一力维护他。周伽南高中和本科期间忙于奥赛集训,没上过政治理论课,因此挂了必修的“中特理论与实践”,补考也没过,一直拖到快毕业要清考了,他导师知道后亲自去教务处拍桌子骂人,非让人家破例给他办了免修。
还有,那年申请博后需要推荐信,他做了无数思想建设,纠结了几个通宵,终于鼓起勇气请靳老师帮他写。推荐信直接发给博后的合作导师,周伽南没有看过,但合作导师曾提过一句,说他的导师对他“评价很高”。
按照陈星寂的描述,周伽南的导师应该是个人见人嫌的天煞孤星。于是商北斗很自然地发出疑问:“那尹老师看上他什么?”
“嘿嘿,这事儿吧,我老婆当年灌了尹哥半箱啤的才问出来……”陈星寂虚眼坏笑道:“四个字:大器,晚成。你品,你细品!”
周伽南窘得把脸埋进商北斗臂弯里偷笑,陈星寂冲商北斗挑挑眉:“当然你家商北斗也不赖,是吧,‘永动鸡’?”
商北斗这才明白过来,这货扯了半天又拐回这档子事儿了。
说到这个,陈星寂更来劲了,盯着商北斗问他身上的“器官和功能”。听完商北斗的背书式科普之后,他不禁感叹:“啧啧,还是有钱人会玩儿,这个姓权的,等于是给自己搞了一个……”说了一半,他注意到周伽南脸上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丝笑意瞬间烟消云散,赶紧闭上了嘴。
三人便又陷入沉默,各自转头俯瞰窗外越来越清晰的地貌风景。
回到山庄,陈星寂叫人热了饭菜送来,周伽南却没心思吃,又说“困了”,想回房去睡,商北斗便陪他上楼。
才上了几节台阶,陈星寂突然叫住他们:“嘶,欸?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商北斗,权度说他爱人瘫痪了?”
商北斗懵然点头。
“那不对呀,欧阳栋没有瘫痪,前两天还在新闻里出现过。”陈星寂在商北斗脸上来回扫视,“你这张脸,绝对是以欧阳栋为模板捏的,轮廓和鼻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眉眼不太像。”
周伽南一手握着楼梯扶手,回头与陈星寂目光相接。既然无法阻止奥林匹斯,想保住商北斗,就只能从权度那边入手。而权度口中“为瘫痪爱人定制仿生体”的故事,恐怕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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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陈叔虽然"拔插头"失败,但意外为伽南小可爱解开心结了呢(★ ω ★)
第33章 33 狗嘴
两人对视一眼,陈星寂立刻心领神会:“行,你睡吧,我来查查。”
“谢谢陈叔。”
周伽南拉着商北斗上楼,一进房间,商北斗就嘀咕道:“干嘛叫他‘叔’?他明明没比你大几岁。搞得像你和他很熟一样……”
“嘁——”周伽南懒懒地笑,“傻狗,你管我?”
两人搂抱着推搡到床上,周伽南困得眼皮打架,心里却千头万绪,静不下来。
是不是应该向他导师汇报一下目前的进展?毕竟陈星寂肯帮他们,全看在他导师的面子上。得知自己不是靳老师最差的学生、靳老师对他已经很不错了,周伽南莫名升起奇怪的内疚与感动,甚至有种与他导师“和解”的冲动。斗不过奥林匹斯,接下来该怎么办,也需要他导师这颗“非人”的大脑提供一些思路,哪怕只是一两句点拨,就能有很大帮助。
于是周伽南把商北斗的手臂从腰上扳开,起身摸到手机。他暗暗给自己鼓劲儿,又一次主动拨出那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记熟的号码。
“周伽南。”听筒里传来靳老师与众不同的打招呼方式,“你有什么事?”
周伽南深吸一口气,用尽量简洁准确的语言,把这两天他们的发现与尝试汇报了一遍。最后,他试探着说:“奥林匹斯肯定动不得,我想下一步去找权度谈谈,他可能没对商北斗说实话。”然后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准备迎接靳老师最擅长的“反问句攻击”。
可这一次,靳老师居然没有立刻批驳他,而是等了足有十几秒,才给出回应:“商北斗的死,是他能为文明做出的唯一贡献。”
这是人话吗?!这意思商北斗就该死?!周伽南万万没想到自己主动示好求助,竟得到这样一句“死亡判决”。他无比震惊,顿时火冒三丈,连那句“谢谢老师”也没说,挂了电话把手机重重扔在床上。
“伽南,怎么了?”商北斗见他勃然变色,赶紧扑过来哄。周伽南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说不出话来,两腿依次抬起,又重重砸在床上泄愤。果不其然,又激动成这样,商北斗恨恨地想,每次一和他导师讲话,准没好结果。
周伽南急得眼泪顺着眼角哗啦啦直往下淌,须臾间枕头湿了两大片。气归气,他同时绝望地想,是真的没办法了吧,连他导师都觉得没什么可挣扎的了,就算去找权度,恐怕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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