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伽南惊觉自己好像一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没人要的小孩,从没这么孤单过。商北斗到底还是相信了那套离谱故事,周伽南恨他脑子笨,又不免心疼他。他该多伤心呀,都不愿意好好说声再见,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这傻子身无分文,工作和住处都在另一个国家,离开自己后,他走投无路,只能去找权度;商北斗这付躯体将会是权度的爱人,权度不可能对他毫无感觉。周伽南满心酸楚地想,公平地说,权度其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与伤心失落的商北斗,说不定真能擦出些火花。如果擦不出来的话……周伽南脑海里忽地浮现出Alkaid破裂的头颅和呆滞的双眼,心里咯噔一下。他无论如何无法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现在就分手挺好的,他还可以假装商北斗一直活着。
权度拉开卧室门,病房一样雪白洁净的房间采光极好。看着床上那人胯间撑起的小帐篷,他无奈地摇头叹气:“又来了?几十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至于吗?”说着坐在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替他先生做起手艺活来。
严钧闭上眼,粗喘声渐渐变成难耐的呻吟。憋了一晚上、硬得生疼,根本经不起折腾,一分钟不到,便低吼着交了差事。
“最后几个月了,忍忍,嗯?”权度收回手,抽出口袋里的方巾擦净指间秽物,“你现在心肺功能不好,不能总放纵自己……”
“嗯。”严钧懒懒答应了一声,“晨勃而已。”
权度憋笑白了他一眼:“都几点了还晨勃?老不羞的,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朋友……”
“权度。”严钧忽然严肃道,“他来了。”
商北斗站在门阶上,局促地捏着西装下摆:“权总,抱歉,我……”他身后,小飞机显示屏上闪动着荧光绿色的字迹:未支付。权度走上前,对着屏幕刷了下脸,小飞机这才缓缓掉头起飞。
“权总,可不可以请您……”
“进来吧。”
权度的态度与之前相比,明显冷漠了许多。商北斗跟着他来到餐厅,他虚虚做了个“请”的动作,就自顾自切起土司边来。
商北斗拉开椅子坐下,侧身冲权度小心翼翼地问:“权总,我的运动神经元,是移植的吧?”
权度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怎么了?奥林匹斯不是跟你详细讲解过吗?”
“那别的神经元,也能移植吧?”商北斗满眼期待。
“这你要问他们了,我又不是科学家。”权度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干嘛?”
商北斗低下头,深深吸一口气,又抬起头说:“我想把我的神经元移植给伽南,治好他的抑郁症。”
权度放下抹了一半奶酪的土司,靠在椅背上惊异地看着他。
“普罗米修斯说,伽南得抑郁症是由于某种中间神经元发育异常,是‘胎里带’的基因缺陷。我想,反正我也……我脑子里这一部分的神经元,可以移植给伽南,这样他就能好好活下去,不会再犯病了。我知道神经元手术很贵,我负担不起,所以想请权总帮忙,把我其余的脑组织卖掉,小脑、脑干之类的,应该都能卖钱吧?权总之前也和奥林匹斯合作过……”
权度抬手打断他:“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司从没参与过非法器官买卖,我先生的肾脏和你的运动神经元,都来自同一名捐赠者。再说了,周博士知道你要给他动手术吗?他同意吗?”
商北斗摇摇头:“我不想让他眼看着我……我们分手了。”
权度皱了皱眉,昨晚周伽南说的疯话,他根本没当真,没想到周伽南竟然真的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胡闹,把生死大事当作儿戏,这两个人简直天真到无可救药。
“嘁,小学生……”权度无奈笑笑,“你知道他有病,还陪他胡闹?没几个月了,还不好好珍惜。带他出去走走吧,看看这个世界,多留下一些美好回忆,总好过……”
话未说完,餐厅门外突然响起奇怪的动静。权度回头怔了一秒,慌忙起来跑了出去,很快推进来一辆轮椅。
“小商,我们终于见面了。”严钧身着真丝睡衣,瘦骨嶙峋的手从空空的袖管里耷拉出来。
这就是权度口中‘需要仿生体’的瘫痪的‘先生’吧,商北斗赶忙起身问好,不好意思再坐下了。严钧这付可怜模样令他想起自己那几年被困在轮椅上的日子,难过得胸口发闷。
“你的提议,我能理解,钱不是问题。”严钧人很虚弱,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芒,“不过,你打算如何,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给他做手术呢?”
商北斗被问住了,下意识看向权度。此时权度却在想,他先生这么问,就不怕商北斗反问一句‘你怎么能听到我的提议’?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急什么呢老东西!
见商北斗答不上来,严钧等不及替他谋划道:“分手了,你要如何骗他来做手术?如果等到年底,他有了心理准备,就很难了。”
“那就现在!”商北斗果然有坑就跳,毫不犹疑,“手术前需要多长时间?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没等权度开口,严钧就急不可耐地答应:“我的小精灵们,随时都可以工作,只是场地和器材,需要点时间。两周,应该够了。”
两周,商北斗眼前浮现出一块倒计时牌,与他上一次做“换脑”手术前,在病房里做术前准备时墙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有两周时间,脑子里一下涌出太多要做的事情,商北斗感到巨大的紧迫感,一分钟也不想耽搁。
“好,两周。”他郑重点了点头,“严先生,谢谢你。可不可以再借我一点钱?我想回一趟欧洲,巧克力厂那边,还有些未了的工作。”
“权度,你帮小商安排一下吧。他有什么愿望,我们尽力满足。”
权度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顺从地掏出手机,打电话让飞行员送商北斗一趟。商北斗草草鞠了一躬,拔腿跑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商北斗的背影消失在门厅里,权度立刻冲严钧发难,“着什么急?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反正‘实验’已经成功了,没有必要拖那么久。他自己愿意提前,不是我要……”
权度一掌拍在轮椅扶手上,令严钧整个人抖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昨晚那个小东西一来,看把你激动的!裤裆都顶起来了!要不是我赶紧把你推走……丢死人了!”
严钧毫无反应,默默闭上双眼。
权度气得红了眼,握拳抵在鼻子底下,绕着轮椅转圈圈:“这就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用人家的身体、睡人家的小情人?商北斗快点死了,你好披着他的皮乘虚而入,是吧?这算盘打得,不愧是商业奇才!那小神经病,人漂亮、智商又高,掐一把嫩得出水,床上也很骚吧……”
“权度。”严钧突然睁眼,声音颇具往日的威严气度,“注意你的措辞。”
咚的一声,权度将手边餐椅推倒在地,气鼓鼓冲出门去。
第39章 39 开灯
自从来到老师家借宿,周伽南就没走出过房间。一方面是怕遇见他老师、平白挨一顿教训,另一方面,他真的没力气、爬不起来。
是他自己提的分手,如他所愿,商北斗走了,他又接受不了。原以为离开和商北斗一起待过的环境,就能很快抽离出来,可这个没有一丝商北斗气味的陌生房间,连空气都更加稀薄。
商北斗在干什么呢?他去找权度了吗?权度会不会背着严钧,偷偷安慰、照顾商北斗?他会怎么安慰他呢?会不会抱他、亲他……除了这些令人窒息,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周伽南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天渐渐黑了,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被人造光照亮,周伽南只是躺在床上呼吸就已经竭尽全力,完全没有开灯的想法。尹老师轻叩房门,轻声问:“伽南,睡着了吗?”
中午他就假装睡着,这会儿不好再故技重施,只得强撑起身子,坐在床边答应了一声。尹老师托着餐盘进来,午餐还摆在桌上动都没动一下,他把晚餐放下,担心地轻叹了一声。
“谢谢尹老师。对不起,我有点累,没什么胃口……”周伽南刚哭过,鼻子还堵着。
尹老师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搂住他肩膀揉了揉:“没事儿,别有压力。你怎么舒服就怎么待着……哎,虽说你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或许不该多嘴,但是……伽南,你救不了他,我们也救不了他,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惩罚自己。而且,分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也一起跟着遭罪呀!你不觉得,这样对他很不公平吗?他只有这么点时间……”
好像有一束光突然照进心里最阴暗隐秘的角落,被踩到痛脚的感觉,令周伽南瞬间破防。他两手攥紧床单,失控大哭:“怎么不是我的错?就是!我就要这样!不让我死,我还能怎么样?!”
尹老师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头,轻轻抚摩他脊背,小声劝道:“陈星寂说,商北斗一个人回欧洲了,权度没跟他一起。说真的,伽南,你真觉得,权度会选择商北斗、放弃他先生?不大可能吧,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不大可能’,不等于完全不可能!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放弃呀!”
尹老师拍拍他的手,狠下心道:“伽南啊,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了。这种事情,它根本就不是……”
啪的一声,灯开了。两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眼前一黑。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开灯?”门口传来靳老师低沉冰冷的话音。
惊恐中两人手还搭在一起,周伽南想起陈星寂的“忠告”,慌忙甩开尹老师,一下弹跳起来。
尹老师瞪靳老师一眼,鼻孔出气道:“开灯怎么办事啊?破坏气氛!”周伽南吓得小脸煞白,背贴着衣柜门不敢动。
靳老师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眼睛像离子束激光一样扫过床铺,最终目光落在尹老师刚才摸过的、周伽南的右手上。周伽南顿时觉得这只手就要离开自己了,赶紧把它背到身后。
尹老师没好气道:“真行!当着小朋友的面,瞧你这狗里狗气的德行!”说着过去揪住靳老师后领,硬把人拖走了。
周伽南站了好一会儿,心惊肉跳的感觉才平息下来。人在屋檐下,被他老师防贼一样盯着,太憋屈了。他老师性格这么差,居然也有人爱,他好嫉妒,又为自己这点阴暗心理深深内疚。可他无处可去,原本还可以回学校,商北斗却抢先回去了,准备在那边“守株待兔”?狗脑子只能想出这种蠢主意。
尹老师说得没错,周伽南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在惩罚自己。眼睁睁看着商北斗头上顶着“死亡倒计时”,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卿卿我我、过一天算一天,他做不到。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就感觉是他害死了商北斗。从一开始,商北斗就是为了他,才参与这个狗屁实验,都是他的错,他没有办法认命,他做不到。
尹老师怎么会懂呢?周伽南无力解释,只觉得无比委屈。商北斗会明白吗?他绝望地想,应该不会,商北斗笨死了。可这个笨蛋,即便不理解,也会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哪怕收不到回应,也会掏心挖肺地对他好。
周伽南爬上床,抱着枕头假装它是商北斗,在心里跟它说悄悄话。对不起,傻狗,你不会怪我吧?我很想你,可我实在没办法再面对只剩几个月时间的你。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爱有什么用呢?我根本不配得到这么好的你。
如果可以回到那年盛夏就好了,我不会再逃跑了,我想推着轮椅上的你,去海边看星星,我想陪你看动画、打游戏,每天都帮你打飞机……那时候的我,还没有生病,一定比现在更有勇气,能给你好多好多健康的友谊和爱,不让你留下那样痛苦的执念。
不行,那样也很遗憾。如果有如果,干脆回到商北斗生病之前吧,假如他们更早认识就好了……周伽南闭上眼睛,畅想最好的可能世界里的商北斗和他。商北斗不会生病,只是学习不好而已,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伙伴,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会带商北斗去家里的小卖部随便挑几样零食和雪糕,然后手拉手去商北斗家看祖传的仙人掌开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蜂鸣声打断他的白日梦。黑暗中他随手按下接通键。
“伽南,准备睡了吗?”商北斗明显压低着声线,背景里传来荷兰语的交谈声,他应该是在巧克力厂上班的间歇打过来的。
“干嘛?不是分手了吗?”周伽南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一软,却故意冷冷说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分手?”
“我知道。但我们还是朋友吧?我想问问我的朋友,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神经病!”周伽南狠狠按下挂断,嘴角却咧到耳朵根儿,怎么也收不回来。
什么鬼,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周伽南吸了下鼻子,将手机甩到一旁。不知怎么的,心里的苦好像化开了一点,他闭上眼睛,一头扎进自己精心编织的平行世界美梦里,渐渐昏沉睡去。
第40章 40 那个
第二天醒来,周伽南惊讶地发觉肚子饿了。幸好桌上还放着昨天的晚餐,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又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继续昨晚没做完的“美梦”。已经梦到商北斗没考上高中,以为要和他分开了,自以为隐晦地借口过生日,向他表白呢。
晚上差不多同一时间,周伽南早早洗好澡躺在床上,手机就摆在脑袋旁边。蜂鸣声响起,他迅速抓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傻狗”两个字,故意等了十几秒,才接起来。
“你又干嘛?!”周伽南凶巴巴地质问道。
“伽南,你在干什么呢?陈星寂说你去你老师家了……”
“关你什么事!”周伽咬住下唇,强忍住笑意。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你们三个人的话……我不太懂,他们,他们是一起,还是分别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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