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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生严钧飞机失事那天，原本是要回国来找他。严钧不允许有人那样欺负他，甚至买通欧阳栋的小情人实名举报欧阳栋。权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先生已经瘫痪在床、变成一个废人。
权度本来就睡眠不好，吃了药之后，感觉头有千斤重，昨晚在床上煎熬了一整夜，根本没睡着。原本以为早已释怀的那些污糟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各种负面情绪疯狂撕扯他的理智，他多希望能痛哭一场、发泄一下，可自从做出那个“逼不得已”的选择，亲手送走他先生，他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每一个决定，在当时看来都合情合理、别无选择，最终却都令他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好像冥冥之中有股神秘的邪恶力量，见不得他好，偏要与他作对。
以往遇到这种情绪袭来，身旁好歹还有个人，能听他念叨几句、陪他喝上几杯。小神经病说得没错，商北斗是个好人，善良老实，知恩图报，有时候傻得可爱。权度要求商北斗对外演好“精英企业家”，甚至找人专门给他上课，训练他的眼神表情、一举一动。可一回到家，商北斗却总有些拘束，好像时刻谨记权度是主人、他是借宿的客人，权度是老板、他是打工人，没一点“为人夫”的自觉。
按照自己的审美和偏好定制的完美肉体在眼前晃，要说没一点悸动，那肯定是假话。权度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也会软弱失智，提出些“合同外”的过分要求，比如躺在浴缸里要商北斗送酒之类的。可每次商北斗都是一副“竭诚为老板服务”的蠢样，态度恭敬又客气，就差给权度鞠一躬了。
可自从周伽南回国，原本随时供权度驱使的“贴身服务员”变得冷漠疏离，魂都被手机里的小情人勾走了，再也叫不动。明知道权度已经看出他“偷吃”，竟然一句解释、一声抱歉也没有！倒不是吃醋，是那两个家伙太目中无人！
第45章 45 暧昧
商北斗来到餐厅，在长桌另一头坐下。
“小神经病知道肏他的是谁吗？”权度冷笑道，“大老远跑回来勾引老东西，贱不贱呐？”
“你胡说什么！”商北斗被踩中痛脚，急眼了，“我没碰他！”
得知周伽南竟然放弃学术，跑回国内来找他，最初他还激动了一下下，可反应过来之后，商北斗又气得要命。周伽南根本不知道换脑手术没做成，这哪是来找他，分明是来招惹严钧！见面后，他看出周伽南有心勾引，故意说些老气横秋的话假扮严钧，意在提醒周伽南“我现在不是商北斗”，可周伽南居然更来劲了，那些露骨的挑逗，摆明了是想给人当小三。居然还去喝酒买醉，眼前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脱裤子做那种事。伽南怎么会变成这样？当真是因为神经元手术把他脑子“搞坏了”？
或许从一开始，伽南喜欢的就只是他这身皮囊。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商北斗就一直想问、却说不出口的那个问题，“假如我一直是被困在轮椅上的Alkaid，你还会要我吗？”如今周伽南已经用行动给出回答。他刚“死”不到半年，周伽南就迫不及待地投入这具身体的怀抱，哪怕明知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权度将只吃了几口的早餐盘推开，靠在椅背上冷冷说道：“做人最基本的诚信还是要有的。他自己说把你让给我，又出尔反尔、回来横插一脚，像话吗？”
“他喝多了，我只是……送他回家。”商北斗没有撒谎，却没什么底气。
半年前，商北斗从短暂休眠中醒来，看着眼前已被八爪鱼似的手术机器人开颅的周伽南和严钧，明白权度做了什么。他感激地跪地痛哭，权度却像被抽走了灵魂，一动不动杵在那里：“你的小男友已经把你让给我了，这是我放弃我先生、留下你的交换条件。如果你不跟我结婚的话，他的神经元置换手术随时可以中止，他会变成一个精神错乱的傻子。”
结婚那天总要做做样子，权度踮脚在商北斗脸颊上啄了一下，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勉强算是亲密的接触。
之前权度以为他先生能用仿生体、以商北斗的身份重获新生，就让他先生把名下的公司和其他资本，都在遗嘱里赠与商北斗。因为权度和他先生都是外籍，这笔遗产如果直接给权度，他需要向外国政府缴纳高达40％的遗产税；商北斗是中国人，中国不征收遗产赠与税。接下来他必须和商北斗结婚，才能把这笔财产拿回来。可别国政府的税务部门不是吃白饭的，这么大一笔资产跨国转移，还涉及同性婚姻，怎么可能不引起注意。怕被看穿假结婚，婚后权度和商北斗不敢留在国外，回国后也不得不接着演下去。
权度至今没能从亲手送走爱人的悲伤和内疚中缓过神来，精神渐渐委顿，人也变得越来越偏执。拿回他先生的遗产，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指望与执念。
“那批画是我先生用心收藏的，我不想卖。赠与协议律师会送给你签，下周一和酒庄的一起拿去公证。”
“好，听你安排。”商北斗对这些身外之物完全没兴趣，又为刚才的失态感到内疚，好心劝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办到。再吃一点吧，昨晚你就没怎么吃……”
权度却不为所动：“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疯子想干嘛！他以为我先生对他有意思，想拆散我们，他好上位，分我先生的财产。痴心妄想！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跟我抢？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商北斗不禁为他的精神状况担忧，又不忍心直说，只能轻叹一声，迁就他道：“是你的，谁也抢不了。”
权度推开椅子，丢下餐巾转身走了。
像是为了避嫌，老男人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来公司露面。起初几天，周伽南还为省去碰面的尴尬而感到庆幸，时间一长，他莫名开始有些焦躁。他把回国以来老男人与他相处的点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老男人的确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态度却又摇摆不定。这就是暧昧、推拉、进可攻退可守的高段位泡学？
不管是被自己突然“崩人设”发骚给吓跑了，还是在玩欲擒故纵的心理游戏，周伽南认为都可以用同样的策略应对。他决定以退为进，正好学校那边通知他可以回去出站答辩了，他向人事请了5天假，买了直飞欧洲的机票。
这招果然有用。出发那天，他背着个大书包下楼，一眼就看到那辆黑漆麻乌的豪车停在路边。
老男人下车帮他拉开车门，他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上去，还把书包卸下来放在旁边。
“帮你升了头等舱。”老男人拎起书包放在前座，在周伽南身边坐下，“为上次的事，向你赔罪。”
“商总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下手那么狠。”周伽南憋不住想笑。
“疼吗？”老男人不等他回答，又说道，“疼就对了，不疼你记不住教训。”
两人脑中都浮现出上次那些荒唐又淫荡的画面，说宽敞也只有那么点空间的车厢里，暧昧的气氛达到顶峰。
周伽南偷偷往老男人腿间瞥了一眼，果然有反应。老男人还挺有定力，他暗暗发笑，上次居然没有趁他喝醉对他下手，明明都硬得不行了。钓死你！老东西！周伽南咬牙合计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要撩得他心痒难耐，偏偏就不给肏，等把人惹急了、憋疯了，才好拿捏，到时候再让他“杀妻证道”，不愁气不死权度……
“你确定不去高校、研究所发展？”老男人终于想到转移两人注意力的话题。
周伽南从复仇的“爽文剧情”中惊醒，随口答道：“贵司给的钱多呀。”
“钱有那么重要？”老男人语气忽然变得深沉，若有所思。
周伽南顿了顿，也认真起来：“对呀。假如我有很多很多钱，或许商北斗就不用死了。”
“你那么在乎他？那为什么……”老男人话未说完，车已停稳。
“谢啦。”周伽南拎起书包，下车前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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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度：小神经病！知三当三！你不要脸！
伽南：老疯婆子！恭喜你老公在外当舔狗喽！
北斗：不是，你们俩的“老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啊，这都能打起来？？？
第46章 46 礼物
周伽南还是小瞧了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杀伤力，异乡行人稀少的街道，空气中独特的烘焙香味，乘客永远只有个位数的公交车，无一不提醒着他，曾经与他隐居二人世界的商北斗已经不在人世，如今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好在答辩、出站都很顺利，回国前一天，周伽南最后一次来到办公室，向合作导师阿尔弗莱德辞行。他带了一身宽袍大袖的宋制汉服做礼物，阿尔弗莱德为难地请他出示购买凭证，因为学校规定不能收受价值50欧以上的礼品。周伽南划开手机里的网购订单，人民币368，约等于60欧，超了。
可这位德裔犹太老头儿着实喜欢这套精致又富丽的东方礼服，抓耳挠腮了半天，阿尔弗莱德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周伽南看着手机上60欧的汇款到账，哭笑不得。合着这一趟是来跑代购的？
老头儿与他握手，开玩笑道：“凭着我犹太人的血统，周，我得说这是笔好买卖。”
“我还以为是凭您50多年与数字打交道的经验呢。”
两人相视大笑，阿尔弗莱德拍着他肩膀道：“周，你笑起来像个可爱的孩子，终于看见你笑了。你一定要离开欧洲吗？赫尔辛基有我们的合作项目，如果你能忍受那里漫长的冬夜……还是不了。”这孩子有抑郁症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周伽南觉得有必要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向，轻描淡写道：“谢谢您的信任。今后我可能不再做一个研究者了。在中国，我已经找到一份算法工程师的工作……”
一向和蔼的老头儿当场展示笑容消失术：“为什么？我不理解！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做出很好的东西，晚几年再去做那些‘脚踏实地’的事情，不行吗？”
周伽南无言以对。晚几年，他没想过“晚几年”的事。为商北斗报仇的念头，令他根本无暇考虑以后。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未来，就只有亲眼看着严钧和权度的“幸福童话”被他亲手撕碎而已。对了，还有奥林匹斯，这个万恶之源。那是他的下一个复仇对象。
于是他以此为借口应付道：“在我们国家，真正的人工智能问世指日可待，我想参与这个创造历史的过程。”
阿尔弗莱德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回到桌前，在抽屉里翻找了一阵，随即递给周伽南一个信封。
信封上的徽记他分外熟悉，那是他读博的大学。他取出信封中的纸，不由得抽了一口气。是靳老师为他写的那封推荐信。
“我和你的导师曾有一面之缘，他的清醒、理智和耀眼的天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阿尔弗莱德说，“这两年的合作，也使我不得不赞同他对你的判断：你是天生的数学家，是一个很有前途的青年学者。”
信中，靳老师盛赞周伽南聪明、勤奋、有毅力，说他唯一的缺点，是任何事情都要做到极致才行，因此害怕不完美、畏惧失败，不愿去做那些他自己觉得“太难”的问题。但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对他来说“太难”。靳老师对周伽南未来的雇主说，要给他更大的问题、让他做最难的事，不然就是浪费他的天赋；还提醒未来雇主周伽南患有抑郁症，承认这是自己的原因，说周伽南离开自己、到一个新的环境，说不定能好起来，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韧性的坚强的人，居然能在完全没有乐趣和欲望的情况下，单凭责任与使命活下去。
短短一页纸，看到最后落款处，周伽南已经泪眼模糊。尹老师说过，他导师因为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缘故，不会撒谎，也不懂得委婉，因此，这封推荐信里对他的“溢美之词”，是他导师百分之百不加修饰的真实想法。原来靳老师从来没有瞧不起他、对他失望，原来靳老师比他自己对他更有信心。
可现在，他为了给商北斗“讨回公道”，选择放弃学术工作。这一次，是真的要让靳老师失望了。
“周，其实你不必为抑郁症过于忧心。人类的大脑，不过是身体的一个器官，精神上的疾病，和肉体疾病本质上没有区别。这些年我深受高血压困扰，一样需要常年服药、定期入院接受治疗。不会有人因为我是个高血压患者，就觉得我不能胜任数学家的工作。”阿尔弗莱德又一次同他握手，“或许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更长的‘带薪学术假期’，期待你重新回到学术界的一天。”仿佛握手还不能表达他的热情，阿尔弗莱德向他张开双臂，给他一个扎实爽朗的拥抱。
周伽南坐上公交车时，仍忍不住哽咽。就这样放弃学术，他有些后悔，有些不甘；其实现在向公司辞职、再去国内高校应聘也为时不晚。
可他落座的位置，正是去年他第一次提分手后，商北斗“纠缠”他、向他表白的地方。商北斗说，请他别忘记，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无比幸福。“如果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商北斗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不可避免，已经做好了分别的打算。他不敢想，商北斗如何能够做到头顶死亡倒计时，却心甘情愿接受他所有的任性猜疑。
总得有人为这场悲剧负责！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周伽南心中的天平摇摆了一番，最终还是倒向仇恨那一边。
公交车路过连锁超市时，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都到了目的地。周伽南浑浑噩噩跟着别人下了车，倒霉的是，这正是与商北斗第一次见面、他偷东西被抓包的地方。
他还是走了进去，打算买一些伴手礼带回国，送给公司里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女同事。
这个国家以钻石切工和手工巧克力闻名，钻石他当然买不起，只能去“本地甄选”货架挑巧克力。
货架正中的展示柜里，放着几种比较贵的高级货。周伽南一眼瞥见商北斗从前作巧克力师那家厂的logo。嚯，90欧一bar，真敢标价！定睛一看，周伽南呼吸一滞。
那款巧克力名叫Nirvana，“涅槃”，标签上写着“层次丰富，回味悠长，添加来自东方的珍贵香料——Aquilaria crassna。”手写体的巧克力师签名，是Alk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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