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商北斗不愿叫这美人儿小看他,嘴硬道,“咱家那俩小傻子非说数鸡头鸡脚就成。”
“鸡二十三,兔十二。”美人儿冲他勾嘴一笑,转身又隐入黑暗中。
次日午前,陈大官人便摇着扇,带三五帮闲晃到商府大门口。商府门子点头哈腰客气道:“欸呀,大官人来得不凑巧,咱家公子刚出门赶集去了。”
“啧,约好今日与我对答数,他算不出来,便躲了?”陈大官人转身与几个狗腿嬉笑。
“商大公子该不会上集市数鸡头去了吧?”
“哈哈哈哈,是,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咱上集市瞧瞧去,看他数不数得清白?”
“哈哈哈哈,走,走!”
那边厢,商公子正在禽市挨家挨户询问,“你家可有个这般高、玉面红唇的看铺伙计,会算鸡头兔头的?”
昨晚那美人儿一闪便不见了,他追着叫了半天,也没叫住。答数是告诉他了,可怎么算出来的,他还是不知道;说不出算法,姓陈的泼皮肯定不信他,又得拿话揶揄他、当众臊得他几天不敢出门。
问了一圈,谁家也没有那样形状的漂亮伙计,商公子急得满头是汗,颓唐地垂着袖子往回走。
半路上遇见个持幡儿打卦的道士,道士走到他面前时,眯缝着的小眼儿突然一瞪,又凝眉打量他再三,然后摇头叹了一声,啥话也没说就走了。
搁旁人遇到这样的方外高人给眼色,肯定要拦下来问问吉凶,可这商大公子是个榆木脑袋,又一心惦记着美人儿,愣是没反应过来。
说来也巧,姓陈的带着几个狗腿往集市上找他,青天白日的竟然迷了路,鬼打墙似的怎么也绕不出来。还不小心踢到了别人家护院的恶犬,被追得爬墙上树,好不狼狈,自然顾不上找他麻烦,意外让他躲过一回。
可从此商公子便病了。他整日茶饭不思,昼夜难眠,嘴里一直念叨着,“鸡二十三,兔十二,鸡二十三,兔十二……人怎么不见了呢?”
商老爷子见他精神日渐恍惚,枪棒不练了,脸儿都瘦没了,便请来郎中为他诊看。这个郎中说他阴虚,那个又说他阳虚,这个诊断他是发癔症,那个又言他害了相思病。十几服药吃下去,啥用也没有;老爷子问遍府中上下,又在县中四处走访,谁也不曾见他跟哪家姑娘打过照面,不知这相思病从何而来。
实在没办法了,只得求仙问道。重阳那日,商府请了法师来为商公子驱邪,法师折腾了大半天,请得哪个真人上了身,开天眼才看出来:这商大公子实是叫狐仙老爷摄去了魂魄,他嘴里鸡呀兔呀的,就是那精怪开出的价码,需得如数供上这些牺牲,才得赎回大公子的魂魄。
商老爷子一辈子铁骨铮铮,不信这些鬼啊怪呀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嘛,可思来想去,还是宝贝乖孙要紧。于是连夜叫人往庄上收了二十三只红冠赳赳的小公鸡,又花重金请山上猎户打来十二只野兔。第二天清晨,家丁小厮将这两筐牺牲抬上西山狐仙老爷庙里;按照那法师说的,写了商公子的生辰八字,递在狐仙老爷座前。
是夜,商公子沐浴了,又浑浑噩噩躺回床上念叨“鸡二十三,兔十二”。商老太爷见状摇头哀叹,直呼“不中用了”。
三更敲过时,窗棂突然一震,房中灯盏不知何时竟换上了红烛,随着一阵香风,无火自燃起来。商公子却不恐惧,反倒激动莫名,不知不觉坐起身来。
幢幢火光中,渐渐显出穿着大红喜服的个人形来。
是那日禽市中遇到的美人儿!商公子扑上去,两手抱住人家腰身问:“小哥你跑哪儿去了?叫人好找!”
那美人儿抬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掴了一掌,含羞嗔道:“蠢货!我不过教你道题目,你满世界念叨人做甚?我原是男身,平白叫你下一份聘、强娶了来,可把人害臊死了!”
商公子一脑门浆糊,挠头道:“下聘?下什么聘?”
美人儿美目一瞪,冷脸怒道:“你这夯货,不是你家写了你生辰八字,来狐仙老爷座下聘我?”
商公子摇头如拨浪鼓,表示不知:“我只到处寻你不着,没去过狐仙老爷座下。”
美人儿气得双拳直往他身上砸:“蠢货!挨刀的猪狗!没良心的东西!你寻我做甚?你寻我做甚!”
商公子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见了人家一面,就着魔似的非要寻人家。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儿出现在眼前,还打扮得粉雕玉琢,可招人爱,倏忽间他竟突然开窍,两眼盯着那红艳艳、水嘟嘟撅起的小嘴儿,一口亲上去。美人儿便又捶他,骂他蠢,力气却减了几分。
美人儿身子香软,商公子抱着人家亲得心如火热,却不知如何成事,还得美人儿自个儿手把手引着,才得以入港。那滋味可谓欲仙欲死,商公子一连要了三回,只恨不能融化在美人儿身子里。
快天亮时,美人儿起身批衣,商公子舍不得放他走,便以手握住他脚踝不放:“卿卿既嫁了我,便留在我家里吧!”
美人儿手一扬,将那两支红烛收回袖里,脚一蹬,将亲夫踢倒在床上:“蠢货,连我的名儿都不问,还指望霸占了我?滚!别耽误我收下一家的聘礼。”言罢似一阵香烟,乘风而去。
第60章 番外一 古代AU(中)
晨曦中,小白狐四蹄离地,在林间树影儿里飞驰。回到狐仙庙时,已累得呼噜直喘。
“嘶——什么味儿?”蜷在角落里的胖狐狸抬抬眼皮。
“还能是什么?男人的腥臭。”老眼昏黄的杂毛狐狸冲小白狐龇龇牙,“到底还是给了,傻孩子。”
石桌下藏着一窝狐狸,都被那两筐牺牲喂得饱饱的,一个个伸腿儿撅屁股,抻个懒腰后便抱着大尾巴准备睡了。小白狐四肢一软,窝成一团埋头舔舐自己脖颈上银缎子样的毛。
“嘶——怎么还没化形?你倒是采了没采?”旁边儿小伙伴用爪子扒拉小白狐。
小白狐不答,只把秀气的小脸埋得更深。
“糊涂哇,糊涂!你采了他的阳气,便可功成,白日也可化作人形,不必只在夜间出去。到时想要啥样男人没有?”
小白狐闷头嘀咕道:“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你当这纯阳之人是轻易能碰上的?两筐畜生就把你收买了去,真当……”
“我说我自有打算!”小白狐嘶鸣一声,狐群应声安静。
吱扭一声,狐仙庙大门缓缓关闭,将日光与尘世挡在门外。
小白狐忽闪着大眼捱到日薄西山,门缝里透进来的橙红夕光渐渐暗淡下去。狐仙老爷座下的生灵们又挨个儿抻抻懒腰,抖抖皮毛活动起来。今晚没有白白送上门的美餐,想不费劲儿地填饱肚子,还得指望唯一修成人形的小白狐出门“化缘”。
小白狐弓腰朝空中一跃,变作个俊俏的小书生,只是眼眶红红的,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
“你再去,把你那郎君采了吧,他一准儿擎等着你呢。”
“嘻嘻,他也不亏,人不常说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不采他,他早晚也是一死;人哪有长命百岁的,早几十年,晚几十年,有何分别?”
狐狸们互相扑腾着,啾啾嬉闹。
“嘘——”小书生忽地眼一瞪,指指门外,狐狸们像一道道光,四下往暗处闪避,一瞬间踪影全无。
当啷,吱扭——庙门被缓缓推开。进来的人从背上卸下个大竹筐,累得满头是汗,半天才直起腰来。
“卿卿!”商公子两眼放光,扑上来抓住书生两手,激动道,“你果然住这儿!”
小白狐化成的书生瞥一眼那筐里才断气不久,还热扑扑的鸡和兔子,鼻孔出气白他一眼道:“你又拾掇这死物做甚?”
“进了咱家的门,哪能再收别家的聘?不就是些牺牲嘛,咱家供得起。”说着就要把人拉走。
可还没触到那白嫩的皮肉,手中便一空,眼前鲜活的美人儿竟凭空消失,地上一只白毛狐狸,正龇着牙,前腿弯曲弓着背冲他示威。
商公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朝后缩。小白狐眯缝着眼直直盯住他身后敞开的庙门,示意他快滚,可这蠢货退到门口,竟停下,又翻身朝它爬过来。
“卿卿,是你吗?”商公子冲它伸出一只手,“你就是那狐仙老爷?”
小白狐气得喉咙里咕噜作响,恨不得咬他一口。这时狐仙老爷石像后闪出一只油光水滑的红毛胖狐狸,两扇门后也各窜出一只狐狸来。
“嘻嘻,你不采他,可要便宜姐姐我了?”红狐狸竟发出尖细的人声,一步一停绕着商公子转悠,“采了他,你白日里也可作人了!”
小白狐又化作人形,却不动手,只拧着眉头冲商公子使眼色,叫他快走。
“采了他,你便可下山读书应试,将来考状元、作宰相!”红狐狸又绕着书生转了一圈,“伽南,动手哇!”
藏在庙里各处的狐狸都踱步出来,个个龇牙虚眼、凶相毕露,将商公子团团围住。
“哈哈哈哈!”门外静夜里竟传来男子笑声。
一个俊朗的后生轻身跳进庙来,大笑着嘲道:“小小畜生,好大的野心!没根基的山野书生,能考中秀才已是大运;到死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罢了,还‘作宰相’?!哈哈哈哈!你当宰相是那么容易作得?”
他说这些,小白狐怎会不知。父母姊妹见它修行有成,便对它寄予厚望,它不忍戳破大伙儿的美梦罢了。
“原来你叫伽南!我知道你的名儿了,可以同我回家了吧?”商公子拽住书生腕子摇晃。
“呔!妖孽,现出原形来!”那咋咋呼呼的后生从怀中掏出个桃木八卦盘,对着书生照去。
书生便觉眼前神光刺眼,赶忙伸手遮挡,却身子一软,又缩回一团雪白的畜生模样。
商公子劈手夺那盘子,口里嚷道:“别照他!给我!给我!”
“色迷心窍的蠢货!你没听要‘采了’你?它是吸人阳气的妖怪!”
“给我!给我!姓陈的,你少管闲事!”
两人拳打脚踢缠斗在一处,八卦盘在空中乱挥,满地的狐狸四下乱窜着躲避。
陈大官人逮空儿用力一推,将商公子搡了个跟头,趁机将那八卦盘转了半圈,转身对着蜷在地下的小白狐大喝一声:“畜生,来!”
咻的一声,一缕白烟钻入八卦盘中,地上的漂亮畜生四肢一瘫,立时断了气。
“伽南!”商公子跪倒在地,抱起那畜生哭号。
庙里狐狸们四散奔逃,陈大官人颠颠手中宝器得意道:“老道诚不欺我,这一百两花得值!商兄不必谢我,大恩不言谢……”
商公子抬头,咬牙切齿吼道:“姓陈的!你还我卿卿!”跳起来便向他扑去。
陈大官人身手敏捷,一步便跃出老远,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嗷嗷叫着跑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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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南卿卿:家里给的压力太大,厌学了。
商大公子:他不是妖孽,他是祥ray!
商老爷子:败家玩意儿!
第61章 番外一 古代AU(下)
活泼泼的可人儿顷刻间化于无形,商公子伤心懊恼不可名状,回到府里便大病一场,高烧连日不退。商老爷子为他遍访名医,又是针灸,又是放血,终于把人救醒过来。从此他比以往更痴傻几分,时常发呆抹泪,却任谁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恍惚间冬去春来,一日商公子正心不在焉地在庭院里绑弓弦,商狗儿连跑带颠地打外边回来,将他从痴愣中叫醒:“公子,公子!姓陈的回来了,咱看看去?”
商公子甩开他的手,气鼓鼓道:“我不去。看他做甚?”
“嗐呀,公子不知,那泼皮时来运转,中了解试优等,如今衣锦还乡、骑马游街哩!”
商公子一听,更不乐意去了。他因养病耽误了比试,未能参加今年武举,那姓陈的却一举得中,真可谓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商公子想起被那缺德鬼“收走”的心上人,气得拉弓搭箭,一连十发,将草编的靶心射得稀烂。
此时府门外传来喧哗嘈杂之声,商狗儿听了眼前一亮:“来了来了,到咱家门口儿了!”说着夺下商公子手中弓箭,硬把他拉到大门口。
只见姓陈的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头戴锦冠、身披红花,乐呵呵冲沿路围观的百姓拱手致意,好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商公子恨得牙痒,又不想被那泼皮瞧见他,刚想转身躲避,一眼瞥见为陈公子牵马的书童,呼吸为之一滞。
那书童以丝帕遮着下半边脸,可清俊的眉眼和身形姿态,分明是与他洞房花烛、共度一夜春宵的美人儿!
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商公子扒开人群挤到马前,一把将美人儿脸上丝帕扯下。
“伽南!”他喉头发紧,几乎叫不出声,“你怎么……”
那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如水双眸,却只带着些许讶异冷冷瞅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哟,这不商大公子嘛?嗐呀,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呀!”姓陈的拱拱手,扬声招呼他道,“原想着在冀州武场能见着你,怎么,商公子今年时运不济,比试未过?”
商公子不搭理他,一把抓住美人儿手腕:“伽南,随我回家,走……”
那书童蹙眉一脸嫌恶,一边缩手挣扎,一边回头冲马上呼救:“公子!”
商公子像被人一拳捶在心上,口中泛起的酸苦几乎打断呼吸,手上便松了劲儿。
姓陈的翻身下马,瞪眼拦在他两人中间:“欸,商公子这是何意?平白拉扯我家书童做甚?”
“伽南,伽南!”商公子错开他,又伸手去握那书童肩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我家下聘娶了你!”
“你失心疯了吧?你下聘娶个须眉男子?”陈大官人翻脸推搡他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抢人,没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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