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的时候喝了汤,什么都不记得,可每每走到奈何桥上,前尘事于彼岸花池中浮现,我就能想起我曾是他的神明,他曾是我的信徒。我当日迫于压力,只想明哲保身,明知他已真心悔改,却没有为他出一言,这才使他遭断魂鼎的煎熬。倘或当时一起赴死,倒也一了百了,彼此化为尘灰也算圆满……到底是断魂鼎的猝烧更烈,还是地狱之焰更烈,还是他因为恨我对我永生永世的折磨更烈,这该如何比呢?我只当是还他罢了。”
小喜神端了孟婆汤,一饮而尽,药效还未当即发作,他在踏往路上的时候回头对孟婆笑说,何况,我对他有一段未解之情,该如何动手杀了他呢?何况是杀一个婴孩?
小喜神投身转生炉不久,淹魔的魂魄已至,孟婆将她与小喜神所见所谈告诉了淹魔,随后递上了孟婆汤,道,你喝了它吧,忘掉他,也放过他,他被你折磨了太久太苦了,连我一个老婆子都不忍了。淹魔冷笑一声,像是不为所动,道,我凭什么忘掉他,又为什么放过他,忍受过断魂鼎的炙烤,地狱之苦与我而言只是儿戏,瘙痒罢了。而我对他的折磨比那二者都厉害,我就是要叫他不得安宁,这样我才能解心头之恨。人能转世多少次,我就折辱害死他多少次,我要叫他永远不幸,只是个悲影罢了。于是泼了孟婆汤,碗摔得粉碎,继续投身地狱路……
孟婆在他身后道,他甘之如饴,你别白费力气了,他只当是还你呢。
淹魔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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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喜听完泪流满面,怕姜淹笑话他不就是个故事吗,赶紧拿手揉眼睛,道,他二人,不知道谁更惨呢,这故事编的,也忒烂了。
姜淹忽的抬起小袖子,给他揩了揩眼泪。
“可是这最后一世转世,就是当淹魔转世成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本是记着先前的一切的,他在孩提时就已经计划好这一世要怎么一点一点伤害小喜神了,可是当他跟随家人搬到小喜神家旁的时候,看见小喜神拿个红彤彤的皮球、欢欢地跑来上前找他的新邻居玩,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无所知,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绝情的虐杀。而他靠在墙上,忽然就心动了。这么多次转世以来,他一直不曾有所动摇,只这一次,他忽的就想放弃了,或许每每折磨他的时候,他也是痛苦的吧,因为他还信奉他的神,他还喜欢他,像信徒喜欢神明,妻子痴情于丈夫那样。他怨恨,又痴情,他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想明白了,他不需要他每一世都以惨死来还他,他只想跟他能厮守一世,哪怕是最后的一世,哪怕几十年后,他们相继化为尘埃粉末,他都想再信他一次,再爱他一次,想要像不开花长在长生树旁边那样,哪怕中间隔着一堵南墙,也要善恶相依,彼此陪伴……他想他自己像叛逆的花枝攀附过墙去亲吻树那样亲吻他。”
徐喜忽然就止住了哭泣,像个男子汉那样坚强起来了。
“原来,他们也喜欢拍皮球,这可真神奇。”
姜淹靠过去,在徐喜像红皮球一样红彤彤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月夜渐浓,鸟在枝头密语。远处不只是哪位神的神庙里传来祈福声:
“……愿得神仙庇佑,平安喜乐,福泽绵延……”
(《背叛神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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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想写短一点的番外,加上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很多地方就用白话粗糙地一带而过了,见谅。
原名为《亵渎神明》,但可能违规,就改了,不过改后不是很有味道。
下一篇番外(如果能写完),暂定名字《新嫁娘》吧。
第81章 番外 新嫁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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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街没有女人,更没有年轻女人。相传汝街的男人是吃女人的,这传统大约是从战国的时候沿袭下来的。那时候有位大将军见粮草不够,可敌军紧逼围困,于是带头杀了自己的貌美姬妾与将士们分食。最后竟以一敌百,杀出重围了。所以说女人肉是生精壮阳的好物,且肉汁鲜美,于是即使战事已绝,但吃过女人肉的还心痒,于是便拿自家媳妇烤了来吃,从此没人敢嫁到汝街来。汝街男人有绝后风险,当然不从,不久立下规定,不准再吃女人肉。可哪怕已然断了食美人肉的传统,凭这地方阴森森的血气,就愣是谁家姑娘也不敢踏入一步了。
汝街男人因此阳衰,死了大半,余下的聪明人,倒是机缘巧合发现了转机。原来是一日有种尾部状如蝎尾、浑身羽毛都以锆石簪于其中的大鸟不知怎的飞了谁家的房檐上来啄食房顶上晾的一排辣椒,那家人没见过这样的鸟,以为是神鸟,于是遣家人设计把鸟打下,结果那鸟居然变成美女了,只是只会咕咕地叫,不会说话,其他一切都与人无异,蝎尾竟也软如猫尾,无毒无害,无甚可怕的。那家人正好有个等着传宗接代的少爷,于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是神明的启示给汝街带来希望了呢!就把那蝎尾鸟变的美女强送入洞房与少爷交合,结果竟真生下一个男童!后别家学了去,纷纷以辣椒为饵引鸟捕之,给自家男人又试了几次,汝街的人渐渐找出了规律:那蝎尾鸟与人交合,半数生下完完全全的人,可只能生男童,不生女童(如此,便没有女童可够后续传宗接代之用)半数生下浑身是绒毛的鸟(绒毛数月便可长出锆石),若是雌鸟,就继续留下以备后用,若是雄鸟,为防与汝街男人争抢雌鸟交配,便就地格杀。且那鸟天生不会说话,也不用费精气神教她们,被抓了开始时还扯嗓子叫几声,打几顿、拿鞭抽、用火烫,没几日就服服帖帖的了。那些雌性做活儿又快又好,闷声不响的,倒把全家人的衣服都洗得干净漂亮!化成人形又个个美艳,床上更是娇柔无骨,令人无不酥倒,呻吟声咕咕咕的好听——所以说真是神仙派来拯救汝街的!
汝街人得了传宗接代的秘诀,于是飞快地运动起来。他们知道蝎尾鸟爱吃谷物水果,尤其喜食辣椒和桃子,便以这些引诱更多的雌鸟而来。只是捕鸟麻烦,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有钱买辣椒桃子去捕鸟。可汝街人人心善,都是同宗同根的邻人,怎么舍得见死不救呢。于是中间就演化出代理,由他们去捕鸟,装入狗牙做的大铁笼里,按照鸟羽锆石的颜色成相,分出个等级来,价格也分开,穷人买贱,富人买贵,如此一来,两头都顾上,于是渐渐形成成熟产业。每一到星期中,汝街大大小小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男人,便揣着银子铜钱排着队去买鸟笼,其实是买鸟媳妇。而卖鸟处拿个顶大顶大的金棚子罩着,跟佛光似的亮半边天,美其名曰:新嫁娘集市。
徐鸣凤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新嫁娘集市的。他们徐家算得上汝街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任由晚辈胡闹,也渐渐地不行了。只是外头看上去还是两块石狮子墩守着个大黑宅,里面也是黑黢黢的,肃穆庄严,比寻常人家到底好看些。
后面排队的有人认出他,说徐大少爷,你怎么也排队来了,你不是早新娶了个媳妇吗?怎么?不满意?还要收二房?
徐鸣凤回身笑,我就是有心,又哪来的钱容我收小老婆?我是替我小弟弟来操心看看价,我们家小喜今年也十七了,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我是揣摩着如今这新嫁娘的身价可别涨得厉害,我们老徐家也经不起造,这几年被我那些弟弟们买各色鸟,实在掏空得厉害,断是买不了以前那么好的蝎尾鸟了。
问的人就噎声了,人都知道徐家弟兄多,上上下下十几个同辈男人,徐老爷子死了,遗嘱却没公开,而徐宅里先前最受徐老爷子疼的四子徐喜就成了众矢之的,于是人人都欲害他,给他挪到最远最小的偏房去了,不给他钱叫他吃好喝好,不给他钱叫他买媳妇续香火,只大哥徐鸣凤还算护着,不然这小子没几天好活。
正说着,新嫁娘集市那边忽的传来一声可怖的嘶叫,尖声利气的,将空气都震碎!是鸟叫。旋即其他被关在笼里的新嫁娘们也响应似的,浪潮般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刺耳异常。徐鸣凤看几个壮汉费力地将一只比其他铁笼都小一些的铁笼抬了过来,那最凄厉最凶狠的尖叫就是从那笼内传出的。徐鸣凤立刻跟旁人道,都说蝎尾鸟温顺,且不会说人话免去口舌之烦,才好当媳妇使的,那只鸟是怎么回事?怎么无故这么凶狠地叫呢?知情的人立刻嘴角抽动,招招手跟徐鸣凤耳语道:
“那鸟,吓人得很,原是比其他鸟都小,且美丽异常,你看其他鸟身上都是不值钱的锆石,独它身上的翎羽,跟鲜翡翠似的!再看它眼睛,也是两颗神仙玉石!好些比你们徐宅更有钱的汝街大户,都看中了她,抢着要她呢!几家争执不下,闹到官爷子那里去,判给了丁家,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丁家自以为几百两银子买了个天仙回去好好受用,却出了极为诡异凄惨的一件事!那丁家本就男人稀少,好不容易生了几次生了个男娃,结果入洞房的时候竟被他的新嫁娘拿蝎尾刺穿了心胸,掏吃了个空!里里外外,吃得干干净净,就只剩一个空壳!第二天仆人开门看,一股血腥味,婚房处处是血,吓死了好几个!而那鸟却自己逃了,但代理多有舍不得它的美,总寄希于还有人买账!于是几次三番抓回来,拿兽笼封得死死的,你看它现在拿爪子抓笼,自己抓一手的血,知道痛了,就只能叫几声,逃跑是使不得了吧?只是留着这毒物有什么用,谁敢买她回去!”
徐鸣凤看着那鸟,果然光鲜亮丽,比别鸟美丽数十倍不止。他冷笑道,我看是有人为了炒价,故意编的这么段故事。丁家出了这么大事,这么没闹到新闻报上去?可知是胡扯,只为志异造势罢了。说的人就七嘴八舌地道,我们虽是道听途说,可也绝不是捕风捉影之辈,丁家觉得这事恐怖吓人,且损自己颜面,拿好多钱摆平了好多人呢,这才叫许多人装着不知内情的。汝街这么大,你们徐家跟他们走得不近,当然不知了。徐鸣凤道,我是不信的。它炒价炒到多少去了?那人道,炒什么,那是炒残羹剩饭!以前是百两银子,现在,呵,据说五十贯钱就卖!
“什么?五十贯钱?那他们还有什么可卖的!不如直接把鸟放走!”徐鸣凤道,那人又摇摇头,“要不说是奸商呢,捕鸟花了不少心思,现在落这么个结果,总还得有人收尸不是!本来嘛,这鸟人不人,鸟不鸟,说难听点,咱汝街干这行当,到底算不算买卖人口,那都是不清不楚的。趁着官府还管不着、不敢管,管了怕闹到上头去上头怪罪下来,那代理还不赶紧能捞一笔是一笔!何况总有穷人不知内情,看着这鸟这么漂亮,才不到寻常新嫁娘的一半钱,也就不问什么买下了,那代理必然是卷了钱就跑,别说五十贯钱,就是五十文,他们也是锱铢必较,能骗一个是一个,骗完就跑,谁还找他们算账呢?不过白白死一个穷傻子罢了!”
徐鸣凤再望一眼那鸟,笑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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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已经跟正文没什么关系了……起名废只是懒得开新文想人名罢了……
唯二可能不会变的:姜淹永远是疯子,徐喜永远是被讹上的倒霉冤大头。
某些人表面上买的是媳妇,实际上买的是老公(唉声叹气)
可能是个be吧,嘿嘿。
第82章 新嫁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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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鸣凤拎着兽笼回来,徐家老二老三都自自己房中束衣出来,唰地围个满怀。那鸟见人一多,立刻又嘶鸣怒叫起来,爪子疯了似的嚓嚓嚓扒笼,把肉掌抓得血肉模糊。老二徐明珠吓道,这不是那个掏人心肺吃的翡翠么,大哥怎么把这个买回来!这可是害死人的东西!老三徐吕也问,多少银两买了这么贵的?哥哥可是要自己留着把玩?徐鸣凤怒斥道,瞎说什么,这是给你们弟弟买的新媳妇,叫淹儿,以后就是你们弟媳。众人立刻会意,直夸大哥计谋高深,想这个法子除掉老幺,不用自己动手,天衣无缝,等这凶残的新嫁娘洞房时也吃空了老幺的肚子,老幺又无后,老爷子分给他的遗产都叫哥哥们继承了,岂不绝好!
徐鸣凤收了鸟,叫下人去待她离笼化人,给她沐浴准备,晚上送入洞房,也不必行过门礼抬花轿了,只略摆几桌喝几口喜酒,热乎。下人领命去了,徐鸣凤遣散弟弟们,着人把老幺徐喜叫来,徐喜刚写完两幅字帖送出去,脸上还糊着油墨印儿,小身子穿着深蓝素服,秋天风大,身上单衣怪薄的,手肘并两块不起眼的灰补丁,是他自己缝的。徐鸣凤见他这样,皱眉翘起腿,点根大黑烟斗徐徐地抽,鸦片味儿弥满堂。眼一瞪,遂叱责道:
“你今日大婚,脸上糊的是什么屎?怎么还穿得这样?一点儿不像大户人家的少爷!赶紧回去给我换了!”他心知是他们欺负他,不给他好衣穿,但嘴上还是不饶,暗中叫人随意裁剪一套新郎服送过去,粗制滥造,倒也无妨。徐喜点点头,不敢违拗长兄。徐鸣凤见他懦弱得这样,许是被欺负怕了,又道:
“辣椒和桃子都在你屋备下了,我寻思也不要闹什么洞房了,麻烦的,你好生待人家就是了。可别行房事的时候弄疼了你媳妇,她还小呢,我问那卖鸟的代理,比你小个一岁半岁的。还是个孩子呢。”
徐喜还是点头不语,像是吃哑巴亏。徐鸣凤见他唯唯诺诺,便笑道:“你怎么不问你媳妇漂不漂亮?好不好看?”徐喜傻傻痴痴地,就抬眼道:“那她,漂亮吗?”
徐鸣凤大笑起来,朝梨花椅后仰倒,道:
“漂亮,极其漂亮。老徐家这么多媳妇里,她是最漂亮的,你呀,不亏是哥哥的好弟弟,可替哥哥省心省钱了,你媳妇不过五十贯钱就能跟你进洞房了!可把你美死了吧!”
徐喜回去,房间里冷冷落落的,他不知大哥说的话是真是假。且家里人都瞒着他,又不许他出门,只把他锁在冬冷夏热的偏屋里,他也并不知道他的准新嫁娘以前掏人心肺吃人的事。好容易来了几个下人,没好声气地叫他赶紧换洗穿新郎服,天一黑,大红灯笼往屋外一点,就要入洞房。徐喜穿了红艳艳的新郎服,自己把开出来的线头都一一剪掉,他看窗外点起了红灯笼,一只歪倒,一只空瘪不亮,都恹恹的像是生了病。外头的人喊一嗓子,吉时快到了,小少爷快腾房出来迎新娘!
对面穿过石廊的堂屋里,他的三个哥哥划拳喝酒,窗户纸上影影绰绰,围着伺候的都是家里不会说话的女人,鸟变的媳妇婆子们和小丫头们。徐喜进去,差点被门槛绊倒,徐鸣凤道,瞧你那寒酸样儿!赶紧来喝几杯喜酒温肠胃!这酒好哇,喝了保你下不来你媳妇床!她下不来你身!
徐喜不像新郎官,倒像个陪酒的,他哥哥们喝得烂醉,又要赌钱砸金花,嫂嫂们抬不动人,他给扶着一一送回去。随后就过了石廊,躲在偏房后等着。一阵儿几个媳妇婆子送人来,哒哒哒的脚踩石板,叮叮叮的玉镯撞腕,徐喜猜到新嫁娘已是变成人形了。心里不禁怦然一动,有些不自觉地拿手掩着起伏的胸口。他还从没想过自己能娶媳妇呢!他约莫估计他的新嫁娘也跟家里的女人一样,不会说话,只会咕咕咕地比划,比他好吃懒做的兄弟们都勤劳善良。他母亲死得早,父亲死后他被哥哥们排挤,也是靠着家里不会说话的姨娘啊嫂嫂啊你一搭我一搭地接济才勉强不至于被摧残致死。他猜测他的新嫁娘也是漂亮又温顺的,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又因此而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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