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一世经历的齐端,自不会留恋此时的佛爷,他心中最爱的,是来时前正为他生小十二的张启山,纵是相同的面容与名字,他还是喜欢自己家那个。
张大佛爷没想到,那位把个猫似的少年宠上天的八爷,真是个有神鬼非测本事的人物,什么“鬼车”、矿墓、殒铜,在这主儿面前,就是一抖袖子的事儿,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张启山没料到一场劫难,终在大战之后落幕,十数年的争战聚中于一年,一场大战之后,张启山便再也找到齐端他们,也再无人有过齐端的消息。
仙人独行么?到底这独行之人,是齐端,还是他张启山?
多年以后,张启山独居于老干所时,那句“仙人独人”就象把刀在心中绞痛,老八,我错了,“仙人独行”,根本是个无解的诅咒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落翎总算知道张启山面对齐凛时的感觉,真的是想把自家老爷子从地底给挖出来,问一句:您真的没偷嘴?若没,这货哪儿来的?
雪尸一身白底红枫的长衣,除去唇色略淡,无论形容相貌都与红落翎一般无二,连衣裳也是一个品味——废话,那就是从红二爷房里衣柜取的,能不是一样吗!
红落翎直揉胸口,雪尸虽收敛去身上冰寒,可依旧浑身寒气缭绕,象是冒着白雾的人像一般。
偏这人像还顶了张他红二爷的脸,怀里还抱着只大西瓜,在那里埋头大啃着,不把二爷气得心口疼,才怪!
“小子,别瞪了,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论辈分,我可是你老祖辈儿,你小子不记得给送吃的,还在我头上建了个水池子养鲤鱼,你是想把我淹死是吧?”
雪尸把脑袋从那西瓜里“拔”出来时,眉目淡淡,有着几许难言的微怒,语带不满,象个负气的孩子:
“你老子都是按时送衣送物,到你小子,送一池子我吃不着的活鱼不说,还建在我脑袋顶上,你什么意思你!”
我哪儿知道,这底下,还住了位“活”祖宗呀!
红落翎只觉得,自己好冤!自家老爷子亡故得早,幼承家业的自己与族中族老们关系又并不好,如何知道这宅子底下,还有位等着喂食的祖宗在?
感情,就为这个,您老就掀了我的宅子?至于吗?
至于!对于因为误食一枚雪中生出的雪芝,而在亡后化为雪尸的吃货来说,敢饿了他好几年,没冻死你,算是心软,看在是自家后辈的份儿上了。
小满很有眼色的又给这位上了只冻过的大甜瓜,同时,一碗去皮去籽的沙瓤冻西瓜也由兔宝宝给齐凛送到了手上。
只是,白玉小碗里,那溢着白色雾气的瓜心,却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团!
小肥猫崽儿扁了扁嘴,不用猜也知是八爷的吩咐,寒凉之物,他能吃到嘴这么多,已是兔宝宝的格外褊袒了。
捏了白玉小勺秀气的一点点的吃,小肥猫那双猫瞳死死盯着雪尸手上,那只瓜,垂涎的目光连雪尸也软了心肠。
可惜,那雪尸就是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将瓜分给小肥猫一口,不光为尸毒之寒,更为,八爷在那儿坐着呢!
八爷手执青玉盏,盏中酒色做琥珀色,酒香醇厚而绵长,回味微涩却又甘美,乃是咸阳李家送来的陈年花雕。
玉白指掌修长,骨肉匀称,似脂玉般莹润,执着青玉酒盏,玉盏苍翠如碧水,指掌优美月白似皎月盈空,美得犹如梦境一般。
雪尸有那么一刻,也被惑了心志,却又很快回神,移开眼去,不自在的缩了缩头,脑袋直接埋进瓜里去大啃,那个狼狈劲儿,几乎没把红落翎气死——你是三寸钉么?好歹切一下再吃呀!
还没等红二爷气完,雪尸已然抬起头来,抄起袖口便抹了嘴,随手便将“瓜”给红落翎塞怀里去,把个红落翎气得,只剩喘气的份儿。
待要动怒,却陡然发现,那瓜,只剩外头完好的绿皮,里面的瓤,在雪尸埋头时,已吞了个干净。
你把芯儿啃干净了,塞我层皮儿,什么意思!
若非这位身上带尸毒,红落翎非扑上去,把他当西瓜给啃了,真真是,岂有此理,太气人了!
西瓜也吃了,孙子辈的后生也惹了,雪尸这才正式依秦时帝王礼制之法,向八爷行了大礼,而后规规矩矩向八爷呈报:
“琴川红玄鹤参见君上,愿君上圣寿无疆,长乐无极!”
“天地尚难永存,日月终有湮灭,又何来什么无疆、无极?罢了,你起来吧!”
轻啜美酒,水光薄润朱唇,凤目轻挑间,明澈如秋水眼中全是对人心善恶的明辨与嘲弄。
沧海桑田,日月更迭,这天地之间,又何来许多人心贪妄的无疆寿数与无极快乐?一切,终不过是逆旅痴梦,逃不过破灭。
红玄鹤不敢接嘴,光那只蹲在哪儿的猫爷齐凛他都惹不起,更别说是八爷这位活神仙了,还是,老实点儿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八爷没有开口,清削玉透的指尖在青玉酒盏的边沿上滑动,浓黑秀挺如墨色长柳的眉尖轻蹙,似有心事委决不下。
不自觉间,一双秋月般极美的眸中,却化出银河星海,璀璨夺目却又冰冷诡异。
微抿的唇,唇线已然抿得略直,有几分难以亲近,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清冷,宛若孤悬于天宇的皓月清辉,让人连靠近之心,也不敢起,生恐亵渎了这份清冷,让其沾染凡尘的浊。
雪尸红玄鹤盯着八爷那双脂玉冷月似的手,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满心遗憾的看着自家那双上好的甜白瓷似的手,总觉不如八爷莹润白皙细腻好看,那份沮丧,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
一只雪尸,羡慕自家兄长的,手?齐凛小猫的勺子,几乎没一下戳进自己的喉咙,太惊悚了!
红玄鹤也觉查出有所不恭,忙别开头,却正对上齐凛小猫那双圆滚滚满是惊诧的猫瞳,不觉柔下眉眼,冲小猫崽儿露出个大大笑颜。
而后,一探爪子,红落翎素日挂在衣内的一枚“红”字小金牌,就被薅到手里,而后细心的放在扯下的衣角上,递给小猫崽儿,眼中满满的全是讨好,心下却叹:
这么可爱的一只,却终归是别人家的,没法子,上手撸猫呀!
敢对着八爷还走神,更想着去撸猫(齐凛:都说了一百次了,我不是猫),还是八爷的“专宠”,这红玄鹤,胆儿够肥的。
不过,许是八爷心情不坏,只用眼扫了这只不知死活的雪尸,成功把他变成鹌鹑后,就没再理他。
而红落翎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后知后觉的瞪着这位“活”祖宗,来了句:
“话说,您这好好的不去死透了,窝在宅子底下,修仙呢?”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没死透?你家修仙是窝宅子底下啃土呀?死孩子,会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回娘胎里去再学!”
脑袋打了铁的红落翎红二爷,话一出口就让红玄鹤一跳三丈高,蹦到二爷跟前,俩货只差鼻子尖儿都触在一块儿,炸了毛的大吼:
“小子,别以为我在底下不知道你做的事儿!好好的世家公子去唱的那门子戏,还是旦角,你想出个门儿就被人抢了当姨娘呢!
别以为你会功夫,会功夫的人多了,可个个都栽在小人物的身上!你以为自己能,可你不懂,这世上,最毒的,就是人心。
是,这位爷(八爷)是可以保你一世之安,可你也是男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受人佑护?人凭什么佑护你呀?
得罪我,我是你祖宗辈儿的,没多大关系。你要一时语快得罪个小人了,什么时候遭了算计,还真不知道。
小子,别光会唱那台上方寸风月,你还得会唱这人生大戏!”
自知失言的红落翎小退半步,貌似不甘,实则悦服的躬身点头应下:
“恭领老祖训,落翎紧记!”
自家血脉终是不同,就是训斥,也带着教授这生存之道,所谓骨血之亲,爱之深远。
齐凛小猫崽儿幼失庇佑,几曾听到过这般来自长辈的训戎?听得,有几分吃红落翎的小醋,妒其有血脉亲人。
可那双猫瞳转向八爷时,心里却满满的全是欢喜和依恋——你有活祖宗训你,我有哥哥的百般爱宠,我知足!
知足的肥猫崽儿爬到玉榻的另一边,肥爪子捏着那“红”字金牌递给八爷,眉眼弯弯,全是对自家“哥哥”无尽的依恋。
八爷冷玉似的指尖轻点小肥猫的鼻尖,看着他爱娇的憨态,冷若玄冰的心也化为一泓清泉,泉水清澄,倒映出小肥猫的可爱。
伸手将齐凛小肥猫揽在身边,就手用自家的青玉酒盏喂了口酒给猫崽儿,此时玉盏之中盛的是李沉钩特地送来的“梨花雪”。
梨花清香入口微甜,宛若清泉般爽冽,在入喉后又化为暖流,饮下后浑身只觉如被甘泉涕荡,疲意尽去,精神为之一振。
小肥猫眼眸一亮,小爪子不舍的搭在八爷皓月般腕子上,明知每次饮酒不能多品,犹自心下不舍,可怜兮兮的看着八爷,想再饮一口。
八爷轻笑,唇角微勾,笑意淡淡,可一双凤眸却敛去凌厉,只剩宠溺之色,轻揉一把齐凛小猫软软的头发,终是依了他,又喂了一口。
而后,猫醉了!
“梨花雪”,名儿不出众,却是正宗的好酒,酒香而味清甜,然,后劲十足,对于量浅的小肥猫来说,多一口,便会醉三天。
八爷轻拍小猫,面上神色渐冷,再抬起头时,哪还有一丝暖色,冻得红落翎直往墙角缩,连红玄鹤也肃颜恭立,却听得八爷语声清冷,似带着昆仑雪岭的霜寒般,悠然而肃杀:
“红玄鹤,你守的东西,何在?”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红玄鹤的身形一僵,他没料到八爷迎头就问“那东西”,所以,就塞在方才第一个吃完的瓜皮里,这会儿,正被小肥猫那双悬在榻外,白嫩嫩的春笋般的小脚踩着,当小凳儿用呢!
尴尬的红玄鹤笑脸僵得象套了个面具,把重要的法器塞瓜皮里,给猫崽儿踩着当凳子,也就这位干得出。
掌若玉白,扣指轻挑间,一面古拙铜镜出现在八爷掌中,上面还沾着淋漓甜瓜汁水,让八爷长眉轻挑,横了红玄鹤一眼,令得那货讪笑着小移数步,略显躲闪。
“昊天镜,相传乃西昆仑之镇物,乃是天下法阵立阵之宝器,你把它放瓜皮里,让小凛踩脚下,胆子不小。”
八爷轻轻扬手,指掌如兰花瓣般轻轻舒展开来,一道清泉如水龙般在清透玉脂般指掌间嬉戏,涕尽尘埃与污物,化归无形。
红玄鹤与红落翎同时往后轻缩,二人相视一眼,对八爷的神奇更加敬畏不已。
得了昊天镜的八爷,转头就将俩货扫地出门,自家人弄出的事,自家去解决,没空理这等闲事。
于是,蔫得象挨了霜的茄子似的红家俩二货,又厚着脸皮向九门各处借人,才算把宅子给收拾出来,总算能住“人”了,于是,雪尸红玄鹤继续在红宅蹲坑,红二爷红落翎也继续赖在张家数蚊子。
而这时,由金陵谢家家主谢流芳发起的“九州夜宴”的帖子,也送达长沙,黑底烫金的帖子上,“九州”二字分明。
齐小猫“嗤”笑一声,将帖子丢回送帖的血一怀里,小脑袋一扬,用那脆生生玉铃铛似的小嗓子甩了一句:
“闲的,不去!”
八爷指尖轻轻在小几上轻划,垂眸沉吟,疏离而冷落得象古画之中那枯松劲节之下,于青石之畔独自对弈的隐者。
世间之搏弈,对手往往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血一小心的赔着笑,猫爷小性儿得哄,他对这活儿,绝对是早已轻车熟路。
掏出一对春带彩的玉雕件儿,绝对的清宫流出来的好东西,更难得从来只在活着的王公间流转,没沾半分阴气,小心奉上,把张木头脸,也生扯出笑来,把个粗嗓子也捏细放柔的道:
“小爷,您就别为难我不是?我们家谢爷您又不是不知,最是个爱热闹的,这不,特地请八爷和您一道去玩玩,也当散个闷儿。
再者,也确实有事儿,还是旧年齐老太爷和齐大少爷的吩咐,说是天下道门的‘道子令’的事儿。
所以,我家爷想着,各家都已经很久没聚聚了,才办的这次夜宴,也借此通报一下,各家办的‘事儿’都如何了。”
“血一,有日子没见,你这嘴皮子到是越发的溜了!”
齐凛小肥猫爪子一伸,便把那对雕件接了过来,不得不说,清宫匠人虽在推陈出新上终是缺了些心思。
但毕竟是身处官闱怕招惹是非,自是不敢僭越,是故,这造艺上自不如民间的匠人灵动,可这雕工手艺,却委实了得。
得人礼,自是不能太过口下无德,小肥猫不甘的看看手中摆件,又看看血一,傲娇扬头——看你懂事,放过你,不怼了!
八爷脂玉般指尖凝着微光,轻轻点在茶盏之上,不言不语,犹若山雨初歇后,乌云罅隙间透出的一抹金光,温柔而明丽,却又如此冷清。
血一躬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生恐自家会惊扰到,这似偶入红尘一游的仙人般的八爷,他知道,八爷,会去!
昔年金陵一见,血一便知道,八爷并非世传那般冰冷绝情,这位爷貌似玄冰为魂,实则热血心肠。
况,谢爷备下这夜宴,原就是有八爷的意思在里头,只是谢爷性急了些,这夜宴,定得早了,怕是八爷要备的“东西”还没齐全。
也因此,小猫爷才会挥着小爪子“打劫”,而谢爷也才会,自家不出头让他来顶缸。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雪似轻絮盈满城,飘飞漫天,衬着庭前那一树迎雪绽放,分外精神的朱砂红梅,绯红艳丽夺人眼眸。
霍锦惜的身子如今越发重了,常常精神不济,连吃着吃着饭,也会睡过去,愁得吴放舟吴狗爷侍候他那群狗祖宗时,也常常走神。
而三寸钉早在天寒之前,洗得香喷喷的送到齐凛小猫的手上,暖乎乎的肉手炉,果真是极好用的。
齐凛小猫崽儿穿着一身天青色同色绣,有鹤纹的新衣,领口一圈儿雪白狐毛,衬着玉雪粉嫩,温润似玉的小脸,眉目如画,已然是一个俊美少年郎。
只是,小肥猫还是没长什么个儿,与八爷站一起,足足矮一个头,到是比之张启山,只差了寸许。
40/44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